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问:“皇后怎么回事?” 御医环顾四周。 小皇帝说:“你随朕来。” 御医跟着小皇帝到了御花园中,这才开口:“陛下,皇后娘娘被痴子方和失魂散两味药伤了脑子,受到刺激就会头痛欲裂。微臣已经为娘娘施针清毒,但需要多久,微臣也没有把握。” 小皇帝回头看向凤仪宫的方向,许久未语。 御医小心翼翼地说:“陛下……” 小皇帝说:“说。” 御医硬着头皮说:“皇后娘娘的失忆之症,并非全然无解。” 只是……皇上会愿意给皇后解毒吗?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若是能解,就把解药做好了送到朕面前来。其余的事,日后再说。滚吧!” 从前他想,后宫之中不该有一个掌握朝政号令六部的聪慧皇后。 可他却也不愿日日看着沈桐书温柔陌生的目光。 小皇帝离开了凤仪宫,坐在御书房里,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批阅奏折。 御医不许他再去刺激沈桐书,于是他便不去。 只是这样一日一日地过去,心中却像是有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多少朝廷大事都填补不了他那个空荡的洞。 他开始日夜思念,抬头好像就能看见沈桐书坐在堂下,专心审阅账目的温润模样。 折子批不下去了,小皇帝扶额叹息,怀中的小皇子咯咯笑着啃得他胸口满是口水。 刘总管来换蜡烛,小声说:“陛下,累了就歇息会儿吧。” 小皇帝沉默了许久,说:“刘总管,朕有些想念皇后了。” 刘总管含笑说:“老奴这就宣皇后进宫。” 小皇帝摆手叹气:“罢了,朕去凤仪宫转转。” 凤仪宫里的积雪终于被清扫了,卓凌站在屋顶上看着远处发呆。 小皇帝走进凤仪宫。 那个削瘦温柔的人坐在窗边借一缕天光念诗,逆光留给他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小皇帝往前走一步。 窗边的人放下诗集,抬头礼貌地微笑:“阁下也认识我?” 小皇帝脸色一寒:“什么?” 卓凌站在门口,沉默不语。 小皇帝回头问卓凌:“怎么回事?” 卓凌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这样,只要睡着,醒来后就会忘记一切。” 沈尚书微笑:“阁下见谅,我总是记不住东西,想事情也比别人慢一些。” 小皇帝上前抓住沈尚书削瘦的手腕,语气不稳:“朕不信,沈桐书,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尚书摇摇头:“至少与阁下有关的事,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小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那与朕无关的呢?” 沈尚书思考了一会儿,微笑着轻声说:“那些事,又与阁下有何关系呢?” 小皇帝厉声说:“朕命你说给朕听!” 沈尚书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又开始觉得头痛欲裂,闷哼一声,眼角溢出泪水。 小皇帝仓皇松手,无力地站在沈尚书面前:“桐书……朕……” 沈尚书扶着额角剧烈喘息着。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给皇后传御医。” 第二次,他被逼得狼狈逃离。 沈桐书拒绝和他交流,拒绝和他接近,拒绝……拒绝他的一切。 他的蛮横也好,温柔也罢,在一个记忆全失的沈桐书面前,太变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凤仪宫是他的后宫,沈桐书是他的皇后。 那些让少年人有恃无恐的蛮横,忽然间都变得脆弱不堪。 小皇帝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这座寝宫他住了十几年,从懵懂稚儿到一代君主。 冷冷清清的宫殿里,满目都是冰冷华贵的金银玉器。 只有沈桐书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还带着些活人气儿。 一只街头的泥人,一朵城外的干花。吃完糖的粗陶罐子,木头做的小匕首。 从前沈桐书权大势大,小皇帝就刻意把这些物件摆在寝宫里,以示敬慕依恋,掩盖自己眸中的- yin -狠野心。 后来……后来他再也舍不得失去这点仅有的温柔。 小皇帝摸着那把已经裂开的竹笛,问自己。 叶晗璋,你后悔吗? 诛逆臣,夺实权。 把桐书……囚于后宫之中。 他闭上眼睛,轻轻抚摸竹笛上的裂痕。 昔日张郄不满朝堂,杀主弑君,从小小先锋军统领一跃成了摄政王。小小的皇帝在他身边长大,学会的,就是铁血手腕生杀予夺。 他要皇位,就设计夺回来。 他那时爱慕李韶卿,就想要下毒毁了李韶卿的五感心神囚在宫中。 后来……后来的桐书,他不过……不过是遵从本心,做了最稳妥的选择。 沈桐书把持朝政多年,不知有多少党羽门生,在等着他重掌大权。 还有张郄的仇恨,北雁军里的暗流。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他绝对不能允许权臣左右朝政的事情再发生。 温顺懵懂的沈桐书,才是他的皇后该有的样子。 他绝不可能让沈桐书再入朝堂。 小皇帝说:“刘总管。” 刘总管说:“在。” 小皇帝说:“皇后从前最喜抚琴,你去内务府拿一张最好的琴来。” 刘总管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和皇后的手已经……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