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于晓彤搬回了父母家。在提出离婚的第二天早上，乘着陆永出门买早餐的时候，她把离婚协议放在了茶几上。他们之间没有孩子，也没有多少财产纠葛，就是现在住的这套房，她给了他，自己搬到父母留下来的那套房里。
她知道，现在陆永是不肯签字的，她得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下定决心。整整一夜，她都在辗转反侧，三年的时间，不长，却足以是她这一生里最最伤筋动骨的一段，想来，再也没有多大的痛苦能超越现在了，要活下去，就得平静接受这一切。
她刚到家没多久，陆永就找了过来。他在外面不厌其烦地敲门，“晓彤，我们谈谈，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知道你在里面。晓彤，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原谅我，好不好？求你了，晓彤，我有话想跟你说。”
从隔壁出来的邻居阿姨，看到陆永，知道是于家的女婿，出言相劝：“家里应该没人吧，唉，多好的一家人呀，怎么搞成现在这样！可怜了女儿。这样吧，等我见着她跟她说。”
陆永迟疑一下，“谢谢您。”又对着门里说：“我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一定要吃饭。”
于晓彤走到窗帘边，借着缝隙往下面看了一眼。他在楼下踌躇了好一会儿，抬头朝上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她凛了凛自己的心，决定不去理会他。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他们好，他可以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而她再也不会因为他而伤心难过。
她对自己说，最糟糕的事都过去了，离婚而已，不会要了她的命。
第二天一早，于晓彤听到急促的门铃声时，以为还是陆永。烦恼地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听到是郭铭的声音。
“晓彤，你在吗？”郭铭的声音显得有些急。
她从门洞里看了一眼，确定只有郭铭一个人，拉开门来，故作轻松地笑，“做狗仔了？竟然找到这儿来了？吃早饭了吗？我去给你做点。”
“你关机，我只好去找了陆永，他说你搬回家住了……要跟他离婚？”他依着门迟疑地问。
于晓彤从冰箱里拿出鸡蛋，面包，牛奶，果酱……一大堆东西，忙碌而又热情的样子：“昨天才去超市买的，牛奶搞活动，买一提送两盒，很划算吧。还有……”
“晓彤。”他温言打断她：“非得这样吗？”
她“啪”一声点燃天然气，往锅里倒油，竭力地笑：“不用劝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郭铭走上前，关掉天然气，扶住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他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告诉她，一个噩耗连着一个噩耗，她怎么撑得住？但事情肯定会曝露出来，他能瞒得了多久，与其由别人来说，不如让他来告诉她。面前的她真的变得好瘦，穿着单薄的羊毛衫裹着条披肩，锁骨的形状都能看见，脸色苍白得能看见里面细细的血丝，瞳孔黯淡无光。他的心像被蜜蜂蛰了，肿胀而疼痛。
她淡然地笑了笑：“怎么这样看我？”
“晓彤。”他深深地注视她：“我想要你知道，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但我觉得离婚这件事现在可不可以不要去谈，你和陆永之间真的没有到那一步。何况，作为旁观者来看，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们之间只是有一些问题，发生了这么多事……”
“郭铭，你想说什么？”她望着他：“这个表情吓到我了，是要告诉我，我得绝症了？”
“不是。”他抿了抿嘴唇，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你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她坦然地笑笑，拍拍自己的胸口：“最坏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不用担心，我的心脏已经变得很强。”
郭铭深吸一口气：“还记得跟林枫一起来的那批实习生吗？其中有个叫董鹭的女孩。”
于晓彤一下就想起那个女孩，曾经在李绍权的办公室里看到他对她动手动脚，而女孩却没有丝毫的勉强，后来知道那个女孩也留了下来，想来她跟李绍权的关系不那么简单。
郭铭继续说：“董鹭因为不实采访的事被台里开除了。后来林枫跟我说她去了你们那个公司，成了公司财务部的人。因为你一直病着我们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最近台里查下来，你们公司的广告款拖欠得严重……”
郭铭艰涩而缓慢地说：“是董鹭挪用了广告费用。”
“李绍权知道吗？”
“我估计他是知道的，只是现在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董鹭，而董鹭已经没有再回公司上班，我跟林枫去找过，搬家了，换了电话，她故意藏了起来。”
“多少钱？”
“三百多万。”
于晓彤有一点眩晕，拽住郭铭的手臂让自己站住。不是说人生不顺十有八九，可她却觉得人生的不顺是实打实的。这一连串的事就是蝴蝶效应，轻轻地震了震翅膀，一切都变了。
郭铭不忍地看着她：“现在台里要起诉，李绍权说法人代表，是你。那个公司不是李绍权的吗？为什么法人代表变成了你？”
于晓彤怒极而笑。当初要注资公司的时候，李绍权说把法人代表变更给她，好遮人耳目。她也没有多想，认为就算是电视台查出来了，她大不了辞职，而李绍权辞职的话不利于他们与台里的合作。变更法人代表后，他们就把注册资金取出来了，相当于除了那些设备公司也并没有多少实际的资产。但现在，债务来了。
“他早就有所防备，一遇到问题就能全身而退。”
“李绍权这只老狐狸！”郭铭愤怒地低吼：“我去收拾他！”
“别。”于晓彤拉住他：“只能怪我自己涉世未深，看人不准。当初你跟陆永都提醒过我，是我利欲熏心，完全没有想到他早就设了个陷阱给我。只是你去找他，口说无凭也没有用，到时候还连累你出事……”
“难道就这样放过那混蛋！”
“算了！”于晓彤顿了顿：“不是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吗？我已经认命了。”
郭铭怔了怔：“晓彤。”
“既然躲不过去，就等着吧。”
“咱们先去报案，找到董鹭就能真相大白。”郭铭心酸地看着她，眼前像没事人一样的于晓彤更加让他担心。
“就算找到了，那钱估计也所剩无几。”于晓彤悻悻然：“我得去睡一觉，太累。”
“晓彤。”
她置若罔闻地掠过他身边，径直走进卧室，一头扑在绵软的被褥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郭铭给她盖上被子，合上门，再走到大门口，打开。已经等了许久的陆永一脚踏进来，急切地说：“她怎样了？”
郭铭摇摇头：“让她先静静。”
陆永朝卧室看了一眼，坐到沙发上，淡淡地说：“我在这里等会儿，你有事先去忙。”
郭铭坐到沙发的另一边，从茶几上拿过一本杂志，翻了翻：“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陆永瞪他一眼，生硬地说：“搞清楚，我是她丈夫！”
“你也搞清楚，她现在要跟你离婚！”郭铭针锋相对。他去找陆永的时候，从他那里听来于晓彤提出离婚并搬走的消息倍感意外。这些日子他看着陆永照顾晓彤，觉得他们的感情经过这些变故已经沉淀了下来，会越来越牢固，但没有想到她振作起来的第一步竟然是要离婚。
“我不会同意的。”陆永决然而然地说：“除非我死。”
郭铭玩味地看着他：“你爱她吗？”
“废话！”陆永脱口而出。
“不是同情？因为她现在这样的状况。”
陆永怔了一下：“怎么可能因为这个？难道她也以为我是因为同情所以跟她在一起？”他停顿下，沉吟地说：“其实在车祸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跟晓彤的感情有了问题。你知道的，我们根本就没有认真的谈恋爱就结婚了，对我来说是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有时候我也觉得我们的感情基础挺脆弱，每一次争吵或者有矛盾的时候，我都会把理由归咎于此。帅帅……出事以后我一直怨恨晓彤，因为我觉得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好好地照顾过孩子，其实是我懦弱，自己觉得痛苦所以想要找个人恨一恨，也是那段时间我发现我根本离不开晓彤，可岳父的事……我知道晓彤是责怪我的！我也责怪我自己！若我能早些时间跟他谈谈，或许他不会想不开。你也知道我妈去闹过几次，真的，我妈她就是那样的性格，可她真没有恶意。可，事情就这样了。”
“我都还记得晓彤刚到电视台时的样子，穿着牛仔背带裤，每天扛着个摄像机热火朝天地找新闻，因为抢了口子好多同事都对她有意见。她真的就是那样锋芒毕露，不懂人情世故。”郭铭陷入回忆里，眼里有着柔柔的光芒：“后来她跟你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其实她也很细腻温柔，跟你在一起时她就变成了向日葵，整个人都朝向了你！她真的很爱你，所以，不要轻易地放弃她，只有跟你在一起，她才会真正的快乐。”
“郭铭，”陆永由衷地说：“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不是我的情敌？”
郭铭“嗤”一声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你的情敌，因为对手是你，我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再说了，她把我当好朋友，我得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陆永动容地看着他：“谢谢你。”
郭铭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别煽情了，还是想想怎么把眼前这个麻烦事儿给解决了。”
“你们台里非要起诉吗？”跟郭铭还是第一次这样坐下来聊天，虽然之前他一直觉得郭铭居心叵测，但谈过以后发现他其实很爷们儿，不会乘人之危，也不会煽风点火，他真心想为她好。
“应该是避免不了。”郭铭坦白地说：“有很多客户是交足了一年的广告费用，实际的费用总共是七百万，除去交给电视台的保证金和质保金，这三百万是还差电视台的钱。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晓彤。”
“就算她跟李绍权有另外的协议，但你们台起诉的是白龙广告公司，于晓彤要追讨的话得另外立案起诉李绍权。”陆永本身就是法官，这种官司他也经历过，自然知道电视台要告，那于晓彤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可能。而于晓彤要告李绍权和董鹭，那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之前就得真金白银的把三百万交还给电视台才行。
“去找李绍权！”郭铭愤懑地说：“这个公司明明就是他的，今年一年也是他在具体负责，凭什么要晓彤来负责！找几个人收拾他，看他不说出真相来！”
“你这是知法犯法！”陆永阻止道：“再想想，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
2
陆永打开门的时候，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冯静容，穿着纯白的羽绒服披着一个粉色的围巾，拖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等他出声，径直走了进去。
“静容，你这是？”他诧异地问。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朝外看了看，生怕被邻居撞上传到晓彤那里，那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来接你。”她深情款款地望着他：“我坐的最早一班的飞机。”她打量四周，“收拾得不错，装修也是我喜欢的风格，简单明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我打算买下这个房子。”她拿起台面上陆永和于晓彤的合影看了看，再扣下去。
“你要买下这个房子？”陆永的脑子里很混乱 ：“这是晓彤的房子，你为什么要买？”
“她已经跟我谈过了。”
“她跟你谈？什么时候？”
“准确的说，是在MSN上。她来加我，我通过了。她说你们已经决定离婚，而且这个房子因为抵押给银行所以想在被银行收走之前卖出去，她希望由我来住，这样你可以不用搬家。”冯静容抬起手揽住陆永的颈项：“我不在乎这三年你跟谁在一起，我只在乎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几十年。”
“等等。”陆永想去扳开她的手：“晓彤加你的MSN，她怎么有你的号？”
“这个，我想应该是在你的电脑上看到的吧。”冯静容执拗地不松手。她在定下机票的那刻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既然他们已经要离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陆永从她的身边离开。
陆永恍然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晓彤竟然一直都知道他跟冯静容在联系，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这个才非要离婚。这个傻女人呀！她为什么不来问问他？
“静容。”陆永愧疚地说：“对不起，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冯静容打断他：“我知道你现在放不下她，她出了这么多事儿，肯定很难过。没关系，我愿意等。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处理好她的事……陆永，不是因为我，是你跟于晓彤的婚姻真的走不下去了，这么沉重的婚姻你让她怎么面对你？！”
陆永嗫嚅：“不行，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他坚持拂开她的手，转身背对她：“静容，我们早已经结束了，不能再回头了。”
“可你爱的人是我！”冯静容激动地说。
“不，静容，我也曾以为我爱你多一些，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这样。我爱晓彤，我爱她的脆弱和坚强，爱她的执着和盲目……”
“你只是被同情蒙蔽了你的心！”冯静容困顿地说：“我们在一起八年，而你们三年的婚姻却有大半的时间是在痛苦中度过！”
“也许这就是婚姻吧，总要经历酸甜苦辣，经历矛盾纠葛，才能成熟起来。”陆永静静地说：“静容，我不会离开晓彤的。这三年的婚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已经不能没有她。”
冯静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撒谎！”
“对不起。”他迟疑一下，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静容，我真的当你是朋友！我也感谢你在这段时间一直鼓励我，我想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这样会伤了晓彤的心。你走吧，这是我和晓彤的家，就算是房子真的要卖，我也会跟她一起搬走。”
陆永知道他深深的伤害了冯静容，这三年多来他一直跟她纠缠不清，虽然身体上没有背叛他的婚姻，但精神上却已经踩了边界。他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才会让晓彤误会，让冯静容一直还心存希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梅出事了。
自从于建业自杀后，徐梅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她真是没有想到于建业会走了绝路，当初去闹去吵也不过是泄泄心头之恨。帅帅是她的心头肉呀，自从跟陆富国离婚，她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好不容易有了帅帅她的生活又找到了寄托，可没想到，那么可爱的孙子竟然就出了车祸，而最可恨的是于建业的失误引起的车祸。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没了，每天在家哀声叹气，长吁短叹，而陆安的事也让她气急败坏。陆安竟然跟她说要跟一个离异有孩子的女人结婚。她真觉得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因为陆安拦着她也非得找她理论一番。她于晓彤安的什么心呀？把自己那个离婚的朋友介绍给小叔子！
陆安斩钉截铁跟她说：“妈，你不许去找嫂嫂，也不许去找杨诗歌麻烦！跟她们完全没关系，你要去找她们闹，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
徐梅是知道这小儿子耍起横来那是九头牛也拦不住的，不管她是声泪俱下的跟他谈也好，是苦口婆心的规劝也好，还是横眉冷眼的嘲讽也好，那陆安就是一句话：我认定她了。
徐梅无可奈何，只能生了一肚子的气，她这一辈子遭的什么孽呀！到了这岁数了，老公儿子都跟她造起反来。
这天陆安在家的时候，她去阳台收衣服，平白无故的就摔了一跤，虽然没有伤到哪里，但陆安总觉得不放心，觉得她最近老是这样摔跤，不仅如此，还坐着就打盹，忘事儿，丢三落四的状况百出。他还曾半开玩笑地说：“妈，您不会得老年痴呆吧？”
徐梅没好气瞪他一眼：“盼着你妈痴呆了，你好跟那女人结婚？”
“怎么会呢？”陆安嬉皮笑脸地哄着：“不管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会跟她结婚。您就别枉费心机拆散我们了，我可不是我哥！”
徐梅一听就有些心酸：“你哥这是什么命呀！要是当初跟那冯静容……”
“妈！”陆安快速打断她：“那都是多远的事了。静容姐再好跟我哥那也结束了，现在我觉得我哥挺好的，他跟嫂嫂相依为命，感情会越来越深。”
“我是不管了！”徐梅叹口气：“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这天徐梅又摔跤后，陆安坚持着要把她送到医院，虽然只是开玩笑，但他还真的挺担心母亲会得老年痴呆。把状况跟医生逐一说了，医生让去做个脑部核磁共振。结果拿到的时候，陆安留了个心眼，让母亲去替他买包烟。他就想着若是母亲真的病了，也不能让她知道。可母亲太精了，等他前脚进去找医生，她后脚就跟了进来。
陆安迟疑的还想说什么，母亲不容反驳地说：“我得听实话。”
医生看陆安一眼，他无奈的给他一个“照实说吧”的眼神。医生看看片子，又问了徐梅的家族情况，连祖上三代都问了个遍。而徐梅还真是不太清楚她亲生父母或者娘家那边的亲人有没有过她这样的情况。徐梅是在五岁的时候被收养，因为养父母没有生育，那时太小她对家里的情况早没了印象，而养父母前几年都相继去世了。
医生这才说了：“核磁共振的结果是小脑萎缩，这个病是一种家族显性遗传神经系统疾病，不至于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影响患者的动作行为，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办法掌握平衡会经常摔跤，以后会越来越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
徐梅的心一沉。
陆安急切地问：“这个病怎么治？”
“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治愈这种疾病的方法，只能说用药物控制疾病发展的过程，而且得终生服药。”医生停顿一下：“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一个哥哥。”
“我建议你跟你哥也去做一个检查。”医生说：“这个病的遗传性很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遗传给子女。”
陆安愣了半天才问：“什么时候会发病？”
“这个无法判断，不过一般中老年发病的机率会高一些。”
徐梅瘫坐在椅子上，一下就哭了，喃喃说：“儿子，怎么会这样？妈得病不怕，可怎么会连累到你们呀！我这一辈子遭了什么孽呀！”
陆安竭力的稳住情绪，但他的脑子混乱极了，看着现在的母亲，他就仿若能看到以后的自己。他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变成母亲现在的状态，动不动就摔跤，吃东西容易被呛到，甚至以后会连说话也不清楚大小便也不能自理，只能躺在床上。
“没事，”他苦笑着说：“我跟我哥没那么倒霉！妈，您别担心别的！这个病可以控制的，咱们治！说不定过几年国家就有新药了，这个病就能治愈了！”
在医生办公室里，徐梅就央着医生给另开两张检查单，又让陆安赶紧给陆永打个电话，让他到医院来一趟。
徐梅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噙着眼泪一直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的儿子们没有事！”
她悲凉的模样惹得陆安鼻翼一酸，揽住她的肩，“妈，您别操心我们了！现在病了的人是您！您得按照医生开的药每天坚持吃，不能偷懒！”
徐梅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她这一颗心真的要操碎了，先是丈夫有了外遇离婚，又是大儿子没了孩子，然后小儿子又闹着要娶一个离异的女人，现在她自己得病，还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带着她相同的基因。现在她的心里迫切希望着他们俩的婚姻都顺顺当当的，要是以后像她这样一个人了，谁来照顾他们呀！也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离异，是不是带着个孩子，只要她能照顾儿子，不嫌弃儿子，她也就不反对了！
陆永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哭哭啼啼的母亲和一脸沉重的弟弟，心里也“咯噔”一声，知道母亲得的病很严重，想到最近因为事太多也没怎么太多关心母亲，心里充满了愧疚。
“儿子呀！”徐梅喊过这一声，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陆安把陆永拉到一边，大致讲了一下母亲的病情。陆永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搁在膝盖上抓扯住裤子，脸上全是泪，让他心酸不已。
“怎么会这样？”陆永低沉地说：“咱妈还不到六十岁呀！”
“哥，这是单子，医生开好了。”陆安手里捏着两张纸，上面的检查项目打了好几个勾。他看了看陆永，沙哑着嗓音：“要我说，算了，听天由命，要是真有那个遗传基因，也没办法治，还提心吊胆的过几年或者几十年。不如现在痛痛快快的过呗，爱咋咋的。”
在这一刻，陆永想到的是晓彤怎么办？若是他在某一年真的发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那不是成为了她的负担？这种疾病的遗传性是百分之五十，那他的孩子呢？他还敢去要一个孩子吗？他心里怆然一声，也许他真的得跟她离婚了。
“说话呀，哥！”
陆永“哦”一声，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不能让你嫂嫂知道。”
“那你查还是不查？”
“撕了吧！”他淡淡地说。
陆安旋即把两张写有他们名字的单子狠狠地撕成碎片。他才不要去想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祸福由天定，他认了。
3
电视台的停车场，李绍权刚拉开车门，副驾上就上来一个人，他扭头一看，是陆永。
“陆法官。”李绍权心里一慌：“有事？”
“找个地方吧，我想跟你谈谈。”陆永漫不经心地说。
“董鹭的事真的与我无关！”李绍权急急地辩白：“我也被她害死了！交到台里的保证金有一半是我出的，现在被台里扣着，我也损失惨重！我知道我对不起于晓彤，但真的没有想到董鹭竟然会是这种人！看着那么单纯简单的一个女孩子……”
“开车吧！”陆永身上有股子正气，不怒自威，让老奸巨猾的李绍权也有些心虚。他迟疑一下，发动车子驶了出去。
“不如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坐坐？”李绍权试探地问。
“去东风大桥吧，我知道那边有个餐厅不错，现在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请你吃个饭，别紧张，咱们就是聊聊。”陆永心平气和地说。
“不是已经报案了吗？警察也在找董鹭，我，我真不知道她藏哪里去了。”李绍权也不好跟陆永撕破脸，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朝东风大桥方向驶去。
“这法人代表为什么要变更给于晓彤？”陆永单刀直入地问。
“是晓彤她要求的呀，因为要承包这个栏目，她要注资进来，法人就转了。”李绍权心里冷哼一声，想着陆永身上肯定装着录音笔想要套他的话呢，他可是从记者做过来的，这种事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怎么会不设防？
“不说实话？”陆永平静地望向他。
“这就是实话！我真是把晓彤当做亲妹妹，当初她刚来就跟别人抢新闻，我给了她多好一个口子，又带着她做广告，让她赚了不少钱。后来是她胃口变大了，想要拿下台里的节目，我也劝过她，这么大一摊子她现在根本吃不下来，可她就是不听我的。唉，台里对我们的节目 早就有意见了，没新意，没热点……晓彤又一直不在，我一个人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几宿几宿的不能睡，看，我忙得这一年头发都白了！”
“给你看样东西！”陆永从包里抽出一本病历本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体检报告。”
正好是个红绿灯，李绍权接过来翻了翻，又看了看彩超单上的结果，诧异地说：“你……”
“走吧！”陆永指了指红绿灯，示意可以通行，“我也没想到我会得这病，食道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能活半年。”
“不会吧？”李绍权看他一眼：“不像呀，陆法官，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倒真希望这是个玩笑！”
“要是真病了，也不能轻易就放弃，现在医学还是很发达……”
“我已经想过了。”陆永淡然地笑笑：“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真的要晓彤倾家荡产，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替她收拾一下始作俑者。”
李绍权终于明白陆永来找他的原因了，他这是不动声色的威胁恐吓。
“看那桥！”陆永一喝。在李绍权下意识别过面孔的瞬间，他的手突然拉住方向盘用力一扯，车子失控的在马路上拐了个弧线，惊得李绍权一脚踩住刹车，车嘎然一声停在了马路中间，而身后的车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车逼停了下来，一脸惊魂的司机下车，怒气冲冲走过来拽住李绍权要揍：“找死呢你！”
李绍权赶紧连声道歉，又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这才摆平了此时。
一上车，李绍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陆法官，什么意思呀？您这不是玩命吗？”
“跟你开个玩笑！”陆永坦然自若地笑笑：“不过从这桥上摔下去的感觉应该不怎么好！你可得小心一点开车！哦，不仅仅是开车，就算是走路，也得主意下，会不会有一个司机是个新手不小心就撞上了！”
“陆法官！你这是知法犯法！”李绍权厉声地说：“我可以告你恐吓！”
“随便！”陆永有股子破釜沉舟的勇气，牢牢盯住他：“如果我妻子有什么事，我会拼了命的保护她！你就当我是恐吓和威胁吧！我现在是找不到董鹭，但我会每天都跟着你！我不相信这件事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反正我也就这点时间了，我必须得为她做一些事！”
说完这些，陆永拉开车门，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李绍权在车里愤怒地捶了几下方向盘。俗话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陆永的话还是在他心里丢了个石子儿，让他不得不忌惮。
李绍权看了看刚才陆永留在车里的病历本，他对他的话还是半信半疑，这陆永不会是唬他的吧，怎么可能这么巧？而之前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呢。如果是真的，这于晓彤的命还真是硬，母亲跟孩子出了车祸，父亲自杀，现在连老公都得了绝症，这一家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绍权再看了眼病历本上“华西医院”四个字，拿过手机给那医院相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病历本上的病例号是不是一个叫陆永的病人的，而他是不是得了食道癌。那边很快就回了电话，病例号跟病人对得上，他是在一个叫“姜惠中”的医生那里看病。李绍权又问了一下姜医生的坐诊时间，心里思忖着，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可不能被陆永给耍了。
他在姜医生坐诊的这天找熟人带了过去，把病例递给医生说是想帮朋友开点药。
姜医生抬了抬眼镜，“病人怎么自己不来？”
“病人现在挺消极，不愿意治疗。我是他好朋友，所以拿了病历本想让您看看。”李绍权满口谎言：“他是个法官，您对他有印象没？”
“这个病例本是我写的，但病人这么多，我怎么记得？”
李绍权看了姜医生一眼，幸好他早有准备，在于晓彤的博客上翻了一张他们俩的合影出来，他把存手机里的照片翻给姜医生看：“您看，是他吗？”
“有印象，是我的病人。”姜医生莫名其妙：“你到底是来拿药还是？”
“哦哦哦，拿药的。”李绍权迭声地说。他真没想到陆永还真是病了，昨天他还专门去陆永的单位打听了一番，也确定了这个消息。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挪用广告款的事是他指使董鹭的，刚开始他也是一心想做好节目，可连着做了好些期，收视率低得离谱，台里对这个节目非常的不满，何副台长找到他说了几次，节目不好看他也没法交代，如果还是没有进展那质保金也退不了了。李绍权压力很大，里面钱也是他全部身家，现在真是血本无归，他心里也直怪于晓彤的好高骛远，把他套了进去，想来想去他就打起了广告款的主意，董鹭是小姑娘，给她五十万她已经两眼放光不顾一切，而且就算是董鹭被抓了，无凭无据她也栽赃不了他。幸好于晓彤一直不在，操作起来那是轻而易举，再加上他早有准备把法人代表转给了于晓彤，完全可以挥挥衣袖不沾一点儿鱼腥。
可是为了钱把命搭上还真是不值，想想陆永那天的话，他也不由担心。想来想去，决定去找于晓彤谈一谈。
于晓彤的电话关机，他只好找了郭铭。郭铭寒着脸进了他办公室，像个痞子样坐到椅子上，两脚“啪”搭在他的桌沿上。
“郭铭，你不想干了？！”李绍权愤懑地说。
“我看是你不想干了！”郭铭分明一声，然后利落地往他桌上拍一封信：“这是我的检举信。我现在要实名检举你！”
李绍权心里一慌，拿过信一看，里面列举了他外包广告、收受回扣、虚假新闻以及办公室性骚扰等等罪状，而且每一笔每一件事都说得详细，连性骚扰的对象都还有人证签名。
“好小子！”李绍权冷冷说：“要替于晓彤出头？”
“就算她要赔钱，我也得替她出口恶气！”这些天郭铭一直忙着收集证据，还说服了一个又一个同事，大家对李绍权的所作所为早就有怨言，胆小的就说一些知晓的事情出来，胆大的就干脆签上自己的名。这封检举信要是真放到台长办公桌上，那他不仅会立刻被辞退，还会吃上官司。他真是大意了，没想到郭铭会跟他来这一手。
李绍权面上风云变色，然后赔着笑脸：“我就是想找你联系一下于晓彤，跟她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台里的起诉……有事好商量，我能帮她的一定帮！”
郭铭冷哼一声：“李绍权，如果非要鱼死网破，你也没好果子吃！林枫早就拍了你和董鹭在一起的照片，完全可以证明你们是合谋！”这事是瞎糊弄他的，不过他料得李绍权肯定心虚，也拿不准实在。
李绍权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笑着：“误会，都是误会！”
他在社会上也算有头有脸，本以为推到董鹭身上他就撇得干净，但现在一个人要跟他玩命，一个人要让他名誉扫地，他真是没有想到现在情况是大逆转。他也不想事情闹大，思忖一下，决定这个事还是得和解，这钱也只能吐出来一些了。
他在于晓彤家里找到她，悻悻然地说：“晓彤呀，这个事真不是哥哥做的，全怪那董鹭！但这女孩年纪还小，要是吃官司坐牢这一辈子也就毁了，哥哥也想救救她。这样吧，她拿走的三百万损失我们俩各承担一半！”
“想得美！”一旁的郭铭大喝一声：“全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谁信？这钱要是你不出，我立马就把证据往台长那里放一份，纪检委那里放一份，再往派出所里放一份！”
“郭铭！”李绍权板着面孔：“我真不是怕你威胁，全是因为不想晓彤吃官司，不想董鹭坐牢！这些钱已经是我竭尽全力了，最多，最多我出两百万。”
“行吧。”于晓彤淡淡地说。
“晓彤！”郭铭低呼一声：“不能便宜他！”
“算了，”于晓彤深吸一口气：“李绍权，我们得另外签一份协议，这个钱我认了，但是白龙广告公司以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合作。”
“行。”李绍权吁了一口气。其实事情能这样解决对他来说也是最好，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再说他自己也捞了一百万回来也算是有利可图了。
“那个，郭铭，这件事你能罢手吗？”李绍权看着郭铭。
郭铭把手里的检举信原件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掉。其实他后面添了好几个同事的名都是自个儿加上去的，只是想着人名多点儿，会显得更“壮观”一些。待到李绍权离开，郭铭不解地问于晓彤：“你这不是白白的给他一百万？太便宜他了。”
“至少他还肯退两百万回来，我也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再说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平静。我想要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振作起来。再说了现在节目完全在我手里了，你就好好帮我想想怎么改版的事。”于晓彤走到窗户边，抬起头来让和煦的阳光晒在她的脸上，这漫长的冬天终究是要过去了。
“行，我相信一定会让这个节目起死回生。”
“谢谢你。”于晓彤由衷地说。
“这件事，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陆永，为了你他丢了一个法官的原则，让自己变成个流氓，他骗李绍权他得了癌症命不长要是你有事一定会找他拼命。”郭铭笑了笑：“为了把戏做足，他跟同事散布了他的‘病情’，还找了医院相熟的医生配合他演戏。这都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他真的很关心你……你们两个人彼此关心，就早点和好吧！”
4
于晓彤找了娘家亲戚帮忙借了一些钱把差的广告款给补齐，台里撤诉。在补清款项后，于晓彤找台长谈过几次，希望能多给三个月时间，如果节目收视率上来，那这个节目就继续保留，如果还是不行，那质保金就交给台里，她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台长看过她的新节目策划方案后，勉强答应再给她几个月的时间。
于晓彤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与陆永的关系她也无暇去想，只是静下来的时候想想，陆永似乎一直都没有来找过她，有时他会发一条短讯让她记得吃饭，记得去医院复查，记得水电气缴费的日子……若是会降温他亦会发条短讯给她，让她加衣；若是会下雨，会让她记得带雨伞；若是有大雾，会提醒她小心开车。于晓彤看着一条又一条短讯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冯静容找过她了，她说起那天她满怀憧憬从北京回来找陆永，他跟她说的话了。
在星巴克浓郁的咖啡香里，冯静容端着咖啡杯好半天也没有喝一口，半晌以后她轻轻地笑了笑：“其实让你听到电话的那天，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说过了不仅仅是因为那天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于晓彤没有想到冯静容会来找她，更没有想到她们会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话，曾经她就是她婚姻里的一根刺，让她很介意。
“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赢了我，不是因为你们的爱情。”她停顿一下：“要说起爱情来，我跟他八年的感情，那是最纯最真的八年，你怎么都比不过的！而你赢了我，不过是你们这三年的婚姻成为你们相依为命的习惯罢了。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一段婚姻里除了爱情还要有最现实不过的相依为命。我不是来做说客的，你们以后怎样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反派的角色，把这些都跟你说清楚。而且我决定对陆永放手了，以后你们离婚也别来告诉我了，我得去找愿意跟我相依为命的人。”
分开的时候，于晓彤伸出手来与她握握：“我确定陆永把你拒绝了，他很后悔。”
冯静容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也确定。不过我不会给他改正的机会了。”
“谢谢你。”于晓彤由衷地说。
“那是当然要谢，”冯静容恢复冷淡表情：“好好对他，这是你欠我的！”
即使误会这样风轻云淡的解开，但她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找陆永。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还能够像以前那样轻松地生活吗？她的内心只是被生生的包裹了起来，其实里面依然脆弱，依然伤痕累累。她甚至想起婆婆曾经说过的话了，说她命硬，克着身边的人。她真的担心这种预言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下去。也许离婚，一个人，是她任性的振作，也是无奈的自暴自弃。
这天她接到杨诗歌的电话，说想跟她见个面。她到的时候，看到陆安也在，他们亲近地坐在一起十指相扣，脸上是一目了然的甜蜜。
“你们？”于晓彤笑着拍了陆安的肩膀一把，揶揄着说：“金石为开了？”
杨诗歌抿嘴笑了笑，递过来一张请柬：“以后我也要跟着陆安叫你嫂嫂了吗？”
于晓彤顾不得她的打趣，惊喜雀跃地翻开请柬：“下个月？你们这是什么速度呀！这也太快了！诗歌，我跟你说，不行，先得考察个一年半载的，要是不行还可以换人！”
“什么话？嫂嫂，我好不容易才追到！”陆安不满地喊出来：“我得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恭喜你们！”于晓彤由衷地说。看着杨诗歌舒展的表情她就知道她会幸福的，陆安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对感情却是专注的。
“我哥搬到我妈那里住了。”陆安迟疑一下说：“我妈病了，哥在照顾她。”
“妈病了？怎么了？”于晓彤脱口而出。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婆婆了，虽然父亲的事跟婆婆没有直接关系，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婆婆。
“小脑萎缩，就是没办法掌握平衡，走路会像企鹅一样一摇一摆，而且以后发展下去生活也不能自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陆安停顿一下：“我跟我哥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被遗传。”
于晓彤石化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骗我的吧？”
“晓彤。”杨诗歌握住她的手：“这是真的。陆永让陆安不要告诉你，他为了不拖累你已经想好同意离婚了。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怎么选择也得你拿主意。陆安来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很意外，但想想，意外对谁不可能发生呢？”
于晓彤垂了垂眼，“诗歌，你不怕吗？以后你也许会照顾两个病人。”
“我没有想过那么远。”杨诗歌暖暖地看了陆安一眼：“我只知道这一年多里，都是陆安在照顾我们母子，为了帮我拉到客户，他陪着别人喝酒喝到胃出血；为个给安安治病，他把他唯一值钱的车子给卖了；为了让我和我爸感情修复，他偷偷给了我爸五万块让他交给我……其实带着安安离开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挺绝望的，我只是外强中干而已，幸好有陆安出现帮我，我才真正的挺了过来。就算以后陆安真的病了，我也不怕，只要大家守在一起，就是一个家。”
陆安动容地揽过她，自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媳妇，说得太好了！”陆安在知道自己也有可能得小脑萎缩这种病时，在网上查了一大堆的资料，打印出来交给杨诗歌，他豁出去地说，这就是我将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我相信就算我真的遗传了这个病，那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现在的时间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来追你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是成为一家人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他“噗通”一声地跪了下去，手里举着曾经求婚过的戒指。杨诗歌深深地注视他，从容的把手摊开来说，给我戴上吧。那一刻，陆安觉得天旋地转，一种昏沉的幸福感席卷了他，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久久不肯松开。
“晓彤，”杨诗歌轻声地说：“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的事也不知道会怎样，最重要的是现在，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对我们好的人！”
杨诗歌把请柬送给陈洹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诧异，他说父母都跟他讲过陆安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了，他很惭愧，他这个亲生父亲做了逃兵，而现在看到她找到真正值得托付的人，他为她高兴。杨诗歌看着他，他们真的都对过去释然了，而他和他的家人，在她的心里会是永远的亲人。
5
于晓彤敲婆婆家门的时候，徐梅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视百无寥寂。见到于晓彤，面孔不由地扳了起来，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继续蜷进沙发里：“你怎么来了？”
“妈。”于晓彤看着一屋子的冷清昏暗有些心酸，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我来看看您。”
“是看我笑话吧？！”徐梅鼻孔里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就觉得我活该！”
“没有，我真没有这么想。”于晓彤坐到她身边，给她捻了捻毯子：“妈，我想接您回家住。”
“回家？”徐梅盯住她：“陆永说你们要离婚了。”
“没有，他开玩笑呢。”
徐梅怔一下，半晌后才说：“你不恨妈吗？”
“挺恨的，特别是我爸刚出事那阵子。”于晓彤停顿一下：“可是我也想过了，我爸不会希望我背着沉重过下去，他写的那封信其实是希望我能放下怨恨。他们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父母了，妈，您以后要多疼我，而我也会像个女儿一样照顾您，好不好？”
徐梅的嘴唇嗫喏了一下。
“妈，我不想跟陆永分开。谁也不知道我们这一辈子还能相处多久，我只想珍惜现在。”于晓彤哽咽着：“我特别想要一个家，不想一个人待着。会害怕。妈，您回家好不好？”
徐梅老泪纵横，握住于晓彤的手：“孩子，妈对不起你。”自从她病了，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竟然连陆富国都能原谅了，她是强势了霸道了，所以她伤了丈夫的心，伤了孩子的心。
于晓彤握着婆婆的手，肆意地哭了起来。原来只要她肯朝前走一步，婆婆就一定会往后退一步，打开心扉并不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只要她肯，婆婆一定会接纳她。也许以后她们还会吵，还会闹，但她已经懂得忍让，懂得主动求和，懂得理解和宽容。这三年的婚姻让她从幼稚园毕业了，以后她还要好好的学习如何去经营婚姻，时间很漫长，但她会坚持。
陆永回家的时候，看到母亲一脸安详地依在厨房的门口指点江山，里面是炒菜的热火朝天声，他朝前跨了一步，看到于晓彤。意外的是，两个争锋相对的人，现在竟然相处的很默契。
“勾点芡粉，”徐梅说：“这样肉会嫩一些。放点酱油主要是提色，够了够了……尝尝，盐味合适不？”说着，徐梅去拿了个盘子递给于晓彤，等她盛好又端着放到餐桌上。
陆永倍感意外，却满心的欢喜，“晓彤，你怎么来了？”
“快去洗手，等陆安他们回来，一会儿就吃饭。”于晓彤给他一个暖暖的笑容。
“妈，你们……”
母亲瞪他一眼：“我们有什么事？让你去洗手！”
“嗳嗳嗳！”陆永惊喜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以前他多希望妻子和母亲能相处得这样融洽，可那简直就是奢望，她们就是两个气场完全不合的人，一碰上就会滋滋冒出火花，烫得他难受极了。
正在愣神的时候，陆安带着杨诗歌还有安安回来了。是于晓彤特意打了电话给陆安，既然都要结婚了，总要让杨诗歌正式的拜见一下未来的婆婆。陆安还迟疑地问万一母亲给杨诗歌难堪呢。没想到母亲一把抢过电话：“你个混小子，把妈当什么人了？以后你的事妈才懒得管，不过总要带回来让我见见我儿媳妇是方的圆的吧？”
陆安惊喜地蹦了起来，直嚷嚷，“妈，您可总算是明智了一回！”
徐梅嘴上说兔崽子，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杨诗歌见着徐梅，娇羞地喊了一声：“妈。”徐梅愣了一下，连忙答应着，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这姑娘显得贤惠大气、温柔懂事的样子，比起于晓彤来更好，她又匆忙看了厨房里的晓彤一眼，对自己说，都好，都好呢。
“妈，这是您孙子！”陆安把怀里的安安交到母亲手里：“看您现成就有个孙子了，高兴吧？！”徐梅抱住安安，看着小人儿咧嘴冲她笑笑，她的心都软了，柔声地说：“奶奶，我是奶奶哦！”
客厅里其乐融融的时候，陆永进到了厨房。
他从身后深深地、深深地抱住于晓彤，他的内心汹涌着那么多的感情，唏嘘不已。三年的婚姻，他们有过快乐，有过争吵，有过幸福，有过绝望，也想过放弃，也在努力争取……酸甜苦辣一应俱全，而他却越发的觉得，这些痛苦和绝望是婚姻里的一道缝隙，因为有了这些缝隙，阳光才能照射进来。才能让他们倍感珍惜。
“陆永。”于晓彤关掉天然气，转过身凝视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怕你跟我提离婚。”
“你不是都同意了吗？”
“心里一点儿也没同意……只是……”
“只是因为你也有二分之一被遗传上小脑萎缩？”
“就知道陆安的嘴不严。”
“我看你真是杞人忧天，几十年后的事去想什么？指不定我比你先得病先出意外……”
陆永突然吻住她，不许她再这样说自己。
听到一声咳嗽，陆安不满的声音说：“还不开饭？要亲热回家去！”
两个人回头望他一眼，把厨房的门一关，就着正炒了一半热气腾腾的菜，油烟，杂七杂八，深深地吻了下去。唇齿相依，缱绻缠绵。婚姻就是这样琐碎的吧，可是只要有爱，所有的爱都能抵达婚姻的彼岸，能够有着美好而幸福的结局。
那天回去的路上，于晓彤缠着陆永把婚礼上那首《At Last》重新唱一遍，他们十指相扣，走在月朗星疏的夜色里，他低婉的声音响起来：
At last my love has come along
My lonely days are over
And life is like a song
Ohh yeah yeah
At last
The skies above are blue
My heart was wrapped up in clover
The night I looked at you
I found a dream, that I could speak to
A dream that I can call my own
I found a thrill to press my cheek to
A thrill that I have never known
Ohh yeah yeah
You smile, you smile
Oh and then the spell was cast
And here we are in heaven
For you are mine at last
我的爱情终于降临/我的单身生活宣告结束/生活美妙如歌/太好了/终于/头顶的天空重现湛蓝/我醉心于无边的苜蓿草/夜晚我注视着你/我找到了能与之倾诉的梦/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梦/我能感知脸颊贴近你时的兴奋/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兴奋/太好了/你的笑容，你的笑容/语言都失去了效用/我们置身天堂/你终于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