苏筱的战争

现代灰姑娘遭遇职场危机,“贿赂门”“内奸门”“桃花门”事件应接不暇。 一场感情,她丢盔弃甲; 绯闻、背叛、欺骗,如影随形。 房产圈为棋,她愿为卒,苦心孤诣; 而这场战争,她要全力赢回。 苏筱人生的第一场分手仪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那时的她还年轻,脸皮脆得跟薯片一样,在啃完一盒鸭脖子后毅然决定辞掉金饭碗。 她换了新工作,加班加点一个多月,赶出一份漂亮的标书。而随着这份漂亮的标书中标,她被上司视为眼中钉,充满狗血与阴谋的职场历程也就此拉开大幕。 她被人称为“苏妲己”、“上司杀手”,在众人眼里仿佛是一个蛇蝎魔女。在集团风情万种的HR玛丽亚口中,她看上去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可实际上却是裂变中的铀235,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存在变异的可能。 四年后,无甚背景的她,被总裁钦点,由一个子公司成本控制小主管晋升为集团的总经济师,而这只是这出职场大戏只是幕间休息……

第二部分>>>
1 >>>
B市的温度已经飙升到了三十五度,黄礼林从工地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羡慕地看着身边的外甥,白衬衣连粒灰尘都没沾,一身清爽,好像自带永远26度的BUFF。
“你跟贺局的女儿怎么样了?”
“挺好。”夏明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先把空调打开。
黄礼林不满地说:“每回都说挺好,你知不知道,你说挺好时眼睛都不动一下,太假了。”
“知道了,下回我把会眼睛动一下的。”
“呵,你这是故意气我。”
夏明微微一笑,发动车子,打开音乐。
黄礼林无奈地扫他一眼,他这个外甥因为长得好,在情场上太过顺利,因此养成这种目中无人的德性。“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汪洋手下那个,叫啥苏……”
夏明神色不变:“苏筱。”
“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黄礼林仔细观察半天,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放弃了:“上周,我跟贺局吃饭,他问起这件事,说希望你们俩赶紧定下来。”
“知道了。”
黄礼林很清楚,这声“知道了”真的只是知道了。他都要抓狂了,可这外甥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偏偏贺局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非要嫁给他不可。他现在有点胆战心惊,要是这桩婚事不成,指定要得罪贺局了。
把黄礼林送回北四环的公司后,夏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南二环的集团大厦。国土局出了新规定,集团组织各子公司的预算合约部经理和主任学习。他最后一个到,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在人群中找了找,看到苏筱坐在第二排,身着白T恤,扎着马尾辫,一成不变的装扮,真是无趣到极点。
想起方才舅舅的问题,他再次在心里确认,他不喜欢她,她太无趣了。
苏筱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回过头,看到夏明盯着自己,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似乎带着一点嫌弃。她顿时愣住了,仔细想了想,最近跟他没有啥交集。上一次通话还是闹“内奸门”的时候,谈话内容是鸡同鸭讲,他还挂了她电话。
坐在苏筱旁边的陈思民见她走神,轻轻扣了一下桌子:“认真听,回去还要给下面的人培训。”
苏筱回过神,在心里问候了陈思民一百遍。
升为预算合约部经理已经一个月,真是悲催的一个月。
她上台后,陈思民提拔了他的死忠于灿为成本主管。这样子,预算合约部四名主管,除了老徐算是汪洋的人,其他三人都是陈思民一手培养起来的。苏筱完全指挥不动这三个人,无论大事小事他们都直接向陈思民汇报,给她的就是一句话:“这个,我已经跟陈主任汇报过了。”
而陈思民也直接给四名主管分配工作,不给她插手的机会。表面上,他还是很客气,常常跟她说:“你是预算合约部经理,你来拿主意。”不过苏筱真要是拿出主意,他又会笑眯眯地否决。
所以,她现在的境况,还不如成本主管时。至少,做成本主管时实实在在管着几个人;现在,她就是一个被架空的预算合约部经理。
培训一直持续到深夜,白天的炎热已经消停了。苏筱走到路边,等了小半天也没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正懊悔刚才不该拒绝陈思民送她的提议,黄色卡宴从黑暗中滑过来,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车窗落下,露出夏明那张让杜娟念念不忘的脸。
苏筱拉开车门,坐上去,感激地说:“麻烦夏主任了,我家住大兴。”
“我没打算要送你。”
苏筱赶紧把保险带扣上,厚着脸皮说:“我不会下车的,你看着办吧。”
夏明看着她,微皱眉头,眼神有点奇怪。
苏筱完全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终于发动了车子。
“为什么你会住这么远?”
“因为没有当总经理的舅舅,没有当院长的爸爸,也没有当教授的妈妈。”
夏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声音微冷:“啧啧,你对我家打听得很清楚嘛。”
“不是我清楚,是杜娟清楚。”
“谁是杜娟?”
“你的超级粉丝,我们的前台,她连你穿的内裤品牌都知道。”
见夏明眼里的厌恶已经浓厚如夜色,苏筱扑哧笑出声,“骗你的,她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拿它换一盒鸭脖子。”
夏明扭头看着苏筱,嘴角慢慢勾起,又露出那种充满魔性的笑容。
苏筱顿时后背发毛,赶紧说:“我开玩笑的。”
但是迟了,夏明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扯裤子上的皮带。
“喂喂,我真的是开玩笑。”
夏明不搭理她,继续解皮带。
苏筱双手合十,不停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夏明见她一脸慌张,都语无伦次了,心情大好。
苏筱见他又重新把皮带扣回去了,松了口气,心里很是懊恼,怎么就因为他在她面前总是一本正经,她就真当他正人君子了。他做的标书早就暴露他的个性,不按常理出牌,手段辛辣,任何一个平常玩笑,都可能被他歪到爪哇国里。
搞出这么一段插曲,车里的气氛顿时冷了。
苏筱扒着窗子,看着窗外,盼望着赶紧到大兴。
“你拿我换了多少鸭脖子?”
尴尬,太尴尬,苏筱犹豫再三,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夏明怀疑地说:“就这么点?”
“我跟你也不熟呀,没那么多消息跟杜娟换。”
“你的意思,要是跟我熟了,就有消息跟她换了?”夏明瞥了苏筱一眼。
苏筱感觉他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把刀,赶紧解释:“不会,绝对不会。”说完后,她不由得奇怪起来,这话题有点诡异呀。
好在终于到家了,苏筱此时的感觉就像被拐多年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乡,都想跪下来亲吻大地了。
“谢谢夏主任,改天请你吃饭。”
“改天是哪一天?”
苏筱愣了愣,不熟悉的人临别的时候说一句改天请你吃饭,意思不就是再见或者后会有期吗?他一定是故意刁难她,可他为什么要刁难她,他又不是缺人请吃饭。
夏明看着苏筱问:“你经常张口就来吗?”
这回他的目光就是严厉了。苏筱已经彻底搞不懂他了,于是她放弃了,她还想睡个好觉,不想被莫名其妙的事弄坏心情。
“Abercrombie & Fitch。”
这又是什么东西呀?
苏筱感觉除非变成银河超级计算机,否则是跟不上夏明的思路。
“我的内裤品牌,希望那盒鸭脖子噎死你。”
撂下这么一句话,夏明终于驾着黄色卡宴,呼啸而去。
尾气喷了苏筱一脸。
2 >>>
苏筱没有拿夏明的内裤品牌去换鸭脖子,因为第二天,她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她太忙了,忙着找陈思民的碴:“主任,是您招我到天成,又是在您的支持下我当上预算合约部经理。我刚上任这会儿,您担心我业务不熟悉,又一直扶持我、指导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说得情深意切,陈思民也还以亲切温和:“什么您您您的?你是我的一手提拔起来的,能不支持你吗?”
“主任,你这么说,我真是太惭愧了。因为我刚上任这会儿,对业务不够娴熟,很多实质性的工作依然要由你负担,真是对不住。”
苏筱一脸羞惭,但从善如流地将您改成了你。
“没事,谁都有个磨合期。”
“我现在已经熟悉了部门流程,把原先的重新顺了一遍,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吗?”苏筱把《预算合约部工作流程规范守则》推到陈思民面前。
陈思民飞快地翻了一遍,笑眯眯地说:“很好,我没有补充。”
苏筱说:“那以后就按这个流程来做了。”
“这种小事,你拿主意就好了。”
“是,主任。”苏筱脸上微笑着。她现在已经能读懂陈思民的言外之意了,他说你拿主意就好了,其实意思就是我不会支持你的。果然,工作流程守则发放下去,只有老徐向她报告,其他三名主管依然直接向陈思民报告。
这个结果苏筱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她并不生气。她已经给了陈思民和三名主管一个月时间,《预算合约部工作流程规则守则》是她最后的通牒,既然他们不过来,那她就要杀过去了。陈思民做主任经济师这么多年,不信他的屁股是干干净净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脏屁股送到汪洋面前秀一秀。所以,成本主管于灿拿着半湾项目竞标分包商名进来,她顿时精神一振,眼睛都笑弯了。
于灿被她的笑容惊到了,战战兢兢地说:“苏经理,这个名单有问题吗?”
“有,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几家的材料损耗率太高了,怎么进入竞标名单的?”
“哪几家?”于灿探过头来,见苏筱指出的全是陈思民特别关照的几家,露出为难地的神色,“苏经理,这几家跟我们合作很久了,以前你做成本主管的时候,不也跟他们合作过吗?”
“以前我就不赞成跟他们合作……”苏筱点到为止。以前她只是一个成本主管,胳膊扭不过大腿。
于灿听明白她话中之话,只好把陈思民搬了出来:“苏经理,这份名单陈主任已经看过,没说有问题。”
苏筱不紧不慢地说:“陈主任工作这么忙,怎么可能事事兼顾,我们做下属的要先把好关。”
于灿头疼了:“那要怎么做?”
“重新审核它们的资质,过不了,就剔出名单。”
于灿见苏筱口气强硬,知道事情不是自己能搞定的。走出苏筱的办公室,右转走进陈思民的办公室,把原话复述了一遍。陈思民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往上直冲到脑袋,他赶紧倒出降压片服下。好个苏筱,把刀子动到他头上了,这些分包商跟他都是几年的交情,他家几套房子、孩子的留学费用,都是他们友情赞助的。
陈思民拿着名单,走进苏筱办公室,啪地甩在她桌子上。“你是不是认为只有你聪明?只有你看清楚事实?没错,这几家的材料损耗率数据是比平均水平高,但是他们跟我们几年的合作关系,磨合期短,一样可以降低成本,懂吗?”
“主任,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认为磨合期的问题没有其他问题严重。”
“自以为是,你当别人都是不长脑筋?如果问题这么严重,为什么我们能跟他们合作这么多年?就算我近视,难道汪总也看不清楚?
我跟你说过几次,看问题要全面,不要抓着一点就觉得真理在握。上回D项目的教训你忘记了?就因为你,搞得我们跟天科差点干架,连总裁都惊动了。我以为你接受教训了,才提拔你当经理,没想到你还是不知悔改……”陈思民一改从前的温和纯良,口气少有的尖锐,因为他清楚形势很严重,这回不让苏筱知难而退,那以后就别想安宁了。
但是苏筱怎么可能会后退呢?
第二天,她把自己精心收集的数据递到汪洋面前:“汪总,我觉得这几家公司的表现,可以列入不再合作单位的名单。”
汪洋不解地看着她:“这事情你报告老陈就行了呀。”
苏筱露出为难之色:“陈主任不赞同我的看法。”
汪洋拿过数据翻看着:“这几家有什么问题?”
“施工水平不够,材料损耗率高于平均水平。”
“老陈的意思呢?”
“陈主任的意思是,大家合作久了,磨合期短,可以弥补材料损耗率造成的损失。”
汪洋点点头说:“老陈也没说错,磨合期是个问题。”
苏筱指着数据表说:“汪总,您看,我把这几年我们合作的分包商做了一个综合排名,有几家虽然跟我们合作次数不多,但是表现不错。
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考虑跟他们发展长期合作关系,那么磨合期就不会成为问题,而且他们的施工水平会让我们的成本控制再上一个台阶。”
汪洋沉吟不决。他当然明白,这问题表面是分包商的资质问题,实质是主任经济师和预算合约部经理的权力争夺,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苏筱不气馁地继续说:“汪总,我认为我们应该向万科学习,对合作分包商进行定期评估,评估不合格的就列入不再合作单位名单,这样可以提高效率,也能给分包商一点震慑。”
“这个想法不错,跟陈主任汇报过没?”
苏筱摇摇头:“汪总,我跟陈主任在管理方面和成本控制方面的理念都存在分歧。”
“哦,什么样的分歧?”
“陈主任比较保守,不喜欢革新工作方式。还有,他喜欢用熟悉的分包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就像他说的磨合期短可以提高效率,只是有些分包商施工水平确实不行,磨合期短也补不回成本……”
汪洋垂眸不语,他明白苏筱在暗示陈思民跟那些分包商有利益往来,这个他一直清楚,但是无论换成谁来当主任经济师,利益输送总是免不了的。陈思民是他的发小,相对来说,还不敢做得太出格。
苏筱又说:“其实我们的成本控制还有很大空间,比如说D项目,如果换掉几家分包商,降低材料损耗率,利润率可以提到25%以上。
半湾项目现在处于招标阶段,若措施得当,可以避免同样的错误。”
没有人会嫌弃利润高,汪洋自然心动了:“老陈这个人重感情,有时候做事放不开手脚,再说,他年龄大了,难免保守一点。提拔你就是看中你的拓新精神,所以苏筱,你该表达就表达,该坚持就坚持,明白吗?”
苏筱微笑着说:“汪总,我明白。”
汪洋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例会结束,汪洋把苏筱和陈思民叫进自己的办公室。
“我昨天忽然想到一件事,其实咱们也可以学万科,对分包商搞个评估体系出来,定期评估,不合格的就列入不再合作名单。你们说说,怎么样?”
陈思民当然赞成:“这个想法好。”
汪洋看着苏筱说:“苏筱,你什么意见?”
“汪总的想法很好。”
汪洋板起脸说:“苏筱,今天我要当着陈主任的面批评你了。”
苏筱和陈思民诧异地相视一眼。
汪洋装出一副失望的口气说:“我本来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想法的,希望你给预算合约部带来新的气息,可是你上台快两个月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搞出来,像评估体系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想吗?”
苏筱心里暗笑,面上却装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说:“对不起,汪总,是我的错。”
汪洋横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又对陈思民说:“老陈,我也要批评你。你这个人就是太好了,老想扶着下属走,这样是不利于他们成长的。该是苏筱干的事情就让她独立干,这样她才能早点历练出来。”
陈思民心里咯噔一声,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是是是,汪总您说的是,我这个坏毛病,一直就改不了。”
汪洋说:“今天你们两个的话我都听在耳朵里,关键看以后的表现。”
苏筱连忙说:“汪总,我一定会改。”
汪洋说:“行吧,这个分包商评估体系你抓紧搞完,半湾项目马上进入招标阶段,马上开始用。”
“是,汪总。”
汪洋又严厉地叮嘱了一句:“要凭数据说话,不要感情用事。”
陈思民意识到这句话就是对自己说的,这场戏也是演给自己看的。走出汪洋办公室后,他那纤细的五官都拧成了小李飞刀,嗖嗖地扎向苏筱。“不错嘛,长能耐了。”
苏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是陈主任您教导有方。”
3 >>>
评估体系一出来,陈思民审批,汪洋签字,与陈思民保持“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几家分包商被踢出半湾项目投标单位名单。那几家很不甘心,给陈思民打了无数抱怨和威胁电话,搞得他心烦意乱,每回在办公室里看到苏筱,都恨不得拿菜刀剁了她。
苏筱捧着汪洋的尚方宝剑——给预算合约部带来新气息,对预算合约部进行大刀阔斧地整改。陈思民表面上鼎力支持,私下里针锋相对。反正三名主管是他的人,该拖拉就拖拉,该抵制就抵制,该反对就反对。苏筱擂了半天鼓,只下了几滴雨,心里把陈思民问候了N遍。
她彻底明白了,他们之间是你死我活的敌我关系,要不他走,要不自己走。
这时,集团发来E项目的招标函。
这是苏筱成为预算合约部经理之后第一个集团内部竞标项目,她需要一次胜利来巩固自己来之不易的经理位置,她需要一次胜利来积攒与陈思民对决的条件。汪洋虽然器重她,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在感情的天平上他始终向着陈思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只有她做出更大的成绩,才能让这个天平向自己倾斜。
但是,所谓期望越大,就是失望越大。
“天科中标。”徐知平用机械人一样平板的声调宣布招标结果。
苏筱内心的期盼顷刻间碎裂成粉末,她在人群寻找着夏明的身影。他正在接受天和主任经济师的恭喜,脸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他的报价只比她的低20万,是掐得准,还是误打误撞?难道,他的水平高到能算准她的地步?
“还傻站着干吗?回去了。”陈思民不耐烦地招呼苏筱,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汪洋已经看她如亲闺女了,这回再让她中标,还不得把她捧出花了。看来,老天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夏明的目光终于落在苏筱脸上,眼睛里的云淡风轻变成了张狂,他勾勾嘴角,又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苏筱汗毛刷地竖了起来,摸摸胳膊的鸡皮疙瘩,转头往会议室外走。刚走到电梯间,手机响了,是夏明的电话。
苏筱看一眼走在前面的陈思民:“主任,你先下去吧,我接个电话。”
陈思明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看着她走到窗边才接起电话,心里骂了句,鬼鬼祟祟。
“恭喜呀,夏主任。”
“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下来。”
“我要回公司了。”
回答她的是嘟嘟嘟的声音,苏筱看着手机,很不爽,老玩这一套,当自己霸道总裁呀。想了想,还是编个理由让陈思民先走,站在窗边看着陈思民的车开走后,这才下到地下停车场。
刚走到夏明车边,听到身后传来陈思民的声音:“苏筱。”
苏筱惊了惊:“陈主任你怎么回来了?”
“徐总经找我喝酒。”陈思民把车停在旁边,一副“我知道你秘密”的沾沾自喜表情看着苏筱。在心里,他默默地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万个赞,就知道她鬼鬼祟祟有问题,所以才先假装离开,然后果断回来,还真让他逮着了。
苏筱真是被他气着了,鬼使神差地,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口气说:“您肝不好,别喝多了呀,陈主任。”说罢,拉开车门坐上去。她原本想跟夏明说完事,就回公司,既然陈思民误解了,那就做得更彻底点。
刚坐稳,车就开了,一旁传来夏明闷闷的笑声。
“很开心呀,夏主任。”苏筱斜他一眼,口气凉凉的。
“您肝不好,别喝多了呀,陈主任。”夏明模仿苏筱的口气说,“怎么听都像诅咒。”
苏筱想了想,也不由得乐了。
“你居然没被鸭脖子噎死呀。”
苏筱一脸茫然地问:“什么?”
“没什么。”夏明有点不痛快,他还记得那个梗,她却忘记了。
苏筱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于是她放弃了:“你这回的标书只比我低20万,怎么整出来的?”
“水平。现在你服了吧。”
苏筱切了一声:“大哥,我也赢过你好不?还是两回呢。”
“A项目,你确实赢了我,但是那价格太低了,说句实话,赢得不漂亮。至于D项目,是我修改了价格,才确保你中标的。”见苏筱一脸怀疑,夏明拉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标书扔给苏筱,“你自己看吧。”
确实是D项目的标书,还是原件,盖着天科的大红公章。按上面的价格,确实该天科中标。但苏筱还是不相信:“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事后做的?”
“你太小看我了。”夏明不屑地看她一眼,“这是我们原本要交的标书,后来交的标书是我改过价格的。”
“那你为什么要修改价格让我中标?”
“我舅舅要求我这么干,至于原因,太复杂了,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苏筱看他的神情,不像说假话。她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内奸门”的前因后果,但是升为经理后,接触面扩大,明白集团与子公司之间、子公司和子公司之间都是矛盾重重,有利益冲突,也有个人恩怨。
如此说来,真正赢了他的只有A项目。
“但是你进步真的很大,从最早A项目到今天E项目,你一直在进步。”
听到这句话,苏筱心情转好,对他粲然一笑:“放心,下回一定是你输。”
夏明轻哼一声说:“如果你赢了,你这辈子的鸭脖子钱我包了。”
苏筱指着夏明,高兴地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告诉你,我一天能啃五盒。”
“你这么能吃呀?”夏明假装犹豫。
“不准反悔。”
“好吧。”夏明口气无奈,嘴角却掠过一丝被苏筱定义为“魔性诅咒”的笑容。
苏筱从今天失标的郁闷中满血复活了,拿起夏明做的D项目标书,仔细地研究起来。此后,两人的对话就变成学术研讨会。研讨会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苏筱自觉学术进步了,又吃得心满意足,诚挚地说:“夏主任,谢谢你请我吃饭。”
夏明拿着餐巾优雅地擦着嘴角:“该是我谢谢你,今天是你请我吃饭。”
苏筱顿时一脸呆滞。
“你上回说改天请我吃饭的。”
苏筱环顾四周,五星级的酒店,装潢金光闪闪如同皇宫,服务生比客人还多,一个个笑得跟见到亲娘一样。再看一眼桌面,澳洲大龙虾、法国鹅肝、奶油松露汤、拉菲红酒……再看一眼面前,夏明好整以暇地坐着,拿着餐巾抹着嘴角,一副打定主意宰你没商量的表情。
苏筱在心里问候了夏明一遍,招来侍者买单。
夏明拼命忍着笑,忍得腹肌都酸了。
4 >>>
第二天,苏筱一到公司,杜娟就扑了上来。
“苏筱,苏筱,你真的跟夏明在一起了?”
“不要跟我提这个浑蛋。”苏筱心疼地说,“这浑蛋,昨天宰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怎么宰你一个月工资了?”
“吃完饭了,才说是我请客,我去,那么高级的地方。”
“跟他共进晚餐呀,天哪,苏筱你好幸福呀。”杜娟眼睛顿时变成星星眼,拍拍苏筱的肩膀,“只是一个月工资而已,别那么小气,一年的工资我也干。”
苏筱无语了,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杨丽娟那样的极端粉丝。
走进预算合约部,大家纷纷跟她打招呼,表情微妙,不同于平时。
苏筱在心里默默吐槽,陈思民这个长舌头,能绕赤道一圈了。
到下午,连汪洋也来凑热闹了。
“老陈说,你跟夏明好上了?”
“没有。”
“真没有?”
“汪总,你觉得夏明会看上我吗?他这么骄傲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了,我想只有天顶星人才配得上他。他昨天找我,就是想告诉我,D项目他放水了,我才中标,以我的水平根本赢不了他。”苏筱斩钉截铁地撇清关系,别人信不信都是小事,汪洋要是相信了,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汪洋见她神色坦然,毫无恋爱中女人的忸怩,稍稍放下心:“我也说老陈想多了,黄胖子早就放出话,要跟贺局做亲家。”
“贺局?”
“国土资源部的贺局长,黄胖子野心大着呢。”汪洋说着,特别留意了苏筱的神色,见她一如平常,没有吃惊,也没有难过,更没有吃醋,完全就是旁观者的神色,兴致勃勃地听着一件不相干的事。
“天科想转做房地产呀?”
“是黄胖子,不是天科。”
苏筱正想问两者的区别,汪洋已经转了话题:“说起来,苏筱,你进公司快两年了,怎么没见过你带男朋友来?”
“汪总,我哪有空谈恋爱呀?”
“你这是在抱怨工作太多了吗?那我跟老陈说给你减少工作量。”
苏筱嘿嘿地笑着:“不用减少,给我加工资就行了。”
“就凭你的长相和能力,不可能没人追,老实说,你是不是受过伤害?”
苏筱有片刻恍惚,随即笑了起来:“汪总,我的心是钢筋水泥做的,伤不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苏筱按着心脏发了一会儿呆。受过伤害吗?
当然,海誓山盟,天长地久,黄山的同心锁,学校后山松树上刻在一起的名字……凡是情侣能干的傻事,他们都干过。原以为会牵手一辈子的人,却在半途给你狠狠的一刀。情感可能早就烟消云散了,但背叛的伤口却永远留下了。
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只有事业,只有事业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取代陈思民。
“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苏筱连绵起伏的思绪,她收拾心情,才喊了一声请进。
进来的是成本主管于灿,手里拿着半湾项目的第一期工程款结算清单。
苏筱接过细细审视着,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材料损耗率下降明显,利润率也明显提高,这就是换掉陈思民几家关系户后的效果。
陈思民,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
苏筱拿着结算清单,进了汪洋的办公室。“汪总,咱们的分包商评估体系出效果了,半湾项目的利润率提高了。”
汪洋扫了一眼,满意地说:“不错,苏筱,继续努力。”
“汪总,我还有个想法。”
“说。”
“全面预算管理。”
汪洋咬着烟,思索片刻:“这个太大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而且……”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苏筱知道“而且”后面的内容——而且不应该是你来主导。全面预算管理意味着整个公司的资金和物资纳入预算合约部的宏观调控,主任经济师的地位将变得举足轻重。虽然主任经济师一直是公司的二把手,但是只有实行全面预算管理,才能真正发挥二把手的作用。
汪洋的反应在苏筱意料之中,她并不气馁,她只是想在他心里植入一颗种子。
表面上说分包商评估体系是汪洋提出来的,但是大家都不傻,就他那水电工的大脑,怎么可能明白预算合约的精妙?智商不低于50的都清楚,这个体系就是苏筱提出。它的成功推动代表着汪洋的态度,他是站在苏筱这边的。预算合约部三大主管,除了陈思民的死忠陆争鸣顽固不化外,其他两名主管都渐渐向苏筱靠拢了。
陈思民整夜整夜地失眠,降压片吃了一盒又一盒。
他的好兄弟董宏一再宽慰他:“哥,多大的事,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就算是老汪看重她,你放心,成不了气候的。你呀就该放宽心,随便她弄。她想换分包商,换,怕什么,就你那位置,哪个分包商来了不得孝敬你?”
陈思民按着太阳穴,叹口气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苏筱在背后搞小动作,老汪现在对我有怀疑。连着好几回当着我面说要公私分明,不就是暗示我公私不分吗?”
“哥,你和老汪是什么交情?当年被踢出集团的是他,不是你。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哥你主动从集团出来,拉他一把,他能有今天吗?老汪要是敢不给你面子,会让咱们所有老人寒心的,所以哥你真不用担心,苏丫头是有点能力,但也动不着你。”
“这丫头来势汹汹呀。”
董宏拍拍他肩膀说:“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女人。”
过几天,苏筱到半湾工地现场察看进度。
董宏请她吃饭,笑呵呵地说:“苏经理,我见过的女人当中,你是唯一让我佩服的。”
苏筱知道他跟陈思民关系好,小心翼翼地说:“董经理过奖了。”
“真心话。”董宏堆起一脸真诚,“当时汪总问我,该提拔你还是陆争鸣当经理,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你。”
“哦?”苏筱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事,睁大眼睛,将信将疑。
“我当时跟汪总说,陈主任保守,咱们得提拔一个有开拓精神的经理。”
苏筱诧异地看他一眼,董宏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可是公司谁不知道他跟陈思民一个鼻孔出气,以前两人还联手用静水河物单清单事件陷害过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那我应该谢谢董经理。”
董宏挥挥手,特别豪气地说:“谢什么呀?我是个实诚人,说的是实诚话。那小陆跟陈主任一个模子,四平八稳的。这两人整在一起,咱们公司的预算合约部没前途了。你看你一上台,这个评估体系搞得多好,半湾项目马上出成果了。”
苏筱笑眯眯地听着。董宏确实在向自己示好,不管他有什么企图,他是汪洋最欣赏的项目经理,他的一句话可以抵别人好几句,跟他处好关系,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因此,她举起酒杯说:“谢谢董经理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都是人精,董宏立马明白她是接受自己的示好,举起酒杯跟她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接下去几天,他招待苏筱,极为用心,吃穿住宿都是最高标准。有心人瞧在眼里,告到陈思民那里。
陈思民勃然大怒,打电话问他:“听说苏丫头在你那里,你当皇后娘娘供着。”
“我操,哪个孙子说的。”
“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哥,我有今天,是你的功劳,你说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我要是那种人,我下十八层地狱。”董宏怒气冲冲地说,“跟你传话的孙子,多半就是苏丫头的人,明显就是想挑拨离间,哥,你可别上当了。”
陈思民听他赌咒发誓,一副拎刀砍人的架势,真以为是冤枉了他:“那丫头心机很深,A项目的时候就摆了我一道。”
“哥,没事,我挺你。”
挂断电话后,董宏冷笑一声。
前些年陈思民确实对他不错,凡是油水多的项目都极力帮他争取。但同时,陈思民也拿他当马仔看,什么事都吩咐他做。去年,陈思民老家的远方亲戚来,自己不愿意陪,就让董宏陪着他们去逛。陈思民的儿子从国外回来跟朋友们出去玩,借了他的新车,喝多了吐了一车,没清洗就直接还给他。他说了几句,陈思民的儿子一翻白眼,说:“叔,我爸对你这么好,你还计较这点破事?”董宏一肚子气,跟陈思民提起,陈思民却说:“你一个做叔叔的,跟小辈计较什么?
这样吧,清洗费我出好了。”
这样的事情一多,再好的感情也磨损了。再说,陈思民喜欢用关系好的承包商,那些承包商自恃关系,有时候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给他的好处也少。他早想过了,如果支持苏筱干掉陈思民,那么她以后肯定会对自己感激有加,陈思民给的好处她照样会给,而且他又成为成就她的人,在气势上永远占着上风。
这就是职场,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
5 >>>
在苏筱的不断努力下,事情逐渐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想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来得这么快。
这要从群星项目说起。
群星项目是个大项目,从去年就开始施工,最近进入封顶阶段。
也就是在最近,群星项目的老总发现诸事不顺,频频破财。他是个老派商人,找来一位大师询问。大师掐着手指说,群星项目建筑主体的尖顶不利于他,须得改成球形圆顶,才能吸取日月精华,助他财运亨通。老总吓着了,顶还没有修成,自己就不断破财,要是修成了,还不得倾家荡产。于是连忙找设计院修改设计,将尖顶改成圆顶。
这个变动很大,原来的预算做不下来,天成的项目经理希望他们追加预算。
老总不愿意,不就是改一个屋顶吗?
项目经理解释,因为尖顶和圆顶用的材料不同,先前定好的材料全都浪费了,而圆顶的工程量比尖顶要大,材料增加,人工支出增加,工期延长,这也都是成本。
群星项目老总还是不同意,认为天成夸大其词,想趁机多要点工程费。
双方谈判几次,没有结果。
眼看着工期逼近,再不能达成一致协议,就得停工。汪洋很是着急上火,责令预算合约部拿出一个应对方案,万一对方不愿意追加投资,如何有效地控制成本,保证施工进度。陈思民是施工员出身,熟悉工艺,眼力见还是有,很清楚这么巨大的改变从施工方面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办法,所以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是上天赐给他打压苏筱的机会,于是他把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了她。
苏筱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傻眼了。
但傻眼归傻眼,还得撸起袖子上。召集预算合约部进行好几次头脑风暴,得出的结论都是项目改动太大没有办法控制成本。她硬着头皮报告汪洋,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叫她无论如何要出个方案,否则就滚蛋。苏筱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办法,又求助同学朋友,大家的看法一致:改动太大,无法控制成本。
山穷水尽时,苏筱想到了夏明。
通过电话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夏明拽了一句英文:“So easy。”
“Easy?”苏筱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跟夏明的水平有如此大的差距。
“没错。”
苏筱沉吟片刻,在脑海里把所有的方案过了一遍,肯定地说:“你骗我。”
“七点半,你们公司斜对面的上岛咖啡。”夏明拽拽地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
这回,苏筱准点走进上岛咖啡。
夏明还坐那个角落,见到她后,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眼神里透出一丝嫌弃:“苏筱,你就没有其他衣服吗?”
苏筱看看身上的白衬衣黑外套:“有呀,都是一样的,上回我一口气买了三套。”
“你25岁,别搞得跟52岁一样。”
“我看起来像25岁吗?”苏筱对着窗玻璃,摸摸脸颊,忧愁地说,“最近一段时间太忙了,胶原蛋白流失严重,前阵子别人都说我只有18岁。”
夏明被她打败了,抚额说:“行了,我们说说你那破事吧。”
“你说你说,怎么控制成本。”一提这事,苏筱立马来了兴致。
夏明打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别着急,先听我说几个笑话。有一回,天堂门坏了,上帝招标重修。印度人说三千块就可以弄好,材料费一千,人工费一千,自己赚一千;德国人说要六千,材料费两千,人工两千,自己赚两千;中国人说,这个要九千,三千给上帝,三千自己赚,剩下三千承包给印度人干。上帝拍案,中国人中标!”
苏筱笑了起来,这一幕太常见了,天成大部分标都是这么中的。
“后来地狱的门也坏了,招标时吸取教训,控制造价三千。德国人看了一眼走了,印度人报价三千。中国人给了评标的小鬼五百,报价三千,中标。德国人印度人都纳闷。中国人花了五百材料五百人工,修了一半宣布停工。拖了半年,地狱追加投资三千,完工!”
这一招也是工程里常使用的,不过有时候碰到背景很硬的业主,会占不到便宜。
“再后来天堂连接地狱的电梯坏了,也要重修,经过前面两次教训,控制造价三千而且要一次性修好。德国人又看了一下走了,印度人报价三千,中国人也报价三千而且还称完工后有茅台送,再次成功中标。拿到钱后中国人开工,材料五百人工五百,完工后。上帝叫人验收,验收员事先收了中国人红包五百,自然说不合格,要重建。于是追加资金九千重建!再后来,人间的大门也坏了,投胎的上不来,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后,严格定价三千,监理、审计现场跟踪,并且免费保修一亿年。德国人一听吓跑了,印度人还是报价三千,中国人表示愿意无偿修好,免费保修两亿年,但要五万年的管理权。上帝同意了,于是中国人修好后在门口设了个收费站,投胎每人每次五百,双向收费上不封顶。”
苏筱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夏明看她乐不可支的样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弯了弯,闪过一丝温柔。“你们那个项目控制成本的办法就在刚才的笑话里。”
苏筱怔了怔,收敛笑容,仔细品味,脑海里隐隐有灵光闪烁,但又抓不住。
“从施工角度来讲,尖顶改圆顶,根本就没有成本控制办法。但是苏筱,你要控制的是你们公司的成本,不是甲方的成本。”
苏筱皱眉说:“就是甲方不肯追加预算。”
“特权。”
苏筱眼睛一亮,像是天空散去雾霾。
“甲方不愿意增加预算,你们要不来钱,不代表别人要不来。”夏明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国土资源部贺局长的亲戚,只要挣钱的活,他都接。你们群星项目甲方领导正好有事求着贺局长。”
苏筱接过名片,看到醒目的“贺”字,笑着说:“这么说,他是你将来的亲戚了。”
话音刚落,就见夏明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变得锐利。
苏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讪讪地问:“我……我说错什么了?”
夏明没从她神色里看出试探的意思,眼神微黯,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因为问题解决了心理放松了,还是因为心里有事多做了几个梦,第二天苏筱睡过头了,赶到公司时,听到汪洋正在会议室里大声咆哮:“……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你们这么多年了,现在关键时刻,一个个没有了声音,连个P都不敢放了。还有苏筱呢?
这都几点了,人还没有来?想不出主意,连班都不敢上了?”
苏筱硬着头皮到会议室门口轻咳一声,众人的目光刷刷地全聚到她脸上。
汪洋皱眉瞪着她:“苏筱,你要是平时迟到,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司有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迟到,怎么以身作则呀?方案做好了没有,明天就要施工了。”
“汪总,我想到一个办法,但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汪洋不耐烦地打断:“说说说,快说,都这个时候还磨蹭个P。”
“汪总,群星项目的改动太大了,从建筑施工角度,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控制成本,所以只能让他们追加预算。”
“这不废话吗?要是他们愿意,问题不早解决了?”汪洋烦躁地打断她。
“汪总,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你说,你继续说。”
“我想,我们要不来钱,不代表别人要不来钱。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起来,以前在一局的时候认识一个人,很有点背景,我们让他垫资施工钢结构屋面,然后让他自己出面找甲方增加造价,会不会是个办法?”
汪洋摸着板寸头想了想:“这好像是条路子,关键是这个人有没有这个想法?”
“这个人凡是有钱赚的事都不会拒绝。”
“那你跟他谈过没有?”
“还没有,我今天早上刚刚把他的名片翻出来。”苏筱边说边掏出名片。
汪洋一把抢过名片:“行了,我直接跟他联系,先散会了。”
苏筱吁了口气,转眸看到陈思民盯着自己,目光阴沉如老鹰。
第二天,汪洋春风得意地来公司,召集工程部和预算合约部开会,宣布:“群星项目变更部分的问题解决了。”
会议室里一片欢欣鼓舞,除了面无表情的陈思民。
汪洋看着苏筱,如同看着亲闺女:“一个优秀造价师能够在施工过程里通过修正投标阶段的错误而控制成本,这是业务能力。一个优秀的造价师也可以针对甲方的设计变更控制成本,这是应变能力。在苏筱身上,我同时看到这两种能力,希望她继续努力,做出更大的成绩。”
大家很热烈地鼓掌,真心的,假意的。
6 >>>
群星项目的变更部分施工完毕,那个贺局长的亲戚果然有能耐,顺利让甲方增加了造价。汪洋让行政部通报表扬苏筱。他以前对苏筱都是口头表情,这次用文件形式发到公司各个部门,包括项目组。凡是心思稍微灵敏的人都知道这是汪洋为苏筱接替主任经济师一职造势。
表扬书贴在公司进门的告示栏上,十分醒目,提醒着天成建筑每一个员工,权力格局要重新格式化了。
陈思民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直以来他都是公司的二把手,汪洋之下众人之上,当年他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旧书,一个月内就收到五十本旧书。现在,大家对他客气依旧,但他的话却再也不管用了。
果然没几天,汪洋拉他去喝酒,说哥们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今儿喝个痛快。
到了饭店,要了一个小包间,汪洋叫了最便宜的烧刀子,先喝上一大口,胆气壮了,脸皮厚了,这才打开话闸:“老陈,还记得咱们刚开始跟着赵老大到L省吗?那时候就是喝这种酒,三块一瓶。每回咱们买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地对吹。”
“当然记得,那年春节就咱俩看工地,外面飘着大雪。那房子漏风,冷得不行,咱们裹着棉被缩在床上,一碟花生米,一大盆土豆牛肉下酒喝。”
“是呀。那时候咱们的工资可真低呀,我记得六百不到,你呢?”
“我是617元,你是563元。”
“记得这么清楚?”
“你也不想想我是搞什么的。”
“也是。”汪洋又喝一口酒,“当时咱们就这么一点工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只喝得起这种酒,当时我想,将来要是赚了大钱,一定要把什么XO、轩尼诗全搬回家。现在虽然如愿以偿了,可觉得那些酒都不够带劲,真的,真不如烧刀子带劲。老陈,你咋不喝呢?”
陈思民心情苦涩,哪有兴致喝酒,只是小抿了一口。
汪洋把一瓶酒都喝光,心里辣辣的,眼里热热的。他拉着陈思民的手说:“老陈,咱们打小认识,几十年朋友了,我也不跟你打老马虎眼。蔡祖雄那里少个主任经济师,我跟他说好,要是你肯去,他很欢迎。”
陈思民只觉得烧刀子在肚子里割了千刀万刀,冷笑一声:“看来我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
汪洋有些不快:“老陈,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我是心知肚明,啥兄弟之情都是扯淡。当年我帮你争取到涿州项目的时候,你把我捧得多高,现在找到比我更能让你赚钱的人,你就把我一脚踢开。汪洋,你自己摸摸良心说,是不是这样?”
汪洋放开他的手,心不辣了,眼也不热了:“老陈,你说这话就过分了,兄弟我这几年亏待过你吗?给你的工资不比咱们集团的徐知平低,你儿子出国留学,我包的红包就是一年的生活费。你也摸着良心说,我汪洋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陈思民没话说了,大口地喝着酒。
汪洋继续说:“要是你业务水平比苏筱厉害,今儿我早把那丫头踢出去了。可是你不行,你没有人家行,一个你做下来只有15%利润的项目在她手里就有20%。你让兄弟我怎么做?你也知道,现在搞工程没有以前那么好混,咱们接个项目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项目少,回扣高,咱们还搞粗放经营是没有活路的。这下面可是七八百号人靠我吃饭,你说我容易吗?”
陈思民冷笑一声:“汪洋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现在你是当上资本家了,脑子里只有利润、效益这两个词,其他你全忘掉了。”
“老陈,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咱们几十年交情,还是好聚好散吧。你给我面子,走得爽快点,我也不会亏待你。”
陈思民气得手都哆嗦了:“我不会走,要想我走,让集团人力资源部炒我好了。”
汪洋看着他的眼神冷了:“行,你要是觉得有必要,明儿我就通知他们。”
谈话不欢而散。
但是隔天陈思民来上班,提交了辞职信,说是自己最近体检发现有肝硬化的趋势,医生建议辞职休息。他给足汪洋面子,汪洋反而愧疚,嘱咐财务多发半年的工资给他算是赔偿金。
而后,陈思民和苏筱开始秘密交接。交接完毕后,汪洋为陈思民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在最好的酒店,当着所有的员工,他举着酒杯说:“陈主任为天成的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陈主任也没有天成的今天,他的离开是我们天成的损失……我汪洋代表天成所有员工感谢陈主任。”说得情深意切,眼睛都红了。
陈思民回得也真切:“汪总,不,今天开始我要叫他老汪了。老汪有些夸大其词了,其实我没有这么重要,更不敢说没有我就没有天成……在天成和各位一起工作我觉得非常幸运,也非常开心,如果不是身体太差,我会留下来和你们继续一起为天成奋斗。让我们一起祝福老汪,祝福天成。”
大家纷纷鼓掌,陈思民和汪洋拥抱在一起,场面十分感人,似乎前些天的刀光剑影从不曾有过,似乎他们之间的友情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大家都感动了,眼睛热热的,特别是财务部的梅大姐,直接抹眼泪了。大家可没有汪洋的KPI指标概念,总觉得就这么失去了一位好同事很可惜。
稍后,汪洋进洗手间,正好遇到陈思民也在。汪洋举手想拍他肩膀,陈思民不动声色地闪开了,迅速走出了洗手间。汪洋看着自己的手,失笑摇头。
陈思民走后第二天,集团人力资源部的任命书正式公布。苏筱接任天成建筑的主任经济师,岗位职责简单地说,就是参与公司一切经济活动控制成本、提高利润。更简单地说,她的工作就是开源和节流。
这是振华集团历史上最年轻的主任经济师。
7 >>>
集团人事任命公告发到每个人的邮箱里。
黄礼林点开看了一眼,又看着坐在面前的外甥。这个俊秀能干的外甥从小到大,给他添了多少光彩。原本贺局长这条线,他怎么也勾搭不上。可是这外甥一亮相,贺局长就主动提议要把女儿介绍给他。
“是你帮汪洋跟贺老三牵上线了的吧?”黄礼林鄙夷地说,“他最近一直在嘚瑟。”
夏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辛辛苦苦搭上的人脉,被他拿来送人情,黄礼林真有些生气,胖脸肥肉微颤:“你这么帮她,得到了什么?”
得到什么?夏明眼睛眯了眯,思索片刻,似乎一无所得。
“没有贺局,四环那块地,我们是搞不定的。”
夏明终于开口了:“知道了。”
又是知道了,黄礼林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拍着桌子:“你他妈的天天跟我说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你还不加把劲,多少人盯着那块地,你以为贺局长是雷锋,大公无私不求回报地帮我们呀。要是他女儿丑也就算了,可人家小姑娘长得跟某冰冰一样,还是美国留学生,对你那叫一个一心一意,你到底有啥不满意的?你说,你给我说。”
夏明静静地看着他发飙,好像在听不相干的人说不相干的事。
黄礼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血压都蹿到一百八十了,见他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泄了气,瘫坐回椅子上,浑身肥肉耷拉下来,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我服你了,我服你了。你他妈的,要不是我外甥,我就拿刀剁了你。”
夏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去,你还笑。”
“好了,舅舅。”夏明递给他一支烟,“消消气,气性这么大,会活不久。”
“早晚我会被你气死。”黄礼林狠狠地抽了口烟,平息起伏不定的胸膛,又恢复苦口婆心的口气,“夏明,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说得对,不能再拖了。”夏明掐灭只抽了一半的烟,站了起来,“我会解决的。”
黄礼林坐直身子,看着他的背影问:“你要怎么解决?喂……”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夏明从包里掏出手机,输入“恭喜”两字发了出去。
片刻回来一串“呵呵呵”。
“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说。”
“见面说。”
时间和地点都是夏明定的,苏筱赶到约定的餐厅,一看又是服务员比客人还多的那种,心里先紧张起来,这家伙不会又要宰人吧?
夏明似乎看到她心中所想,把菜单递给她说:“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既然他说随便点,苏筱当然就不客气了。
客人少的好处就是上菜很快,看着一桌子的菜,夏明嘴角抽了抽:“我确信,你这是在报复。”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有恩不报呢?”
“我今天不就是来报恩的吗?说吧,要我干吗?”
夏明抬起眼皮看着她,大堂里的水晶灯光在他眸底氤氲开,像是月光映照的一潭碧水。
苏筱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把筷子一放:“说吧,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先吃完饭吧。”夏明拿起筷子吃饭。
“我现在有种吃断头饭的感觉了。”
“你想多了。”
“我不会吃完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卖到深山老林了吧。”
“人家买媳妇是为了传宗接代,就你这瘦不拉叽的小身板,眼睛多瞎才买你呀。”
“似乎有点道理,但是……”苏筱正想着词儿,听到啪的一声。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她扭头,看到外面有一只手掌按着窗玻璃,想来刚才那声“啪”就是手掌与窗玻璃亲密碰撞时发出来的。手掌纤细修长,很漂亮。手掌的主人也长得很漂亮,二十出头的姑娘,像芭比一样精致,欧式高鼻梁欧式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颤动着。只是现在,这张漂亮的脸扭曲了,眼里杀气腾腾,先是盯着夏明,然后慢慢地移到苏筱脸上。如果目光能杀人,苏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片刻后,那姑娘眼睛一眨,落下一串豆大的眼睛,接着她掩着嘴巴转身跑了。踉踉跄跄,一路撞到好几个行人。
苏筱目送她远去,收回视线,看着满桌的桌,那都是她爱吃的菜,但此刻,她再也吃不下。她叹口气,声音凉凉,如同十月的秋风。“作为被使用的工具,我能不能问一下,使用说明书的内容?”
夏明平静地说:“我说有事请你帮忙,你也答应了,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
还真是,苏筱有点泄气:“可是你怎么能这么无所谓?你刚才伤害了一个人。”
“我不喜欢她。你觉得,是一直拖着她伤害大,还是早点了断伤害大?”
好吧,苏筱又泄了一点气:“但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就不能好好说开吗?”
“好好说开管用的话,我也想把这顿饭钱省了。”
苏筱看看满桌子的菜,掂量一下它的价格,又泄了一点气:“你刚才可是放弃了四环一块地,将来会不会后悔呀?”
夏明嘲讽地笑了起来:“也许吧,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好吧,虽然不高兴你拿我当工具用,但是我还是要向你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敬佩。”顿了顿,苏筱诚挚地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放弃四环一块地的。”
那是四环最好地段的一块地呀,她都替他肉疼。
“你这么佩服我,我给你一个机会,今晚你买单吧。”
“算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8 >>>
苏筱没想到,夏明的婚事不成,最开心的是汪洋。
他在办公室嚣张大笑,像是电视里那种看到白道人士进入自己圈套的大魔头,说话都语无伦次了。“看黄胖子以后还怎么嘚瑟?天天跟我们吹大牛,要跟贺局做亲家,这下子脸都打肿了。夏明这人,看不出来呀,平时挺精明的,关键时刻就傻了。四环那块地多好呀,我要是黄胖子,我就得拿枪毙了他。”
苏筱呵呵呵地赔着笑。
良久,汪洋终于消停,下了一个结论:“夏明这个二傻子,没救了。”
就这么着,原本在他心目里阳春白雪的夏明一路狂跌变成二傻子了。
苏筱一直赔笑,脸都僵了。
“苏筱,你可别学他。”
“汪总,你放心好了,要有人拿四环一块地来娶我,我立马嫁。
我迟一秒钟,我不是人。”
汪洋上下扫了她一眼说:“别说四环一块地呀,四环一个厕所你就该嫁了。”
“汪总,你的意思是,天成的主任经济师就值四环一个厕所?”
“行,你狠。”汪洋点燃一支烟,结束了扯淡,“说吧,你的全面预算管理搞得怎么样了?”
天成的各个项目组很早就实现了全面预算管理,但是公司内部管理却没有。所以,苏筱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在全公司实现全面预算管理,把各部门的收入支出都纳入宏观调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筱把辛苦做出来的《全面预算管理流程》递给汪洋。
汪洋拿过去,随手翻看了几页。“行吧,春节后开始实行呀。”
顿了顿,感慨地说,“真快呀,又是一年。”
“是呀。”苏筱也感慨,不知不觉,到天成两年了。
年底,自然要有个年会。
集团今年不论是房地产还是总承包公司都斩获极大,大方地包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几千人济济一堂,都能将房顶揭了。人力资源部经理玛丽亚是从澳洲留学回来,据说品味很好很潮,年会就是她的手笔。欧式风格大厅,以紫色为基础色调,配上白色郁金香,层层叠叠的香槟塔,一盘盘精致到不忍吞进肚子里的小食,果然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走进婚礼现场。
汪洋啧啧称赞:“老赵这是要将一身泥味都洗掉呀。”
在众人如雷的掌声中,幽灵般出现的总裁赵显坤走上主席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和大家干了一次杯,又在如雷的掌声中走下台,幽灵般地消失了。此后,就是大家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了。
场中最受欢迎的当数夏明,虽然他一脸“请让我安静地做个美男子”的高冷表情,但是狂热粉丝个个都自动变成了高度近视,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圈里求碰杯。苏筱站在餐台前,看到杜娟挤不进圈里急得直跳脚的样子,不由得乐了。正开心,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凉气息从后背袭来,转身一看,黄礼林脸色阴沉地站在后面,像是忽然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鬼魂。
“苏主任,我们谈谈。”
苏筱瞟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夏明,点了点头,跟着黄礼林走出主会场,走进旁边的一间小休息室。小休息室只亮着一盏角落,光线幽暗。黄礼林把门关上,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苏筱坐下,一时搞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他比原先瘦了一点,两颊的脸皮像沙皮狗一样耷拉下来,又因为喝了酒,颧骨多出两坨高原红。
“我就直说吧。”黄礼林口气不善地说,“以后你别缠着我们家夏明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苏筱耐心地解释:“黄总,你误会了,我跟夏明只是普通朋友。那天的事情,是夏明的安排,我事前并不知情。我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同意的。”
“行了,苏主任,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黄礼林满脸不屑,看着苏筱的眼神就如比干看着苏妲己,“我跟老陈……陈思民一起工作过,他什么手段我很清楚。他打小就看三国演义长大的,三十六计那是张口就来。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能把他咔嚓掉,本事很大。但是你不能把这本事用在我外甥身上,我黄礼林不是汪洋,没那么好骗。”
见他如此无理,苏筱也不客气了:“黄总,请你说话注意点。”
“我看你是个姑娘,已经很注意了。你要是男的,我早你抽一顿了。”黄礼林边说边挥舞着胖手,做出一个抽巴掌的动作。
巴掌挨着苏筱的鼻尖掠过,虽然没有正经劈在脸上,但这个动作就是极大的侮辱。苏筱顿时毛了,拔高声音说:“你把夏明叫过来,你当面问他。”
“果然好手段呀,还想离间我们爷俩是不?”黄礼林指着苏筱的鼻子说,“我告诉你,苏筱苏主任,我们家是不会认你的,我不会认你,我姐也不会认你,我姐夫也不会认你。你就别白费心机了。”
“你不叫,行,我来叫。”苏筱深吸口气,拿出手机。
黄礼林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砸向墙壁。
手机被砸飞,落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响起“啊”的一声。
震怒中的黄礼林和苏筱都是一愣,扭头一看,幽暗的角落里慢慢坐起一个人,揭掉盖着头的黑身大衣,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眉薄唇,长手长脚,一股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味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的,刚才我喝了酒,有点上头,在这里眯着了。”
是总裁特别助理何从容,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是兴致勃勃的眼神出卖了他。
黄礼林大为尴尬,没有说话,抹抹脸,转身走了。
何从容兴致勃勃的眼神转到苏筱身上,她僵立在原地,拳头握紧了,因为愤怒而明亮的眼睛,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醒目。她的脸很白净,所以显得眉毛眼睛特别出色,像是画匠重笔描绘出来的。先天资本还是不错的,后天的手段不知道是否如黄礼林所说那么逆天了。
“看够了吗?”苏筱被他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怒火突破天际了。
何从容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眼睛弯了弯:“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滚。”
滚?何从容张大嘴巴看着她。
“滚。”
何从容回过神,耸耸肩膀:“好吧,我滚,我滚。”
他一走出门,苏筱跌坐在沙发上,极力克制自己,现在走出去,她一定会拿酒瓶子砸了夏明。克制并不表示退让,狗血不能就这么泼身上,事情也不能就这么了了,忍气吞声可不是她的性格。片刻,苏筱弯腰捡起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深吸一口气,收起眼里的怒火,推门走了出去。
主会场里,请来的嘉宾正在唱一首Rock,像青蛙一样蹦跳着,表情夸张。
黄礼林不见了,夏明也不见了。
苏筱从人群里攥出杜娟问:“夏明呢?”
“黄总好像喝多了,不舒服,拉着夏明走了。”杜娟举着香槟酒杯,很不开心地说,“讨厌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碰杯。”
“他们往哪里走了?走多久了?”
杜娟指着侧门:“刚走,朝那边走的。”
苏筱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停车场,两人正要上车。
“等等。”
黄礼林回过头,看着苏筱的眼睛就跟开锋的刀刃,寒气逼人,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苏筱。”夏明大概发现苏筱神色不对,诧异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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