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要去杀什么人。他的剑法算得不错。 只是,这些刚学了不到半年的剑法,要去杀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还是痴人说梦的。 不杀人,就被杀。 能回来的,就继续活着。回不来的,就回不来了。 一把巨大的筛子一样,能留在上面的,就会被用到,被抖落的,就被忘记。 如果我被抖落了,谁还会记得我? 总是不言不语的师傅?还是半身瘫掉的姐姐? 说不清,看到那个少年的哭泣痛苦,心里那一跳一跳的是什么。 为什么……竟然会有这样耀眼的人,象是初升的朝阳。 明明是小小年纪,却有那样俊的功夫,那样稳的剑法。 想折断他。 想压碎他。 他叫卫风。 卫风。 可是事情到后来,却走了样。 浑身的火热,青涩却贲起的欲望。 我不能自制,迷失在欲望的颜色里。 他失去意识的同时,我释放了出来。 手不知不觉扣在那纤细的颈子上,慢慢收紧……杀了他,杀他……不停的在心底有那个声音说,杀了他。这样一个人,今天又结了仇怨,以后必然祸患。 杀了他!大好机会,不然日后一定要后悔的。 手已经收紧了。 却慢慢的又放了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手。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东西,一些瓶瓶罐罐,一点散碎银两,一把短剑,两套衣服。 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人。 那张用李元写的契约,也收在里面。 我把那张帛布卷了起来。 回头看一眼chuáng上,他呼吸细微,仍然昏沉着。 那时大步而去的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个人,从这时起,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 ————————————————————————————————————————— 后来听说过他的名字,卫风,迅速的传遍江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他的事,都会特别留神。 教主的宠信日重,开始亲传我武功。 任啸武。 他生平杀人无数,却没有想到,他现在正在教导的人,也是抱着终有一日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非常jīng明qiánggān,行事狠辣。 他夫人早亡,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但是他有个内宠。 是男子。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那天本来只是偶然的,经过了那个被列为禁忌的院落! 长长的一声嘶叫,明明就是任啸武! 院门口是有把守,可是那叫声这样不妥,却没有人进去看。我脚步一顿,便想向院里冲。那守卫伸手拦我:“左使,不可。教主有严令,这院里不管有什么动静,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我双目一翻,刚才那叫声怎么听也不是正在享乐的人发得出来的! 挥开那两人,我径自闯了进去! 一掌挥开了屋门,屋里面漆黑一团,任啸武粗喘的声音在墙角传来。另一个人也是呼吸散乱,靠在另一边墙角,不知怎样。 “教主?”我全神戒备,轻声唤。 心里象打鼓,忐忑不安着。 这是不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让我今夜就能达成所愿,杀了任啸武。 然后,屋里的另一个,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顶这个杀人罪名的人! 任啸武呻吟了一声,神智仍然清醒:“擒住他,不要伤他性命!” 我应了一声。 恐怕,今夜还不能得偿我愿。 那边墙角的人,分明也是委顿着的,却在我提剑上前挨近的一刻,bào然而起! 他的身法极了得,手里一柄钢刺,招数jīng妙无比。 我十来招急攻都没能占得一点便宜,立即长声清啸,唤人前来相助。 那人好生厉害,急斗中竟然撤出势来攻向墙角任啸武。我回剑招架的时候,他那一招却是虚的,一脚撑在我的胸口。胸中重重一震,气血翻腾无比难受,顺手回剑削过来斩在他腿上,他闷哼一声,身子向外斜飞,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来不及追去看,抢上去扶任啸武。 扶在背上的手,悄然察探他的内息。 心里暗暗一惊,又是一喜。 他内息纷杂且不必说,较平时何止弱了一半去! 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来数,好生厉害! 任啸武调息了几口,立刻挣着站了起来:“传令,立即追拿玉公子卫展宁,要活口!” 我应了一声。 教众纷纷涌了进来,抢在最前的便是于同。 他是于长老的独子,于长老死了,他便以年幼之身继位! “教主!”他抢近了,扶住任啸武。 玉公子卫展宁。 原来,是当年那个名声显赫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竟然……竟然被任啸武极隐秘的,囚锁在了这里! 屋里亮了起来,任啸武一双眼似电般扫向我:“你刚才伤了他?” 我忙说:“划伤了他的腿。” 任啸武点一点头:“那他逃不远!” 103忘川二 玉公子卫展宁,当年的成名果然并非侥幸。总坛的人倾巢而出,竟然一直找不到这么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当然他也绝不会轻松,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俊州城郊这个小镇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困在城里。倒亏得他手段了得,不知怎么放出风声去,引得一群的江湖中人在这里聚结。人多势杂,搜捕自然变得困难重重。 但是一片一片地方的搜过去,他终究也会无处藏身。 可是全城已经用筛子过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出他来。 等到东门传来清啸,我心里竟然微微打个突。睿智如玉公子,怎么会这样自bào身份引人去追? 可是等不及我犹豫,我也没有时间犹豫。 只是我没有想到,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卫风。 这是第二次见他。 然后,我杀了任啸武。 那擂台上,他突然跳了出来了。 是第三次见到他。 我见了他三次。 第一次他救了我性命。第二次我利用他杀了任啸武。 第三次,我看着他站在那里神采飞扬的样子,手上的剑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朝他的要害攻击。 其实我早该杀了他,他死了,许多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 周山口那里总是刮着大风。 不知道卫风跳下去之后,会被那风刮到哪里去。 我以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杀他了。 可是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心里一下子空了。 卫风。 不在这世上了。 那个曾经救过我的少年,在我身下哭泣挣扎的少年,在阳光下笑容明亮的少年,在暗夜里妖艳起舞的少年。 已经死了。 我的刀已经架在了任越的颈子上,他的眼光象是垂死的毒蛇猛shòu,充满憎恨绝望和悲哀,那样死死的盯着我。 可是刘青风却拦住了我。 他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魔教在周山口这里的总坛是被我们攻破了,但是各地的分坛势力盘错纠结,杀了任越容易,但是根除魔教极难。 这话倒是说得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怕着魔教反扑的报复。 刘青风说,不杀任越,让他立誓收束魔教教众,此后几年中不可向正道启衅为恶。 余人纷纷赞成,说还是刘宫主想得周到目光长远。 我看着任越那目光,后背上突然一阵阵发寒。 我这些年的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衣门,傅家庄…… 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些而存在?所谓的正道……究竟算得上个什么玩意儿! 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卫风。 一次也没有过。 有的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会睁着眼,在黑暗中回想起,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想到我把他从藏玉楼里带出来,他伏在我背上那温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