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庆路上,一辆白色福克斯极速穿梭于车流里,如同一道白光,逆风而行。 “小希,你开慢点,这样不安全。” 唐母呼吸阵阵发紧,心都随着一次次提高的车速往上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唐希咬着嘴唇,已经见血。 她浑然不知,脑子里乱哄哄的。 激动,惶恐,又迷茫。 慢不了,她必须马上离开c市。 不然就离不开了。 唐母攥着安全带,“你去看生病的朋友,也不用这么赶啊,还要妈也一起,妈连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都没……” 唐希出声打断,口气很冲,带着强烈的烦躁和不安。 “妈,别吵我了行吗?那些东西到地方再买就是了!” 她紧张的都快无法呼吸了,还跟她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被女儿训斥,唐母委屈的拉下嘴角,心里又隐隐有些奇怪。 当时她正在跟唐依依说话,突然接到唐希的电话。 在电话里,唐希显的很慌,说有急事,唐母一听也慌了,她匆匆跟唐依依告别,人还没走多远,就见唐希开着车子在路边,见到她就立刻拉她上车。 然后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连家都没回。 唐母翻手机,想打电话,唐希立刻制止,“妈,把手机给我。” 见唐母没给,唐希直接抢走,抠掉电池。 唐母这下子确定女儿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小希,到底怎么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失声叫道,“你是不是欠了高|利|贷?” 唐希看着路况,摆出秘密被发现的慌张表情,“是,我还不上,那些人找上门了,妈,他们会打死我的,还会牵连你,所以我们得赶快走。” 女儿言行都很正常,唐母没产生怀疑,她气的拍唐希,嘴唇发抖,“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 面露后悔之色,唐希顺势往下说,“妈,我知道错了,等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一定找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好好陪着你。” “快上高速了,妈,你先睡吧。” 唐母叹息,发生这种事,她哪里还能合眼啊。 过了会儿,唐母急道,“我们走了,那你姐怎么办?” “小希,妈觉得她在秦家过的很不好。” 唐希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有关唐依依的事,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痛的跳起来疯叫。 “好不好的,她不也照样过了几十年吗?!” 转着方向盘,唐希心情很差,话语恶毒,“做秦正的玩|物,她习惯了。” 话落,她的手被唐母拽住,饱含怒气。 车子歪歪斜斜,在路上留下s型的痕|迹,又强行刹住,伴随唐希心惊肉跳的尖叫,“妈,你疯了吗?” 唐母一巴掌扇过去,“唐希,谁都可以那么说她,你不行,她是你亲姐!” 前些天她昏倒,生病,唐希没撒手不管,这次又主动把她送来见唐依依,她还以为是懂事了,想通了。 “你太让妈失望了。” “啊——”唐希受不了的大叫。 同一时间,办公室里,青山在向秦正禀报搜查的进展。 “这是从附近一家超市拿来的录像。” 秦正盯着屏幕,看到唐母离开,唐依依在原地站了一分钟不到,有个男人靠近。 “停。” 画面静止,男人的相貌定格,普普通通的,没什么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明显特征。 秦正说,“继续。” 青山应声,“是。” 画面的进度条又开始往后拉,唐依依跟着男人上了一辆黑色翼虎。 空了两三秒,后面陆陆续续有往来的行人。 过了两三分钟,青山和李眉出现在画面里。 办公室死寂。 秦正掐着涨疼的太阳穴,面部神情阴森可怖。 那个女人又跑了是吗…… 他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妥协,忍耐,克制,纵容,这些从前全都陌生,现在几乎每天品味一遍。 唐依依,你太不懂知足了。 怎么就不能放下盾牌和刀剑,做秦家的女主人? 离开他,真那么有吸引力?值得一次又一次去尝试。 下一秒,秦正猛抬头,沉声道,“调回五分三十秒。” 青山立刻把录像停在那个时间。 画面里是那个陌生男人。 秦正摩|挲着手指,面无表情的盯着画面,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眸里猝然掠过一道暗光。 随后,秦正紧抿的唇缓缓向两侧划开一个弧度,他渗出一声叹息,裹着几分轻松。 还有一些欣慰。 她不是跑了就好。 否则,他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就真的是个笑话。 “马上去查,我要这人的详细资料。” 青山低头,“是,先生。” 走了几步,他突然一停,转身说,“先生,我在附近看见了唐希。” 当时他是无意间瞥到的,就一眼,以为只是错觉。 现在往回深思,就觉得蹊跷了。 秦正的手指敲击桌面,他抬手,下达指令。 青山立马去办。 很快,唐希在高速口被围困。 唐母不明状况,眼睁睁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将她们带走。 到达目的地,唐希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她看到身形健壮高大的青年,心沉到谷底。 青山在内,房里一共有三个男人,一律的肃杀。 寸板头男人丢过去一张椅子,“美女,坐。” 唐希的呼吸都在颤抖,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秦正的人,把她抓来是为的什么,口上还是没露出破绽。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寸板头男人去看大胡子男人和青山,“你俩谁来回答美女?” 青山没表情。 大胡子也没反应。 寒光在眼前一闪,唐希看见青山手里出现一把小刀,在他的指间活了一样。 她攥紧拳头,因为害怕,指尖不听发颤。 寸板头男人说,“美女,不要紧张。” “我们只是想跟你玩个游戏。”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游戏叫有问必答。” 唐希扬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没说话的大胡子突然把椅子扔到墙上。 木椅在墙上嵌出几处深痕,掉了一地石灰,让人头皮发麻。 唐希往后退,脸白的跟死人一样。 寸板头男人摸了摸扎手的头顶,砸砸两片厚嘴唇,露出自以为的温和表情,“美女,他脾气不好,我脾气好,你跟我聊就行。” 唐希的眼睛看着青山,她只认识这个人。 有好几次,都在有唐依依的地方见过。 秦正也许就在附近。 他发现唐依依不见了,也找到她头上来了。 好似察觉不到唐希透过来的目光,青山依旧低头把玩小刀,“二十几分钟前,你的户头上多了一百万。” 唐希的眼皮猛一跳,指甲掐着手心,她一言不发。 青山口吐一个字,“谁?” 唐希还是一声不吭。 时间分秒流逝。 寸板头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他朝青山说,语气是不可思议,“靠,你那小刀是真品?” “大胡子,你离他近,看看是不是?” “嗯。” 大胡子领会,硬邦邦道,“那刀的硬度和破坏程度是世界第一。” “那不是轻轻一划,”寸板头男人用手比划,“皮和肉就分家了?” 青山开口,“剔骨不费吹灰之力。” 三个男人当着唐希的面交流人的哪个部位容易切割,哪块捅下去,血能最快流干。 当那把小刀离自己只有一寸距离时,唐希吓的说不出话来。 青山的腕部使力,刀刃贴上唐希的大动脉。 寸板头男人用嘴吧形容鲜血喷出来的声音,“噗滋——” 呼吸急促,唐希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的身子抖的厉害。 刀尖抵到动脉,极致的冰凉一下子渗透那层薄弱到不堪一击的皮|肤,将热度冻结,连同流动的血液。 青山的手轻动,锋利的刀尖横着划过,在唐希的脖子上留下一条细细长长的血色线条。 “你还能考虑三秒。” 唐希浑身僵硬如石块,之前青山他们的谈话内容转化成千万只食人蚁,开始疯狂啃噬她的脑子。 恐惧和死亡同时占据整个心脏。 寸板头男人咧嘴一笑,他伸出手指,“一……” “我说!” 唐希的情绪终于崩溃,她面如死灰的说出一个名字。 青山他们立刻分开行动,去查相关资料。 半小时后,秦正得到准备信息。 他将纸袋子扔桌上,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最上面有一行字:钟韦。 “大收藏家吗……” 秦正抽着雪茄,腾起的白雾将他的面部遮笼,晦暗不明。 雪茄只抽了两口就躺到烟灰缸里。 打开右边的抽屉,秦正拿块布擦拭金丝边的镜片,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周身气息却是极度狂躁,愤怒。 戴上眼镜,秦正吐出一口浊气,独自一人回曼哈顿,从保险柜里取了一物,带回c市。 机场,薛五等候在车前,“阿正,把东西给我吧,我去会会那老头子。” 他打包票,“保准给你带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唐依依。” 秦正步伐不停,“我亲自去。” 薛五笑着摇摇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去,一定比你冷静,比你理智,处理起来不会……” 话声因秦正的一击目光,戛然而止。 “行,你去你去。” 薛五脚步飞快的跟上,“发现唐依依没跑,你是不是挺开心?” 秦正毫不避讳,“当然。” 薛五眼皮朝天,翻了俩个白眼。 他问,“你真要把东西白白给那老头子?” 秦正淡淡的说,“不重要的东西。” 薛五扯了扯嘴皮子,“我怎么记得你宝贝的很。” 秦正说,“此一时彼一时。” 薛五抓抓微卷的头发,“放心,唐依依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天底下,没有谁敢动你的人。” 秦正的下颚线条收紧,没有柔和的迹象。 薛五在他背后喊,“记住,千万别摆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容易把那老头气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秦正上车。 他的手在黑色箱子上敲点,暴露着与神情不同的紧张,迫切。 唐依不会有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心平气和。 抓的越紧,就越怕去体会空荡荡的感觉。 秦正合眼。 钟韦想要他拿出的东西是他年轻时候从一个德国人手里买来的,正如薛五所说,他一直收藏在保险柜里面,算是那些收藏品里,他最喜欢的。 在他秦正这里,唐依依显然稳居第一位,并且无对手。 思绪有点乱,秦正陷入回忆里。 “先生,到了。” 耳边传来青山的声音,秦正睁眼,抬脚下车。 “在这里等。” 丢下一句,秦正提着箱子朝一处院子走去。 四周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秦正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偶尔夹一两声虫鸣,若有似无。 门是大开的,秦正跨步进去,别致的院子撞入眼帘。 他无暇顾及别的,径自往正对着他的大厅走去。 大厅里,一身唐装的老人在喝茶,头也不抬。 “尝尝我泡的茶?” 秦正的皮鞋踩上木地板,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眯了眯。 从唐希被抓,问出实情,查出眉目,知晓对方的真正目的,确定地址,到他回曼哈顿取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过来这里。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老头子的预料之中。 准确无误,没有丝毫偏差。 算的不过只有一条。 那就是唐依依。 她在他这里,无可替代。 他要她,谁也阻止不了。 将箱子放到一边,秦正坐到椅子上,长腿随意交叠。 老人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铁观音,刚泡的。” 秦正端起茶杯,鼻翼微动,就放下了。 他启唇,嗓音冷淡,“不合我的胃口。” 老人笑,“那真遗憾。” “我这纯属爱好,自然比不上那些正式拜师学艺,有真才实学的。” “你说是吧,秦先生。” 秦正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不跟他打哑迷,开门见山道,“我太太离不开我,东西在这,她人在哪?” 不出意外的快人快语,钟老爷子一张脸如同风干的橘子皮,他的眼睛盯着秦正的黑色箱子。 意思明了。 他要验明真假。 把箱子打开,秦正并不想浪费时间。 那是一个玉佛,嵌在金色的绒布里面,带有岁月沉淀的味道。 一看到玉佛,钟老爷子激就动的站了起来,他紧握拐杖,不能自已。 终于,他终于又见到了。 这玉佛是他家的祖传之物,当年被他爷爷的兄弟偷走,私自卖出去,又被转手,多次拍卖。 据他父亲说,全家倾尽所有人力物力,都没找回玉佛。 久而久之,那件事就成了老一辈人心里最大的遗憾。 他爷爷临终前,嘱咐父亲找玉佛,父亲离开人世的前一刻,还念念不忘,说没能做到。 钟老爷子长叹一声,他费了很大的功夫和多年的寻找,才在前不久得知玉佛在秦正手里。 他也打探到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出高价,想买走玉佛,秦正都拒绝了。 钱不行,那就找出一个对秦正而言,价值可以胜过玉佛的人或物品。 唐依依是最合适的人选。 钟老爷子艰难的没让自己当场老泪纵横,他可以安心去见爷爷,父亲,还有钟家的列祖列宗了。 “秦先生,这玉佛对我来说,是家族的荣耀。” 秦正面无表情。 他的目光波澜不起,只想带走他的妻子,压根就没心思听一个老头子说一段陈年旧事。 如果不是没见到人,他早就发怒。 看出对方的抵触,钟老爷子清清嗓子,“既然秦先生这么爽快,那我也不应该再耽搁。” 随后,钟老爷子抬手,立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走近,弯着腰背。 钟老爷子耳语了几句,年轻人转身走开。 秦正的注意力跟着年轻人,从他出去,再到他进来。 放在腿上的手微动,秦正半阖眼帘,看似泰然自若。 年轻人在钟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 钟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秦先生,事出突然,恐怕你太太……” 当苍老的声音停止,客厅静的过了头,之后就是男人跑进去的背影,清晰可见的匆忙。 把剩下的茶水喝完,钟老爷子去了二楼。 他进去一个房间,年轻人在门口守着。 “秦正来过了。” 钟老爷子拄着拐杖,边走边说,“我告诉他,你逃跑了,正在往江边去。” “老爷子我提前安排人换上和你一样的衣服,会在秦正到达时就跳进江里,你猜他会不会跟着跳下去?” 站在窗口,唐依依说,“不可能。” 那个男人向来不被情绪左右,理智凌驾七情六欲,不至于冲动到为她以身涉险。 钟老爷子笑着说,“孩子,你这话说的太早了。” 他递过去一个望远镜。 唐依依垂了垂眼,伸手拿过望远镜。 视野开阔,江边的风景一览无遗,包括早就站在那里的女人。 唐依依抿着嘴唇,看到秦正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也看到那个女人奔跑,又“失足”掉江。 在唐依依的视线里,秦正的脸放大,可以捕捉到他的惊慌,失措,快要从他的眼眸里涌出来。 像是被按住了某个开关,一下子失去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 他不再是平时的不可一世,沉稳,淡定,万事尽在掌控之中。 这是全然陌生的秦正,从未见过,唐依依愣了愣。 镜头好像调慢了,唐依依看见秦正全身肌|肉绷紧,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去。 他没有停顿,甚至都没时间去稳住身形。 仿佛有水声在耳边炸响。 唐依依骤然回神,镜头还在记录江里的一幕。 钟老爷子也拿着一个望远镜,适时发表看法,“他那样的人,能上当,可不容易,是头一回吧?” 唐依依收回视线,神色冰冷,“你什么意思?” 她被带来这里,大概是老人想从秦正手中得到什么,用她来跟秦正谈判。 现在看来,东西是得到了。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安排刚才这出? 总不能是为了她,去试探秦正吧? 她跟这老人素不相识。 秦正就更不可能和对方有什么交情,到了可以干涉他们的地步。 钟老爷子说,“这玉佛是我钟家传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又回到钟家了。” 唐依依看了眼老人拿的玉佛,她的眼睛微微一睁。 原来是为这东西。 秦正会直接拿出来,倒是让她略感诧异。 那个男人有的是手段,完全可以在不拿出东西的情况下,将她成功带离,她算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这个。 “为什么要找人假扮我去骗他?” 钟老爷子却不回答,而是说,“孩子,你该离开了。” 唐依依一走,年轻人感到纳闷,他忍不住问,“老爷,你这么做,为的什么?” 钟老爷子轻轻的摸着玉佛,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沉重,“姓秦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的行事风格,被人如此算计,不可能就此罢手。” “我这把身子骨,是斗不了了。” 年轻人还是不懂。 钟老爷子说,“据说他们夫妻二人不合,唐依依对秦正无心。” “我这一计是在帮助秦正,多少都能起到一点作用,事后他冷静下来了,就会明白。” 挖一个陷阱给他跳了,又祝他一臂之力。 为的就是能尽量避免日后和秦正的交锋。 这件事,理亏的是自己,虽然是将家传之物取回,但所用的手段不光彩,钟老爷子又一次拿望远镜去看。 江边,秦正上岸,将假冒的女人扔到地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在滴水,神情骇人,像一头遭受挑衅的凶兽,欲要撕毁一切,唐依依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