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场主又来了!”小pào仗大吼了句。 “罗浮,快跑!”晚芸急哄哄地拉住她。 晚芸拉着罗浮一连跑了几百米,才发觉上当了。 罗浮笑得弯腰蹲在地上。 一团人寻了个河岸边架烧烤架。 小pào仗在河里安了地笼捕鱼,将他一早摘的野果铺摊在地上。其余人调酱折葱花。辣椒碟子,装着红红huánghuáng一撮小三角,不慎翻倒跳送进红热的炭火里,滚滚灰烟喷薄。满是辣味的油烟,呛的人流泪打喷嚏。 一个小萝卜突然鬼鬼祟祟地跑到小pào仗前窃窃私语。 晚芸看着两人要离开,忙问道,“你们做什么去?” 小pào仗一脸坏笑,小心翼翼拿手遮拦着不让罗浮听见,“我要和他比赛,比谁尿的远!你要看吗?” “滚吧!”晚芸朝他扬起一把土。 烧烤做的辣。 罗浮吃了两口。晚芸觉得她有心事。 烧烤吃净了,晚芸便提议去划舟。 小pào仗说船不够,你俩去,我带弟弟妹妹去荷塘挖点藕。晚芸说我可不会划。小pào仗却放心的很,说船就是旧船,沉了拉倒。晚芸怒了,我是怕我沉了。小pào仗说你不能自己游上岸哦。晚芸无言以对,说行吧,你就不管我们吧。 余霞成绮,绣在清亮的水面上。晚芸喜欢这样虚虚实实的时刻,天是斑斓的,湖面也是,天上有白色的大鸟,水面有浓稠的绿色植物。天地是真的,只有人是假的,是光影折she的幻觉。河边幡布的红灯笼杵在清水边的野草丛间。 晚芸跟罗浮讲她未过继到周家前的日子。 她曾同爹娘在城区的河边住过一小段时日,那时推门便是乌桥渔火。有钱人喜欢在夜里耀武扬威,开条花船停在江面上通宵达旦地纵情声乐。酒水dàng漾着,女儿家的娇声蜜语托在男人声的上方,浮浮沉沉,水里似乎有牵引的细白绳在抽拉着船舷。儿时,晚芸不知道他们在gān什么。但是放一笼猪上去,也要知道这时辰该睡觉啦。有寻乐子的场所,他们不去,偏要在冷清穷酸的夜里,像明日要死了一样的狂欢。有时被闹醒,她就用竹竿推窗子,窗子“咯吱”抬起,看见一席水光上架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怪shòu”,又将竹竿抽走,“吧嗒”一声,面前又是两道横木了。一只飞蛾的残骸夹在缝里。肉gān了。这是她五岁的记忆。小孩子很难记得七岁以前的事。而她记得,是因为这场“小游戏”让她挨了一顿竹板子。 关于那条花船,晚芸还有另一条记忆。 花船上插满了开着花火的箭头,扫把头,铁锹柄。人们贡献了一切可以着火,可以抛到远处的燃火物。火烧得极旺。 花船簌簌落下火苗,烟雾一缕地,一团地,上升下落。湖面乱七八糟。花船很快只剩下一长条乌黑的底盘。四周亮了,一格一格地,继而连三地,俗世的人烟都有了。所有住户跑到岸边欢呼。但在晚芸眼里,花船没有消失,它变大了,罩住了整个常梁,它也变小了,陈设在千家万户。没有人因此而受到官府的斥责,虽然官兵敲响了所有的木门。正如先前花船在“作恶”时没人敢上前勒令制止一样,所有人再次沉默。晚芸每每想到那振臂高呼,那满岸灯火,心里会“怵”一声。 “我是头一次感觉到……众人。说不上好坏。” “周家。”罗浮遥遥想着,“当年好像就在那艘船上,死了不少人呢,亲眷烧死了八成。” “周家的公子是不是就死在当年?”晚芸问道。 “没有,只是烧坏了面皮,苦苦熬了几年,还是在十六岁时自尽了,也就是去年chūn天。” 晚芸哽住,不知接什么话,但突然想到件事,便扭头冲岸上的小pào仗大声喊道,“小pào仗!周府里要寻个当差的,月钱十两银子,你gān不gān!” “我再想想咯!” “你想个jī蛋啊想!”晚芸怒其不争。 “他会答应的。”罗浮撑着下巴道。 “为什么?”晚芸没想通。 “他喜欢裁缝家的女儿啊。为了正经人家的女儿,总得做个有份正经的活儿gān吧,这就是软肋。”罗浮轻笑。 “反正人就是得逆着点自己的本意,才能否极泰来。” “泰来不来难说,但活着的这一生,坑倒是挺多。” “我就没有这种情窦初开的时候。”晚芸摇摇头。 罗浮看着晚芸,突然低头不说话。 天色转蓝时,一行人踏着晚暮回城。 几个小萝卜送了花环给晚芸和罗浮,一人一个。两人互相带上。晚芸问小萝卜头们能不能算得清花环上有多少花。他们彼此看看,猜了个数字,六十。晚芸就从荷包里拿了六钱银子分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