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应棠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这件事不仅丁榕溪知晓,连魏应卿都是知道的。 往事如走马灯后,魏应棠便觉得浑身都痛了,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他勉强最后看了眼魏应卿冰冷的表情,喉头动了动,身子不受控制的顺着廊柱滑倒。 几步远外,丁榕溪还在说着过往的事,一件一件,都是他从前与魏应卿敌对时彼此间做下的事,如今听来,惊人的讽刺。 而魏应卿还在冷漠的一句句回讽。 魏应棠靠在柱上,万般疼痛之下,脑海中却轻易的描绘出魏应卿紧绷的面容来。 他应该是微微抬着下巴,眉头轻轻皱着的,他看着丁榕溪的视线应如寒冬飞雪,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应在颤抖。 魏应卿不会因丁榕溪的话而怀疑他们之间的情意,因为他们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磨难,但他会为了过去而感到悲痛。 “无论你说什么,也只是过去。”魏应卿的声线一如往常隐藏怒火时的低沉,“丁榕溪,朕再说一遍,朕往后只会对他好。” 魏应棠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笨蛋魏应卿,他都要死了,还说什么往后。 心里这样埋怨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面如金纸的人无声笑了笑,头渐渐低下去。 这次若是走了,该是再也回不来了吧,他还能有什么秘密不知道呢?从前那么多事给了魏应卿怀疑他恨他的理由,他如今尽数清楚了,这个向白檀微讨来的愿望终是结束了吧。 他应该喊魏应卿一句,让他过来说几句话,或许能骗骗魏应卿,让这个已等了他许久的弟弟在往后的日子,继续好好活着等他回来。 魏应棠张了张口,喉头发出几声哽咽,之后再没了其他声音。 第54章 正阳宫安静得一如往常。 唯一不同的只有跪在大殿上的丁榕溪。 她已在此处跪了一日一夜,原本素净姣好的面色如今一片憔悴,一双眼红肿着几乎要睁不开,纵然身子已受不住这等折磨,贯彻身心的悔痛还是让她坚定的跪在了此处。 她出神的看着大殿上摆放的装饰,脑中不住的回放着昨日魏应卿悲痛欲绝的将魏应棠抱入怀中的画面。 “丁榕溪,丁榕溪……”魏应卿怀抱着毫无声息的心爱之人,望向她的双眼盈满仇恨,“朕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震惊与伤痛交叉之间,丁榕溪喃喃着辩解:“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我、我也没想到。” 说罢,她察觉出这话里的苍白无力来,嘴唇一闭,再说不出其他话,见魏应卿面无表情的抱起魏应棠往外走,她下意识跟了几步,魏应卿回过头,那凛然如刀光的视线只在她身上轻轻掠过,便将她死死的定在了原地。 魏应卿抱着魏应棠的尸体回了正阳宫,丁榕溪懵然许久,虽不知魏应棠的死亡究竟是如何,但与她有关这一点却是推脱不得,不然魏应卿也不至于那样看着她,又说出那种恨不得她死的话来。 她不顾众人阻拦,衣摆一撩,便在这正阳宫大殿上跪下,一跪至第二日,魏应卿都未出来看她一眼。 魏应棠此次的离去这般快速,连喊他一声的间隙都无,魏应卿心底便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任凭他如何不敢相信,仍是一刻都不愿意离魏应棠尸体半步,奏折不批了,早朝寻人前去推了,在床侧一坐许久,看着那身体上原本渐渐出现的熟悉轮廓一一隐去,重新露出肖宿飞最初的面容来。 他看了许久,终于明白,就在这短短几日间,晋王离开了,魏应棠也离开了。 两人尽消散在了尘世间,白檀微那样高深莫测的人留不住晋王,他这样权势滔天的人留不住魏应棠。 薛公公再一次前来催促他应歇息,魏应卿安静半晌,闭上了酸涩不已的双眼,薛公公上前动作轻柔的替他按揉起- xue -道,魏应卿唇角慢慢抿起来,眉间疲惫不见减少,悲愁反倒更胜。 任凭动作再像,身边站着的人,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魏应卿睁开眼。 “丁榕溪还在外间跪着?” “回皇上的话,是。” “叫她进来。” 丁榕溪是被薛公公搀扶着入寝殿的。 她一进来,就看见床上躺着的那具冰冷尸体,和坐在一侧面目冷凝的皇帝,她下意识的又想跪下去,薛公公却按着魏应卿的吩咐,强硬的将她扶到魏应卿下手处的座椅上坐下。 丁榕溪不由害怕起来,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床上的人,心里一震酸痛,本就肿痛的眼睛里似乎又要流出泪水。 魏应卿突然说:“朕有话与你说。” 丁榕溪一愣。 魏应卿不看她,径自垂下眼,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话。 “幼时,朕与皇兄一同在太傅那处学习,皇兄学得比我好上许多,又讨父皇与太傅喜欢,朕心里便不舒服。” “十二岁时,母后身边有一宫女名唤英华,朕甚是喜欢她,她却一心栽在了皇兄身上,朕那时起便总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会抢自己心仪之物的皇兄,着实让人生气。” “十五岁那年,有刺客绑走朕与皇兄,皇兄为保下我,故意使激将法让那人将我扔下了悬崖,此后数年,朕始终在怀疑,他那日究竟是想要朕死,还是真的想要保下朕。” 魏应卿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的朝着丁榕述说起他与魏应棠之间的事,像是要铭记什么似的,说的缓慢,眼中又是失神。 “十七岁那年,朕发现,皇兄竟然喜欢朕,一个男子居然喜欢上另一个男子,还是自己的弟弟,真是让朕既害怕又恶心,他这样喜欢朕,会不会为了得到朕,而与朕来夺皇位。” “十八岁,朕设计让他娶了你,断他借助外族与朕相争的可能。” 魏应卿抬起眼来,沉沉看了面露悲戚的丁榕溪一眼,自嘲一笑,“这是朕此生做过的第二大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