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布丁和喜之郎快四岁了,织锦常常望着两个儿子发呆,会恍恍惚惚地自问:他们是我的儿子吗?我的儿子已经四岁了,天呐,我是两个儿子的妈妈了。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去照镜子,镜子里的她,消瘦,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闪烁着灼灼的光辉,那是被忙碌的生活追赶出来的一丝仓皇亮光,像狼狈而饥饿的兽,在被危险追击时它茫然无神的眼睛,突兀间炯炯有神了。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像只被斩掉了脑袋的苍蝇,在工作和儿子之间奔波,与何春生之间,算不上亲昵也算不上冷淡,斗气是经常的,甜蜜总是短暂的,至于幸福感,她有吗?她瞪着苍茫的眼睛想啊想啊,想了好久,嘴角才露出了一丝笑,是的,当儿子把肉肉的小胳膊搭在她脖子上睡觉时,当儿子肉肉的小身体窝在她怀里时,她都是幸福的。夏天一到,何春生回家就晚了,一个原因是超市夏季打烊时间拖后了,另一个原因是夏天一到,露天烧烤就开张了,泰山路、四方路、温州路、后来崛起的啤酒街,这些地方都是夏天烧烤的圣地,整条街的上空弥漫着木炭夹杂着烤肉烤海鲜的味道,喜欢喝着散啤酒消闲的青岛人发明了很多种可烤的东西,烤鱿鱼烤板筋烤蛤蜊烤面包鱼烤鸡头甚至还有烤青菜,反正,只要是吃的,全都可以放在木炭上烤,酒客们的嘈杂和滚滚的木炭烟让街两侧的居民怨声载道,偶尔会从楼上扔下袋装垃圾或是酒瓶子表示抗议,却没用,除了让食客们短暂地愣一下之外,这些从天而降的玩意,压根不影响食客们吃烧烤、喝散啤、吹大牛的兴致。因为有烧烤街,夏天的何春生是快乐的,总觉得他的人生和这个季节一样多姿多彩了起来,反正,孩子有岳母和余阿姨看着,织锦一下班就去岳母家照顾孩子,只有他,就像撒了野的大孩子,没人管,自由自在的,比单身还逍遥,这更让他那拨哥们羡慕,也知道他有的是闲散时间,无论哪个哥们有酒局,都会打电话叫他,他则来者不拒,乐得下班后有个去处,这样喝来喝去,若是哪天晚上没人喊他出去喝酒,他反倒不自在了,很茫然,好像一下子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于是,别人不约他时,他就去约别人,那个原本消瘦的何春生渐渐不见了,渐渐的,他有了微微隆起的小肚腩,在青岛这叫啤酒肚,和他的哥们在一起,比和织锦在一起快乐多了,喝了酒他们可以随便吹,随便扯多高嗓门就扯多高嗓门,就是用烤肉的钢扦子剔牙也没人说什么,回家时,他身上总是带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因为喝了酒,他彻底抛弃了在织锦面前努力保持的修养,肆无忌惮地打酒嗝毫不掩饰地放响屁,每当这样的时候,织锦就会怀疑婚姻存在的意义,疑惑男人在婚姻中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她抱起枕头,去客房睡,到了早晨,何春生还会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不在大床上睡?”织锦耷拉着眼皮不理他。何春生要是再纠缠,织锦会厉声说:“你去洗干净了再来和我说话!”何春生就讪讪地走了,很红的脸上涨着受辱的愤怒,他们很少声嘶力竭地吵架,即使何春生想吵,织锦也懒得吵。吵架就像泼妇骂街一样,除了自毁形象,别无任何意义。夏天是织锦最喜欢的季节,喜欢它的多姿多彩,喜欢它的热闹,自从与何春生结婚后,她开始讨厌夏天,痛恨夏天,每一个夏天都像一场噩梦,带给她的是酗酒、争吵、厌恶,还有人性的龌龊,都逐一暴露。一天晚上,织锦正睡着,电话突然响了,她迷糊着接了,是何春生,声音低低而急促地说:“织锦,你快过来一下,马上过来。”不待织锦细问,他匆匆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扣电话了,织锦打开灯,看了一下,都午夜12点了,也不知何春生打回电话来让自己去究竟是因为什么,心里就有点慌,打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就更慌了,想是不是喝醉了和人打架了呢?青岛的夏天,吃烧烤喝啤酒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街头战事频发,这么一想,心就慌到了发毛的程度,虽然何春生有时候让她厌恶得恨不能踢他几脚,可,他毕竟是她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真到了危难的关键时候,她不能袖着手不管。织锦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给何顺生打电话,说何春生深更半夜地打电话找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说的时候她的声音有点发慌,何顺生听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也没再多罗嗦,问明白了地址后说了声我马上过去,就扣电话了。织锦开了车就往泰山路烧烤一条街闯,一进街口,就从林立在在街边的桌上找何春生。找到了,何春生赤着上身,体恤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嘴角里咬了一根烟,正满脸通红地和他的哥们们海侃呢,织锦提着的那颗心,一下子落了地,她抱着胳膊,远远看着何春生,咬着唇看他,恨得泪水在眼里打转,人生怎么这样荒诞不经呢?吹得热火朝天的何春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织锦,就扶着身边一哥们的肩摇晃着站起来,往织锦这边走,近了,才涎着笑脸说:“这么快啊。”又压低声音说:“我结帐的钱不够了,没辙,只好麻烦你送点过来。”织锦冷冷地逼视了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怕你问为什么叫你来,我不想在他们面前解释,让老婆半夜来送酒钱,又不是件多光彩的事。”“你也知道不光彩?你在你的哥们面前挺要脸的,怎么在我面前就不要脸了呢?”何春生原本通红的脸就紫了,他咬了咬牙,回头望了桌上的哥们,忍气吞声说:“就这一回,下不为例。”织锦抽出几百块钱,拍在他手里:“何春生,你下次再干这样的事,别怪我不给你脸!”这时,何顺生也骑了辆破自行车到了,丁零桄榔地停在织锦跟前问:“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啊?”织锦擦了擦泪,小声说:“哥,你问春生吧。”何春生见哥哥也来了,知道事闹得有点大,嘴上却不认输,冲织锦咆哮道:“屁大点事,你把哥哥也搅和来干什么?”何顺生火了,照他腿上就踹了一脚:“你深更半夜地搅和得家里人连个觉都睡不安稳,你个王八蛋还有理了你?”说着,把何春生手里的几百块钱一把夺过来:“半夜让老婆来给送酒钱吧?你真他妈的长本事了啊!”他把钱塞回织锦手里:“拿回去擦屁股也不给这王八蛋,他拉了屎让别人给擦屁股,想得倒美。”织锦没想到何顺生脾气这么大,闹到这程度,她倒有点尴尬了,何春生的那拨哥们也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织锦小声说:“大哥,算了吧。”“不行,再不管这王八蛋就造反了。”说着,一伸手,拉开车门,把织锦推进去说:“这里的事你就甭管了,回家睡觉吧,有我呢。”织锦见何顺生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只好走了。何顺生望着织锦的车远了,劈头盖脸就把何春生骂了一顿:“你和混帐的王八蛋,没钱你出来抖擞什么?连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你都不知道了?没钱你别喝酒啊,不喝能死?你看你这是弄了些什么事?你还有脸冲老婆叫唤?!你娶了个多好的老婆你不知道?你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凭什么嫁给你?你以为真是冲咱爸和她爸的约定啊?人家还不是觉得你老实你厚道,你可倒好,婚一结,就把羊皮扯下来扮大灰狼了。”何春生被骂的蔫头蔫脑,一只脚在地上踢来踢去的空晃悠,何顺生恨恨地看了几眼何春生的酒友,压低了嗓门说:“想喝就在家喝,还非得出来喝?”“在家喝闷得慌。”“是在家没人听你吹牛吧,以后想喝就找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请他们吃白食,你请了我酒我还感念你有兄弟情义呢。”他把单车靠在胯上,从口袋里掏了两百快钱塞到何春生手里:“我背着你嫂子攒了俩月才攒出来的零钱,全他妈的帮你喂狼了。”何春生眼里潮潮的,他捏着钱,小声说:“哥……”何顺生拍了拍他的肩:“你大半夜的把织锦搅和来,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了,我不骂你一顿,她更委屈,兄弟,惜福吧,房是她买的,给你生了一对儿,人也文明体面,你还要干什么?”何春生讷讷说知道了,又说:“哥,你回去吧,以后,我不这样了。”可是,何春生到底还是没改了毛病,那种被奉承的成就感,那种小酒微醺惟我独尊的陶陶然,太美妙了。虽然没戒掉喝酒,但他吸取上次的教训,再也不会半夜打电话让织锦送钱埋单了,偶尔的,他会悄悄从床头柜抽屉里抽几张钱揣进口袋,就他对织锦的了解,知道轻易不会被发现,织锦经常不记得自己钱包里究竟有多少钱,也就更记不清抽屉里的钱有多少张了。虽然不会被发现,何春生心里还是忐忑得受不了,躺在织锦身边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睡在警察身边的贼,心虚得脑袋都是晕的。心虚是一方面,更要命的是受不了良心的责问。所以,他偷偷拿钱的行径并没因不被发现而肆无忌惮。再后来的一次,他又忘了身上带钱不多而招了哥们去喝酒,让他彻底改掉了偷偷从家里拿钱的毛病。在那个为钱所困的夜晚,他把所有能够求助的人筛选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一个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十几分钟后,这个人笑意满面地出现了,她的出现掀起了那晚酒局的高潮,她就是小丁。那晚的小丁,穿着一袭黑色的吊带连衣裙,皮肤被衬托地分外白皙妖娆,她右边的蝴蝶骨下纹了一朵艳丽的红玫瑰和呼之欲飞的花蝴蝶,使她看上去分外风情,她款款地落坐在何春生身边,将轻柔的手臂搭到他肩上,落落大方对着满桌的瞠目结舌,拽着生意场上的媚腔媚调说:“我暗恋何先生已经好久了。”桌上,响起了乱七八糟的掌声和呼哨声,尔后,大家觉得还不过瘾,纷纷端起酒杯乒乒乓乓地往何春生酒杯上碰,那些被酒精烧得有些迷乱的眼神,带着羡慕带着恭维盯住了何春生垂下去的脸庞。是的,在他们眼里,只有事业成功、口袋多金、掌中有权的男人才会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婚外美女是什么?是衡量一个男人够不都出色的最直接标尺,他们见了美女,从来是有臆淫的份,连与美女搭讪的勇气都没有,惟恐美女一抬眼就看穿了自己一穷二白三自卑的操蛋人生,在小丁出现之前,他们还一边吃着何春生喝着何春生一边心下暗讥:他何春生何德何能?不就是老子积德为他订了一房好媳妇么?当活色生香的小丁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心,发出了最后一声嫉妒的哀叹后,彻底服气何春生了,觉得他的形象腾然间高大了起来,再也不是那个借了妻荫的庸俗小男人了,他们甚至非常相信,这个男人身上一定有着别人所不能及的异秉。何春生终于慢慢抬了头,含蓄地笑着,与大家逐一地碰杯,喝酒,什么都没有说,他不想对他的哥们们解释也不想对小丁拒绝。接下来的事,他就忘记了,只记得大家陆续走了,小丁扶着他沿着街边慢慢往威海路方走,小丁是住在店里的。走到台东邮局时,在一棵洋槐底下站了一会,小丁用长长的胳膊券着他的腰,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看了一会,就笑了,何春生后来回忆小丁的那璀璨一笑,觉得整个夜空都闪烁了一下。他忍不住,就去捏了捏她的脸,说:“你真好看。”“是吗?”小丁歪着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嘴巴有些松弛的嘟着,姿态非常挑逗。何春生就吻了她,只是吻了而已,事后,他这样安慰自己。小丁并没由着他进一步发展,她要回店里去了,招手给他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家,何春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刷牙,他觉得牙齿上粘着可疑的、能出卖掉他的气息,然后他又洗了衣服,织锦起床去卫生间时,发现他正在刷皮鞋,就睡眼惺忪地说:“你干嘛刷皮鞋呀?会搞坏的。”说着,就把水龙给关上了。何春生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有点无措,像犯了混又想忏悔的孩子,织锦揉了揉眼:“去睡吧,我要小便。”说着,就把他推出了卫生间,轻轻地关上了门。2第二天上午,小丁就给何春生打了电话,织锦上班去了,何春生躺在床上眯着,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会,觉得号码有点陌生,一下子想不起,就接了。小丁说:“干嘛呢?”何春生像被捉住了七寸的蛇,愣在了床上。“喂,我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能听得出来,小丁嬉皮笑脸的,甚至他可以想象她正坐在简单的玻璃柜台后,扭着身子给他打电话的情景。他咳嗽了一下,让声音听上出郑重一些:“没干什么。”“没干什么也不接我的电话啊?”小丁有点撒娇有点赌气,他开始想象她一生气就会嘟起来的小嘴,软软绵绵的,这么一想,何春生的下身就有了感觉,像一头从睡梦中醒来的狮子,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就柔了下去,聊了一会,就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三天后,何春生上早班,下午,他们去了八大关,那里是青岛的爱情天堂,在树荫里小路上徜徉的,全是情侣,花石楼一带已经成了整个山东半岛的婚纱摄影基地了,外地的影楼把当地新娘像组织夏令营一样组织起来,凑够了数就拉一车到到青岛拍婚纱照,搞得整个八大关沿海一线,几乎全是婚纱新人,一些比较经典的背景前,总有很多新人在排队等候取景,场景很是壮观。胡乱走了一会,何春生突然有点后悔,觉得地点选得不对头,八大关的爱情现场感太强了,一男一女在其中一走,不知怎的就有了爱情的滋味在心头,像在心头挠啊挠啊的小虫子,让人气躁心乱,何春生不时拿眼偷偷看小丁,总觉得手找不到地方放,总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它们搭上去,它们就像一对多余的累赘,让他拿它们没办法,只好一次又一次相互搓搓,像个傻呵呵的淳朴老农,眼看着别人送来的厚礼,不知该怎么办了。小丁也拿眼梢斜斜地扫他,扫着扫着就笑了,那笑,很是妖娆,像一些柔软的手指,挠向何春生的心,何春生就更是乱了心智,像有一万匹骏马在身体里奔腾。在这之前,何春生并没蓄谋过外遇这件事,和她出来,只是虚荣作祟,哪有男人不喜欢被女孩子青睐的呢?走到一棵像巨伞一样扑散下来的松树前,小丁一猫腰,灵巧地钻了进去,隐没在班驳浓密的松树枝叶里。何春生拽着一根柔软的新枝,一晃一晃的,说出来吧,树底下蚊子多。小丁说就不出来。何春生一横心,也猫腰钻了进去,里面就像由一根树干支撑起的偌大帐篷,四周都是垂到地上的松树枝桠,中间高高隆起,脚下软软的,是年复一年落下来的松叶。何春生往地上一看时,脸就红得不像样子了,地上有报纸、用过的安全套、卫生纸……何春生以前就听别人说过,晚上往八大关的树丛里扔块石头能惊起好几对情侣,看来,这话真不是杜撰。“哥哥……”何春生打了了一个激灵,抬眼就撞上了小丁万般柔情的目光,它们像一张无比柔软无比坚韧的网,把他整个的收拢在了里面,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到了她柔软的腰肢,寻到了绵绵软软的唇。他们坐在其他情侣留下来的报纸上,相互拥抱接吻抚摩,他们的双眸含情脉脉,他们的心,在虔诚地祈祷:天啊,快点黑下来吧。天,终于一点点黑透了,他们颤抖着摸索着完成了身体的第一次会师,在会师过程中,何春生不得不一次次用手死死地捂住小丁的嘴,她忘记了这是在野外,她的叫声让他胆战心惊。也是在这个夜晚,小丁让何春生确凿了一件事: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后来,他们疲惫不堪地从松树底下爬出来,小丁偎依在何春生的肩窝处,何春生揽着她的腰,走着走着,何春生突然站住了,低低地叫了声:“丁小曼。”小丁刚要答应,一抬眼,就见何春生站在那里哀哀地落了泪,小丁怔了片刻,眼泪刷地就滚了下来,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胸膛:“你这个混蛋,终于发现我比她好了吧?”那天晚上,他们站在八大关的小路上,哭得像两个傻瓜。很久以后,当何春生想起那场哭泣,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哭呢?他们两个。再后来,那些想吃烧烤喝啤酒的哥们们就找不到他了,打他手机,他总说很忙没时间,问忙什么他又踟躇着半天说不上来,问的人就嘿嘿地笑,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何春生很反感他们这种自做聪明的笑声,往往是说挂了啊就扣电话了,他经常和小丁在城市的街上到处流窜着找一个可以安全做爱的地方,只要何春生下班了,小丁就借口说有人约她去看货,二手手机店都这样,一边收二手手机一边卖二手手机,有些卖家很神秘,不肯把货带到店里交易,总要别别扭扭地约在其他地方,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相当一部分二手手机是赃物,心里有鬼的人走在阳光下都是提心吊胆的。对小丁说出去看货这一说,她的未婚夫也没多想,而且,还听从她的建议,雇了一个外地妹子帮着看店,时间一长,外地妹子就摸到了规律,比如这个周小丁总是上午出去看货,那肯定是何春生上中班,下个周小丁总是下午出去看货,那肯定是何春生上早班,女人的无端外出,一旦有了规律性,就可疑了起来,好在小丁为人活络,善使些小甜头,把外地妹子的嘴巴糊得严严实实的,就是到了晚上,她也不敢带何春生回店里风流,未婚夫是开出租车的,一头扎回来了喝杯水上个厕所什么的,都是常事,何况收车后他还睡在这里。他们同居四年多了。她跟何春生说反正织锦上班,去他家多好,何春生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知为什么,他对带个小丁回家这件事,非常恐惧,但是,他对小丁不能这样说,只说离岳母家太近,很容易被发现,小丁就撅着嘴巴不理他,他赶快去哄,恨不能剖肝挖胆地去哄她开心,他喜欢小丁,和她在一起他感觉很舒服,就像鱼在水里,一点忐忑都没有,想吵就吵想骂就骂,吵完了骂完了谁也不记仇,一做爱,马上就合好,他喜欢小丁的性情,前一分钟还很生气,下一分钟她就像条蚂蝗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了。和小丁在一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咬着牙签剔牙花子,可以一边坏笑一边放很响的屁,和织锦在一起不行,有屁他要憋着,悄悄地仔细地放,控制不好放出点声响,不等织锦皱眉头他的脸就先红了,在织锦面前他要讲究坐姿讲究吃相讲究泡茶的火候,讲究得他真累啊,和小丁在一起,他就没有这种心力交悴了,他们是一样的人啊,谁也别嫌弃谁,而且乡下妹子小丁比他更不讲究,这样,他在小丁面前就有了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更要命的是,小丁太骚了,她的兴奋,似乎是从一见到他就开始有了,每次宽衣解带时,她的内裤都湿透了掌心大小的一块地方,非常诱人,她快活而风骚的叫声……每每想到她的叫声,何春生就会在心里发出感叹般的呐喊:天呐天呐……他太迷恋和小丁做爱了,他恨不能死在她的身体里,她的陶醉她的叫声太让他有成就感了,像他这样一个平庸的市井小民,是多么迫切地需要成就感来宽慰人生的渺茫哦。开始,他们去旅馆开钟点房,几次之后,他坚决不去了,他受不了别人看小丁的目光,好像他是一嫖客,小丁是一卖春的女人,这让他有很重的屈辱感。后来,他们在台东八路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离小丁的店很近,何春生下了班直接去,到了再给小丁发短信,一收到短信,小丁就匆匆忙忙交代一下,抽冷子跑过去。他们在小屋里做饭,做爱,说话,像一对亲昵的情侣,有时,何春生冷丁问小丁:“你还和他睡吗?”小丁忽闪着眼睛,摸棱两可地说:“别问这个,多没意思。”何春生就一个跟头翻到她身上,把双手环在她细长的颈上:“你告诉我,还和他睡不和他睡了?”小丁就吃吃地笑,何春生有点恼火,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轻薄了,指上就使了些力气:“贱货,你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小丁的呼吸困难起来,看着他眼里的杀气,她有点恐惧了,一边拍打他的手一边咳嗽:“你干什么?作死啊!”何春生就是不松手,死死地看着她:“你答应我,不准和他睡了。”小丁脸都涨红了,吃力地点了几下头,何春生这才松了手,冷不防被恼火的小丁一脚踹到了床下,他趔趄了一下,坐在了地板上,小丁坐了起来,开始哭,何春生悻悻地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哄,小丁就哭:“你和她连孩子都造出来了,还有脸嫌我和别人睡。”何春生说是我不好。小丁继续哭,何春生拿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抽,啪啪地响,很轻。小丁抽出手,来了一下狠的,何春生的脸上就有了五道隐约的指印。何春生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她,说:“神经病,你真打啊?”“你得和我结婚。”小丁心平气和地说:“我迟迟不和他结婚,就是指望你来娶我。”何春生突然觉得很荒唐,说:“我已经结婚了,怎么和你结?”小丁面无表情:“和她离婚,和我结婚。”“不可能!”何春生斩钉截铁,和小丁在一起就像从别人的筐里偷了一份美物,至于是否要把这美物彻底偷过来,他还没想过。他坐在床沿上,抱着脑袋,背对着小丁,小丁用力盯着他的后背,不时踹他一脚:“何春生,我告诉你,想玩完就跑,没那么便宜,你不离婚我就去找你老婆,她不把你赶出来才怪呢。”何春生猛地扭过头,冲她恶狠狠说:“你敢!”“你要干什么?我租了房子,豁出身子来给你睡,没花你一分钱没吃你一顿饭没穿你一件衣,你以为自己是黑社啊,黑社会也比你有良心,黑社会也不玩拔屌无情这一套。”“去你妈的,谁和你拔屌无情了,我老婆又没对不起我,你让我怎么开口和她离婚?”“就说你们没感情。”“你说没感情就没感情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多了去了,你能都娶回来做老婆?”“我告诉你,别和我胡搅蛮缠来耍横的啊……”“我不和你耍横,我回去和他耍可以了吧。”说着,小丁就往身上套衣服。何春生愣了一会,觉得不对头,一把抱住她说:“你打算干什么?”“我告诉他,我让人涮了,不能和他结婚了,如果他要问涮我的人谁,我就领着他去超市找你。”小丁不动声色地说着,娴熟地把散着的长发盘了起来:“其实,他已经对我起疑心了,我老是找借口不让他睡。”何春生想了一会,心下就有点发紧,声音缓和了一下说:“小丁,别这样。”小丁扫了他一眼:“好吧,我答应你,今天晚上我就让他睡,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让他睡了,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开了一天车,还能折腾大半夜。”何春生咣地就把椅子踢倒了,指了小丁的鼻子说:“婊子!”小丁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怪你,你可以不让我做婊子,你不愿意,你愿意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睡我,我有什么办法。”说完她就走了,何春生心下狂躁,在屋里转来转去,砸了一只暖瓶又摔了几只杯子。何春生和小丁基本都是白天约会,怕引起织锦疑心,自从和小丁好了,晚上他就很少出去了,和那拨哥们的联络也是断断续续的。3妈妈看出了织锦跟何春生不是很融洽,一吃完晚饭就往家赶她,说是都结婚的人了,动辄住娘家影响夫妻感情,织锦恋着儿子,总犹犹疑疑不愿走,即使回了家,也是人回了,心还在布丁和喜之郎身上。她真想和妈妈说,回不回家没多少意义,更谈不上影响夫妻感情,反正何春生也不需要她,她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视。有时,一连两三天,他们的交流只是笑笑,一句话都不说,夜里睡觉,也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半尺的距离,惟恐谁侵犯了谁,有时候,织锦睡不着,就想别人的婚姻是不是也这样呢?自从生了儿子,他们一共做了5次爱,每一次都差强人意,虽然织锦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难受的要命,她倒从没想过何春生在外面有人了,只是想,何春生为什么宁肯自慰也不和她做爱呢?难道她非常让男人倒胃口?想着想着,泪就下来了,有种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感觉,相对男人来说,婚姻生活的甜蜜比事业成功更能令女人萌生幸福感,她不怕多流点汗水不怕多吃点苦,只要,给她一点来自婚姻的甜蜜和温暖,好多个夜里,她觉得内心空洞而寒冷,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天,这种感觉依然会时不时地席卷而来。没有什么能比冰冷的婚姻更能给女人失败感了,但是,她和何春生之间的冷淡与疏离,她从没和任何人讲过,哪怕是妈妈,哪怕是婆婆,婚姻的甜蜜越多人知道越好,但婚姻的不如意,知道的人越多破坏力越大。周末,她依然带着儿子会劈柴院,现在的劈柴院就像她的婚姻,荒凉空旷,当她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劈柴院安静的街上,黯然像一层又一层的云,往心上压,整个劈柴院只剩了三两家小店勉强支撑着,闲散的伙计和老板娘搬了马扎在师板路上打扑克,啪啪的摔扑克声,衬托得劈柴院更是寂寥了。她非常伤感,想,再过多少年,她要给儿子讲劈柴院当年的热闹,在儿子们听来,是不是就像现在的她听别人讲爱情故事一样,觉得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谣传?又是一年春天,织锦带着儿子去劈柴院,路过四方路的海鲜市场时,进去买了两条新鲜鲅鱼,青岛有女婿在春天买鲜鲅鱼送岳母的传统。昨天回妈妈家,织锦见妈妈正和余阿姨在洗鱼,一问,才知道何春生上午来过了,送了两条鲅鱼,织锦心里也暖了一下。何春生虽然脾气乖戾了一些,场面上的事,都还打点得不错,至少让她坐得住面子,按说,儿媳妇是不用送婆婆鲅鱼的,织锦想,鲅鱼又不是昂贵到买不起的东西,婆婆这辈子没女儿也就没女婿送她鲅鱼,不如买上两条提过去让她开开心。一进劈柴院,布丁和喜之郎就松了手,连蹦带跳地跑进院子找嘉嘉玩去了,母亲见宝贝孙子来了,欢喜得不成,就带他们到街上买零食,见织锦提了两条亮闪闪的大鲅鱼,也唬了一下,伸手来接,织锦一闪,说:“妈,我送上去,你别沾手了,太腥。”母亲往后退了一步,用目光飞快丈量了一下她提的鲅鱼:“多少钱一斤?”织锦说:“25。”母亲又是唬了一跳的样子:“你看,鱼贩子也会挑人骗,一看就知道你是不会讲价的人,你怎么不和他们砍价?隔壁女婿送来的才18一斤。”织锦知道婆婆心疼钱,就笑着说:“我去买的那家,小点的也十几一斤,我听说鲅鱼越大越好吃,咱就不差那几个钱了,买条好吃的。”母亲围着鱼又看了一圈,啧啧地咋了几下舌头,说:“织锦,我知道你孝顺,以后千万别赶着潮水给我买东西了,这阵正是女婿给丈母娘送鲅鱼的季节,把价钱抬上去了,大不了咱晚几天吃就是。”织锦笑了笑,就拎着鲅鱼上楼去了。李翠红早就听见她来了,只探头笑了笑,继续洗她的菜,织锦把鲅鱼拎进去,李翠红也吓了一跳,倒吸了口冷气说:“织锦,你真是花钱的祖宗,这么大的鲅鱼,要二十多一斤呢。”织锦说:“我的宗旨是要么不吃,要吃就吃好的,吃了品质不好的东西会败胃口。”拎出一条鲅鱼,对着冰箱门比画了一下,说:“一条鱼4斤多呢,今天晚上一条就够了,把这一条冰起来吧。”李翠红放下手里的菜来帮忙,折腾了半天才把那条鲅鱼蜷起来塞进去,又打量了一下盆里的那条鱼说:“咱婆婆是个要面子的人,虽然你买鱼是孝敬她了,可是,这孝敬没让咱婆婆脸上增光,鱼这东西是吃的,进了肚子里谁也看不见,你倒不如给她买件衣服买双鞋,这样她就能上街和街坊邻居炫耀说:你看,这是俺二媳妇给我买的,你给她买了鱼,她又不能指着一泡屎跟人说:你看这是我二媳妇给我买的鱼,你明白?”织锦本打算洗鱼,没成想李翠红的一通长篇大论差点把她肚子乐暴了,笑得鼻子都皱巴了,指着李翠红说:“嫂子……真有你的,我服了你的嘴了。”过了一会,何春生也回来了,李翠红问:“今天上早班啊?”何春生嗯了一声就往屋里走,其实他心情很爽,却因为心虚不敢表现出来,下午,小丁就到超市来了,和以前的旧同事们聊天说笑,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他,一见他下班了,就噔噔地跑过去,尾随他走了,何春生心里那个气啊,又不好当众发火,只好一个人埋头匆匆往前走,过了两个街角,才站下了,怒气冲冲地指了小丁的鼻子厉声道:“你是傻逼呢还是打算用这办法给我难看?你想告诉全世界你和我有奸情?”小丁也不示弱,眯缝着眼看他:“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你倒想让全世界知道你,可全世界屑得去知道你一个破超市收银员的奸情吗?”何春生说不过她,一甩手继续往前走,小丁就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哝说:“何春生和丁小曼勾搭成奸了啊,何春生和丁小曼勾搭……”何春生彻底被打败了,只好回过头来作揖说:“姑奶奶,我服了,我输了,行了吧?你要干什么?”小丁抱着胳膊,歪了一下头,瞅着天上的几朵云说:“我要和你上床。”何春生扑哧一声就笑了,说:“真你妈的……不就上个床,你犯得着这么折腾吗?”说着,两人就直奔台东八路的房子去了。只是,何春生不知道,这一切正好被去超市送货的柳如意看在眼里,她先是有点奇怪,后来,就悄悄地跟了他们,看着他们上了楼半天没出来,就问一个在楼下摆修鞋摊的老人认不认识何春生和小丁,老人抬眼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说:“著名的两口子。”柳如意奇怪怎么个著名法,老人头没答,只说过一会你就知道了。柳如意就抬头看了看,老人说,三楼,东面第一个窗。她拖了一把马扎坐了,倒要知道一下他两人究竟怎么个著名法,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听见有声音从楼上窗子跌了出来,柳如意仔细一听,脸就红了,和老人说了声谢谢,逃也似地跑了。他们的叫床声也太肆无忌惮了,柳如意忽然难受地要命,踉踉跄跄地往回走,怪不得织锦总是腻在娘家不愿回家呢,原来这样,她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给罗锦程打电话说:“我刚才看见何春生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罗锦程踟躇了一会,问:“你告诉织锦了?”柳如意说没告诉,我替她难受。就抽抽打打地掉了眼泪,罗锦程自知是有前科的人,不好在这个时候发表太过激烈的言辞,只说别告诉织锦,等回来再说。柳如意应了一声,就收了线,有点茫然地在威海路上溜达着,忽然觉得天桥底下那个卖麻辣串的人很面熟,她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天啊,竟然是金子。风情万般的金子竟然在天桥下卖麻辣串,柳如意远远地看着她,她曾经风情万般的酒红卷发被塞进了雪白的帽子里,她白皙细腻的手很是利落地收钱、涮串、蘸调料,递给围在摊前的年轻男女们,那一脸的风情,已变成了几丝憔悴挂在眼角。柳如意远远看着昔日的情敌,已没了醋意,倒是漫无边际的苍凉感让她难受起来。她走到摊前站了一会,金子忙得顾不上抬眼,扫了扫停在面前的那双脚,很是热情地问:“要什么串?”柳如意没吭声,金子又问了一遍。柳如意才咳嗽了一声,说什么串都不要。金子忙得正欢的手,像被突然施了定身法,停住了,良久,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柳如意,玩世不恭地笑了一下,说:“来看热闹啊?很解恨是不是?”柳如意说:“你怎么会卖这个呢?”“我不卖这个卖什么?难道遂了你的愿去卖逼?”围着摊子吃麻辣串的人轰地一声就笑了,柳如意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怏怏坐车回了西点店,坐在展示柜后面发呆,罗锦程只当是何春生的背叛让她触景生情难受,就架着拐挪过来说:“别告诉织锦,这样的事,只要她不知道就伤害不到她。”柳如意木木地望着落地窗外的街道,说:“我看见她了。”“谁?”“她。”柳如意的声音很轻。罗锦程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已明白了柳如意说的她指的是谁。“她在威海路天桥底下卖麻辣串。”罗锦程还是哦了一声,柳如意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罗锦程沉吟了一下:“有人告诉我了,据说她男人进去半年后就和她离婚了,她几乎被净身出户,一个人带着儿子。”“她来找过你?”柳如意瞪着眼,泪花在眼里晃啊晃的。“神经病,她来找我干什么?”罗锦程叹了口气说:“在事发当天,我才明白,其实她一点都不爱我,咳,人啊。”说完,就回制作间去了。柳如意发了一会呆,匆匆地回了娘家,进门就问:“妈,我给你的那个盒子呢?”母亲躲躲闪闪地说什么盒子?柳如意觉得不对,就搬了把凳子,爬上放盒子的地方,一掏,盒子还在,就吁了口气,对母亲说:“你啊,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记事了,就是这个盒子嘛。”母亲低着头去厨房了,柳如意打开盒子,拿出存折一看,头嗡地一声就响了,一个箭步冲到母亲跟前:“谁动我存折了?是哪个王八蛋动的?我明明设了密码,这钱是怎么被提出去的?”柳如意几乎要声泪俱下。母亲低着头,指了指躺在沙发上迷糊的老伴:“去问你爸。”柳如意一看父亲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头子重男轻女,从小就没喜欢过柳如意,总骂她吃白食的,是给别人家养的,如果不是他的打骂她也不会那么早就和罗锦程恋爱,得不到温暖的孩子往往是早熟的,早熟孩子的情路大多披荆斩棘。柳如意用腿顶着沙发晃了两下,她早就看出来了,父亲根本就是在装睡,父亲喀吧了两下眼皮,说:“风风火火的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柳如意指着存折厉声问:“谁从我存折上提了十万块钱?”“我。”父亲坐了起来,披上一件衬衣。“你凭什么提我的钱?你提了去干什么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钱?”“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爹!”父亲不服气地争辩道:“我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你有钱,有钱帮你哥哥一把怎么了?”柳如意冷丁想起来,哥哥去年开了一家卖家装材料的小门头,当时她还纳闷呢,就哥哥和嫂子那点工资,怎么会有资金开门面?不成想却是她的钱。柳如意拿着存折,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呜呜地哭,父亲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不妥,讪讪说:“我和你哥说了,这钱是借给他的,等他挣出来就还给你。”柳如意哭了一会,咄咄逼人地看了父亲说:“你怎么知道密码的?”“我把你和兜兜的生日挨个试了试,就试出来了。”柳如意在心里恨恨地说了声操,就起身走了,连声再见也没说,到银行预约后天提钱,就匆匆回家去了。过了两天,柳如意提着一只陈旧的破袋子出现在金子面前,金子瞥了她一眼,继续叫卖她的麻辣串,当她不存在。柳如意把袋子放在她脚边,说:“被我哥借用了十万,其余的都在这里。”金子扬着嗓子:“炸串炸串……”又瞥她一眼:“想看我的热闹?看吧,我凭劳动吃饭,不觉得丢脸,我没饿死也没让你如愿去卖身。”柳如意有点恼火了,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能不能打开袋子看看再放屁?”金子拿眼稍挑了挑她,边去去解袋子上的搭扣边说:“该不是避孕套吧,老娘橡胶过敏,从来不用那玩意……”等金子解开了搭扣,眼一下子直了,木木地抬起头问柳如意:“真的?”柳如意没好气说:“当然真的,不过被我哥挪用了十万,等以后我还你。”金子还是不信这是真的,追问道:“为什么?”柳如意笑了一下:“没什么,就当我一时心情好吧。”金子终是信了,她看了看袋子里的钱,默默地从包里翻出一片纸,写了一个收条递给柳如意,哽咽着嗓子说了声谢谢。柳如意轻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自从接过这二十五万,它们就变成了一座巨山,沉沉地压在她心上,惟恐不小心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让罗锦程知了底,他知道了会怎样?她连想一下都不敢。她暗自庆幸,终于卸掉了这块压在心上的石头。4虽然柳如意努力地做到了三缄其口,何春生的事,还是东窗事发了,一天下午,公司前台接待小姐打内线告诉织锦,楼下有位先生找她,织锦问是谁,服务小姐说是位姓张的先生。织锦把自己认识的姓张的人在心里飞快过了一遍,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就放下手头的事,下楼去了,远远就见一个黝黑高大的男人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抽烟,看她的眼神也冷冷的,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犹疑着走过去问:“张先生,您找我吗?”男人审视了她片刻,用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说:“是,我找你。”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走吧。”“去哪?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织锦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男人已站在了门外,啪地把烟蒂吐在街上,问织锦:“何春生是你老公吧?”织锦点了点头。男人说:“小丁是我老婆,现在,你明白了吧?”织锦的心,一下翻了个跟头,恍恍惚惚地看着他问:“你的意思?”“和你去捉奸。”说着,钻进了一辆停在写字楼下的出租车,见织锦站着不动,就不耐烦地说:“能不能快点?”织锦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不想去。”男人从车里钻出来,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我真他妈……。”又看了看街上熙来攘往的人,对织锦说:“我知道你一下子拧不过弯来,不相信真有这事是吧?”织锦的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坐进出租车,开始捂着脸哭,她怎么都想不到,到底,何春生还是和小丁搅和到一起去了,就在这个瞬间,她被巨大的无助袭击了。车到台东八路,织锦哭得直不起腰,男人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说到了。织锦捂着脸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男人恼了:“做亏心事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拉着织锦下了车。织锦几乎是被他拖到了三楼,男人掏出一把钥匙自言自语般地道我他妈的也算是忍辱负重了,趁她睡觉时把钥匙都配好了。钥匙转了几圈,一脚踹上去,门就开了,他拖着织锦冲了进去,很显然,床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几乎同时转过脸,望着闯进来的人,愣了一下,何春生就一个骨碌翻下来,坚挺的下身上还有透明而粘稠的液体往下滴,织锦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像被无数双手死命地捶打一样的疼。男人嗷地叫了一声,一脚就把何春生踹在了地下,何春生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男人一边暴骂一边踢他,同样光着身子的小丁只愣了很短的一个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趁男人正在打何春生,她飞快地套上了衣服,然后像一只机警而凶猛的母兽环顾左右地看了一下,就抄起一只酒瓶向男人头上抡去。男人显然没想到小丁会打他,他摸了摸遭到了重创的后脑勺,转身,见小丁还在擎着酒瓶子发呆,上去就把酒瓶子夺下来扔了,把小丁夹在腋下就往外走,小丁又打又骂地挣扎也无济于事。何春生坐在墙角里,脸埋在掌心里,不抬头不吭声,织锦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织锦下了楼,在街上站了一会,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继续往前走,突然想找个人说话,想了一圈,竟没找一个可以诉说的人,走在人群里,泪就下来了,是啊,这几年,她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儿子和工作上,哪有时间去经营友谊?即使有些朋友,她哪能把最丑陋的人生伤疤掀给他们看呢?即使给他们看了,伤疤依然是伤疤,遇上一嘴勤的,这伤疤就佐料了别人的谈资,丑闻一旦成了谈资,就变成了四处蔓延的瘟疫,烂摊子就更没法收拾。织锦回了公司,整整一天,没再说话,下班后,默默地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回家了,也没去妈妈家看布丁和喜之郎。家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打开衣橱,何春生的衣服没了。她笑了一下,合上衣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也不知该从哪里想起。忽然,她想起了何春生湿漉漉的下身,胃往上涌动了一下,然后她捂着嘴巴冲进了卫生间,跪在坚硬冰冷的卫生间地板上,拼命地呕吐,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其实,胃里什么都没有,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她的胃空得只剩下了一些枯黄色的液体,被她吐了出来。她在卫生间地板上坐了一会,起来,刷牙,洗脸,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问她怎么还没到家,饭快冷了。织锦说一会就到,妈妈又问:“春生来吗?余阿姨包了鲅鱼饺子,我记得他爱吃。”织锦晃了一下头,说:“今天晚上他有同事过生日,不回来吃。”妈妈哦了一声,催她快点,织锦嗯了两声,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那天晚上,她总是恍惚,总是答非所问,妈妈看出不对头,问她怎么了。织锦说累。妈妈想了一下,说哦,一到月底就这样。给她碗里添了点菜,柳如意看了她一眼,罗锦程埋着头吃饺子,饭桌上的气氛有点闷,喜之郎淘气,不肯好好吃饭,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地玩,不小心把一盘饺子扣到地板上了,织锦抓过喜之郎,照屁股拍了一巴掌:“就知道闹,你看你弄的?”喜之郎和布丁整天被大家当宝贝宠着,别说挨打了,就是把舅舅昂贵的萨克斯管摔坏了都没人舍得批评他半句,饺子落地的响,本就把小家伙吓了一跳,织锦又毫无过渡地抓过来打了一巴掌,他被打愣了,呆呆地看着妈妈,不明白她怎么变得这么凶,两眼一闭,大嘴一张,哇哇地哭了起来。喜之郎一哭,那些被织锦小心藏起来的悲愤和屈辱感,一下子就被勾了出了,她呆了一下,突然地,就声泪俱下了,这些年的委屈,就像滔滔的洪水,一古脑地涌了出来。见织锦打孩子,妈妈本想说她来着,还没张口,就见织锦哭得汹涌,一下子就懵了,误以为是织锦打了孩子后又心疼了,忙去安慰她说:“当妈的哪有不打孩子的,打了就打了,别难受了。”织锦还是哭,她紧紧地抱着喜之郎,哭得肝肠寸断,妈妈就慌了神,拽拽罗锦程,罗锦程把筷子一放,咳了一声。柳如意连忙招呼兜兜吃完饭到里屋去写作业,兜兜怯怯地看着姑姑,很不甘地到里面写作业去了,柳如意知道,这顿饭算是完了,谁也别想吃了,起身收拾桌子,拽着余阿姨到楼上一会,余阿姨见状,知道是织锦遇上什么事了,死活不肯上楼,陪着织锦掉眼泪。柳如意只好罢了,对织锦说:“不行就离婚吧。”妈妈闻言大惊,说小柳你胡说什么。又见织锦为此哭得更是厉害,也就有了几分猜测,就去看柳如意。最吃惊的还是余阿姨,一句话不说,换上鞋就要往外走,被柳如意一把拉住了:“余阿姨你要干什么?”余阿姨眼泪汪汪地:“我要去找找小何,咱家织锦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织锦哭着把余阿姨拉回来:“阿姨这事你别管,是我和他的事。”余阿姨开始拍着门框哭,边哭边絮叨她早就看出来何春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天天祈祷,结果还是出事了。罗锦程沉着脸抽烟,其实,自他知道何春生有了外遇开始,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何春生一顿,转尔又悲凉地发现,揍何春生一顿,只能作为一个愿望存在,就他的身体,揍何春生是不可能的,除非何春生心甘情愿趴到他跟前任他打,真那样,打得也就无趣了。妈妈见大家面面相觑,什么也没说,就捞起电话拨到了何春生家,织锦想去拦时,电话已接通了,听状况像是母亲接的。妈妈压着怒火说:“亲家母,我家织锦哪里配不上你们家何春生?织锦哪里对不起他了,他要这样欺负她?”说着说着,妈妈再也忍不住伤心,抱着电话就哭了起来,电话那边的母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亲家母,你说说明白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边哭边修养尽失地冲电话喊了一嗓子:“何春生这个混帐东西……”就把电话重重地扣上了。母亲被搞懵了,握着嗡嗡做响的电话又喂了几声,就招呼何顺生道:“叫春生回来。”何顺生见母亲满脸都是被羞辱的愤怒,知道不是小事,就给何春生打电话,何春生接了电话,声音懒散,何顺生说:“你小子做什么孽了?把咱妈气成那样。”何春生说:“我是你兄弟,你还不了解我?我哪有本事做孽。”何顺生呵斥他道:“你别耍滑嘴,赶快给我回家。”何春生说没时间,何顺生就火了,开口就骂:“你少他妈的装大忙人啊,深更半夜的你忙什么,是忙着偷人家老婆还是忙着劫人家闺女?”“我还真忙着抢人家的老婆劫人家闺女,真没时间回去。”说完,何春生就扣了电话,他没说假话,下午,小丁就来了,她披头散发地站在他面前,指着身上的青一片紫一块 :“他不要我了。”何春生哦了一声。小丁和他并排坐了,自言自语:“我是螳螂捕蝉,没提防身后的黄雀。”何春生默默地抽烟,心很乱,下一步会怎样,他不敢想,他只隐约觉得他的人生就像一截清脆的冰挂,在今天坠了地,清脆地断成了两截,前后相互无有干连的两截,前半段人生,将干脆利落地离他而去了,而后面的人生是怎样的呢?他不知道。他不期望织锦会原谅他,对失去,也没什么恐惧与心疼的,他甚至觉得,和织锦结婚以来,他好像一直在扮演一个人,他所经历的那几年生活也不是他的,他只是一个暂时的替身,他就像一个演技蹩脚却满心热望的演员,到后来悲伤地发现,这个他争取了29年才得到的角色并不适合他,他演得又累又辛苦,一点都不快乐,而现在,这种非本职演员生涯似乎看到了结束的苗头,多少的,他有一点喜悦,也有一点失落的茫然。他看着窗外,揽了小丁的腰一下,小丁靠在他肩上说:“帮我看店的那个贱人看上他了,把我给卖了。”何春生的手指在她腰上动了几下,说:“谢谢她吧。”小丁说嗯,又歪了头问他:“你老婆说什么了?”“没说。”小丁哦了一声,兀自说:“下午,我爸和我妈从即墨赶过来了,我爸打我了,我妈骂我了,他们说不认我这闺女了,看来,我得住在这儿了。”小丁也是个知进知退的精明女子,知道什么时候该逼男人什么时候该说软话,也更知道现在不是逼何春生表态的时候,只要让他心软让他怜惜着她,就够了。何顺生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小丁仰着头看何春生和哥哥讲话,她的眼睛张得很大显得很无辜很无助,像个被人丢在路边的婴儿。两人默默地坐着,夜就深了,小丁推了推他,说:“你该回家了吧?”何春生摸了摸她的头:“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小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的,有眼泪滑了下来。何春生给她擦了擦泪,说:“我是个王八蛋。”小丁伸手捂他的嘴,哭着说:“如果和我在一起你的良心会很难受,你就回去吧,我不怪你。”何春生苦笑了一下,说:“我回去会更难受,你不了解我老婆。”“看上去她挺文明的啊,难道是装的?一进家门就变成泼妇了?”心愿终于得尝的小丁很好奇。“你谢谢她不是个泼妇吧,我不怕泼妇,我怕有教养的人,他们总是沉默不语,不让别人看见他们的心,他们办事冷静,眼里装着刀,一刀一刀地专剔我这样的人的自尊。”说完,何春生捏捏她的鼻子:“嗯,你看我的样子像个小白痴。”小丁刚要恼,何春生又道:“我喜欢你的这白痴小样。”何春生的手机又响了几次,都是何顺生打来的,他只是看了看,没接,再后来,就关机了。那天夜里,他很用力地和小丁做爱,一直把小丁做得连起来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他想这样睡死算了,明天像个不可预期的怪兽,让他害怕。可是,明天还是会变成今天到来。第二天,他在超市门口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哥嫂以及母亲,他们用悲愤的目光死死地看着他,像是用出了足以杀死他的力气。何春生低头,避开他们的目光往超市走,被何顺生一把拽住了:“今天你不用上班了,我替你请了假。”何顺生拖着他往车站去,何春生没做太多挣扎,正是上班的点,他的同事们正从车站赶往超市,行色匆匆地和他打个招呼就奔超市打卡去了。他们上了车,下车,回劈柴院的家,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沉着脸,努着满腔的愤怒。一进门,何春生就被哥哥踹了一脚,他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母亲关上门,开始号啕地哭:“祸害啊,你这个祸害,你要把我气死啊……”何春生低着头,表情倔倔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何顺生一看就知道,他兄弟的家庭完了,没药可救了,何春生的这个表情,他太了解了,但是,他不能因为何春生是王八吃了秤砣就放弃对他的管教,他指着何春生的鼻子问:“说吧,你打算怎么着?”何春生小声嘟哝:“我想怎么着你还猜不出来?”何顺生扇了他两耳光:“今天,店里的生意我也不做了,我陪着你,去跟织锦赔礼道歉。”何春生摸了摸火辣辣的脸,不吭声。何顺生火了,踢了他一脚:“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去。”何春生挺着脖子犟了一句。忽然,李翠红尖尖地喊:“妈,妈……”何顺生一看,母亲气得背过气去了,就又踹了何春生一脚:“你要是把咱妈气出个好歹来,不砸死你我就不是何顺生。”何顺生帮李翠红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了,又掐又拍地才把母亲折腾得缓过气来,母亲长长的出了口气,看了一眼何春生就又闭上了,眼泪淌了出来,何春生低着头,像被判了死刑自己也认了死囚犯。母亲拍着胸脯又大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跟何顺生说:“你问问他,织锦哪里不好?”何春生不待哥哥来问,就答了:“我和她过不到一起去。”母亲哀哀地看着何春生,说:“就是你和织锦过不到一起去,那一对儿子你也不稀罕了?”何春生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觉得一阵钻心刺肺的疼,从胸口蔓延开去。母亲趔趄了一下,站起来,一把拉起何春生的手:“走,去和织锦赔个礼,织锦总要给我这张老脸点面子。”何顺生见何春生坐在床沿上没有动的意思,就去又踢了他一脚:“要把咱妈气死?”拽着他一条胳膊,就往外走,李翠红在身后锁了门,等她下楼出院,何顺生他们已经坐在出租车里等着了,她有点心疼出租车钱,可这是非常时候,也顾不上了,就快快钻进去坐了。在路上,何顺生给织锦妈妈家打了个电话,知道织锦请了假没上班,正在南京路呢,到了楼下,何春生先下了车,他踟躇了片刻,突然拔脚就跑,何顺生见状,一个箭步从车里冲出去,一把揪住了何春生的上衣,朝屁股就踹了一脚:“王八蛋,你丢人丢上瘾了?你再跑一步我他妈的就敲断你的腿。”说完,拽起他就往楼上走。门是织锦开的,她低着头,眼肿得像桃子。母亲一进门,就攥着她的手,一边骂何春生一边哭了起来,妈妈一直冷着脸,对何春生看也不看。织锦让母亲在沙发上坐了,转身去泡茶,何春生垂着头,站在靠墙的位置,像一棵蔫在烈日下的草。母亲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对妈妈说:“亲家,我对不起你,我没教育好儿子,我带他来向织锦赔个礼,织锦,你看在妈的面子上就饶他这一回,好不好?”这个场面,是织锦不曾想到的,她有点尴尬,不知该怎样处理了,她是该掉眼泪呢还是该冷漠?她看了看何春生,见他那副德行,就觉得心里冷冷的硬硬的。母亲厉声呵斥道:“春生,还不给织锦道歉,当着我们的面,你下个保证,保证痛改前非和织锦好好过日子。”何春生咬了咬嘴唇,看了看织锦,织锦仿佛视他若不见。去意,在何春生心里,就又硬了一点。这时,何顺生也厉声叫他,很威严,当然是给母亲帮腔的。何春生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突兀地,就跪在了妈妈和织锦面前,他直直地跪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咕咚咕咚地嗑了几个头,声泪俱下地说了声:“妈妈,织锦,我对不起你们。”说完,趁大家还在发愣的时候,一骨碌爬起来,转身拉开门就跑了。母亲喊了一声畜生啊就又哭了起来,妈妈的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在织锦结婚之初,她曾担心织锦看不上何春生而早晚会和他离婚,却万万不曾想到,竟然是何春生抛弃了织锦。母亲哭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事到如今,去意已决的何春生都跑了,除了羞愧,她还能说什么呢?望着婆婆踉跄的背影,织锦的心,也碎碎的,她也是母亲了,知道一个母亲的疼,比任何人都更甚,只是,她没办法,是何春生不要她了,她总不能去哀求辜负了她的何春生吧,何况,她也不想,一万个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