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川市的四月才刚刚入夏,但温度高得惊人,道路两旁树叶低垂耷拉,雪糕摊前人满为患。许宁安站在咖啡馆门口,伸出手推开门。她的手很白,也很细,握在玻璃门上莫名地有一股清冷疏离感,倒是和这炽热的天气格外不符。也和她的表情不符。许宁安的表情很臭。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扫视了咖啡馆一眼。相亲对象来得比她早。男人剪了个寸头,桃花眼微扬,靠坐在椅子上,穿了件深色T恤。青春活力,英俊帅气。最主要的是……他长得很眼熟。许宁安没多想,她走上前,把包放在一边,伸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你好,许宁安。”祝浸阳也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祝浸阳。”姓祝啊。怪不得那么熟悉。许宁安其实对家里安排的相亲拒绝过很多次了,她现在才大四,还小,更何况,她不想谈恋爱。一点都不想。年少时对爱情的幻想被打破以后,许宁安就从来没有把谈恋爱规划进自己的未来,她甚至想,如果可以,她能单身一辈子。毕竟许宁安觉得,人际关系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就像现在。她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来应对眼前这个男人。“听说许小姐大学以前是在文峰市读的书。”祝浸阳轻抿了口咖啡,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真巧,我们家刚被赶出来的那个私生子也是从哪里来的。”“是吗?”她唇角微勾,声音是从鼻子出来的,分不清是嗤笑还是真的觉得好玩,“文峰市那么小,说不定我们还能认识呢。”“是吗?”这次归祝浸阳尴尬了。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不高,祝浸阳换了个话题,扯到了她的大学:“哦对了,我听说你是南故大学的?学什么专业,我之前念的也是南故大学,说起来还是你的学长呢。”不过她依然提不起什么兴趣。许宁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中午觉被吵醒起来的烦躁混杂着触及某个藏匿在心底的秘密的低沉一同被带到脸上。直到她抬头,目光和斜对面靠窗那一桌的祝砚年撞上。许宁安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下,随后有些僵硬地扭过头,继续跟祝浸阳聊天。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祝砚年刚刚的样子。似乎是最近的不如意,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竟然带了些颓然,眼底的乌青显眼,只是发丝依旧一丝不苟,衬衫的纽扣还是扣完了最后一颗。就算被赶出来了,他还是清冷如神祇。许宁安敛眉,忽地又嗤笑一声。他什么样子,关她什么事?只是在面对祝浸阳时,她说话不自觉地放轻放柔。她既希望祝砚年能看到,又不希望祝砚年看到。有个声音在幼稚地昭示着。看吧,就算你拒绝了我,还是会有人愿意为我俯首弯腰。祝砚年也确实看到了。他的舌头顶着上颚,也不说话,像只饿狼一样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上齿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了一股血腥味。祝砚年身边还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嘴里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祝砚年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江闫:“?”他这里讲得口干舌燥,原来对方啥都没听。江闫心里气啊,但是见到祝砚年的神色不太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问:“看什么呢?那不是你那个弟弟吗?他旁边的人是谁啊?”祝砚年移开目光,伸手拿过冰美式喝了一口,眉头一拧,站了起来:“这件事明天再谈吧。”江闫连忙跟着站起来,想要跟着祝砚年走:“你要去干什么?我可以帮忙,等等我啊!”祝砚年停下脚步,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嗤笑一声:“追老婆,你帮忙?”江闫一下子僵住了。祝砚年收回目光,最后停留在桌上还没喝完的咖啡上。口腔里的血腥味被冲开,但是这时候苦味争先恐后地从味蕾涌向神经。这杯冰美式好像比之前喝的都苦。相亲接近尾声。许宁安突然的“好脾气”让这次相亲和睦了不少,她的目光不是在手机上就是在手里的咖啡上,故意不去关注身边的事物。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因为夏天很热,咖啡馆里没什么人,许宁安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祝砚年已经离开了。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模样,站起来,手心里的冒出汗,没干,黏糊糊的,她没去拿包,转头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我去个洗手间。”洗完手后,许宁安从旁边抽了张纸擦干后扔进垃圾桶。手机里是他爸许志文发过来的消息,大概是问她相亲怎么样了,她关掉手机,没回。能怎么样?还不都是那样。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西装裤白衬衫,还是那副记忆里的打扮,他的腿很长,人很瘦,一只腿微曲着靠在墙上抽烟,就连侧脸也看得不是那么真切。是祝砚年。她能确定。虽然这个穿法很常见,许宁安刚刚进洗手间的时候也看到一个。但许宁安看了祝砚年这副样子三年,虽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可是她不会认错的。肯定不会认错的。许宁安当年离开文峰市的时候就想,他们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就算哪天她倒了八辈子霉,真遇见了祝砚年。那时候她肯定举止娴雅,温娇软玉。而他肯定大展宏图,意气风发。只是如今嘛,她这也算得上名门闺秀了,而祝砚年,却比她想象中要糟糕。不过再糟糕也不关她的事了。厕所外的过道不是很宽,空气中的烟草味即便很淡,但是也钻进了许宁安的鼻子里,她皱着眉垂下头,靠边准备离开。嫌弃意味很明显了。她抬脚走了几步,祝砚年就把烟给掐掉,烟头被他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他这次站直了,哑着声音说:“抱歉,我还以为你还要段时间才出来。”许宁安的动作一顿。祝砚年身上的烟味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吹淡了很多,他往前走了几步,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久不见,能谈一谈吗?”理智告诉许宁安快走。但是她的两只脚像灌了铅一样沉,走都走不动路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也没说答应,过了很久才模模糊糊地“嗯”了声。没有过多的铺垫,祝砚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和祝浸阳相亲吗?”许宁安觉得她现在脑子很乱。画面似乎又定格在那个傍晚,眼前的人影和记忆里那个高傲的少年重合在一起,男人性子凉薄,表情很淡,站在黑夜里仿佛和背景融为一体:“我们不合适,不可能在一起的。”可是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又是在干什么?许宁安抿唇,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住衣角,有些凉,垂下头一眼。手心又出汗了。男人还在等她的回答,许宁安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嗯”了一声。“感觉他怎么样?”又是一句直白的问话。许宁安对祝浸阳没什么感觉。或者说,她对任何一个相亲对象都没什么感觉。和他们相亲对她来说,无非就是应付许志文的工具,也算是许志文补偿她的方式。不过祝砚年这算是什么?想吊她这个富二代?还是对她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