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信流着眼泪去厨房给她煮粥,张淑芳还站在外面骂她,“以后到外面别傻了吧唧,给人骗,小家子气气的,眼泪多得很,是不是要把我厨房给淹了? “一天就哭哭哭,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晦气得很。” “你那个朋友不找你,你也别理她了,硬气点。” chūn信哭得更厉害。 张淑芳拿她无招,端着粥碗,“整我是不是,粥齁咸,肯定是你偷偷把眼泪滴进去,一天天就是爱哭,招人烦。” 收拾好行李,走的时候,chūn信没忍住说:“芬姐,你跟我奶奶一样。” 张淑芬颧骨很高,瞪着眼睛,一脸刻薄相,声音又尖又细,“怎么着?” chūn信提着她给的黑色大皮包,里面装满了书和练习册,用力往肩上一甩。 “她也特别爱骂我,但我离开家之后,又想起很多她的好,我可以理解她。其实她很好……我谁也不恨,我觉得现在特别好,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会回来看你的。” “滚滚滚,老娘风华正茂!谁是你奶?!”张淑芬提扫帚把她撵出去。 出门的时候风好大,初chūn时节,香樟树新叶吐露,老叶掉落,铺满了人行道,风一刮漫天飞,chūn信站在树下使劲挥手。 她穿一件米白色旧毛衣,蓬松卷发被风chuī得狂舞。她笑着大步往前走,以为自己从此顺风而行,扶摇直上。 张淑芬远远看着,抹了一把泪,“肯定是被你这个瘟神传染了。” 汤一辰知道张淑芬肯定会放她走,张淑芬确实也让她走了。 他们都相信,苦难终究远去,她肯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但之后汤一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的电话,忍不住回来找,当然是没找到。 尹chūn信没活过那年冬天,他们找不到她,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不过是浮萍落叶,堆积在沟渠腐败,终归于虚无。 第4章 四月清明,雪里跟妈妈回榕县给外公外婆上坟,遇见chūn信。 153地质队的家属楼建在半山上,也是城中心的位置,但回家要爬个大坡,雪里老远就看见chūn信在子弟校门口的小卖店买铅笔。 自雨夜一别,她们有快一年没见。 “尹chūn信。” 雪里本来想直接过去拍她肩膀,逮住她好好谈一谈,想起她不禁吓,还是远远先喊一嗓子。 她肯定听见了,没回头,扔出去两块钱抓起铅笔低头大步往家走。 小短腿倒腾得还挺快,雪里没追,两手揣兜里,均速前进,唇线抿得直直。 家属楼坐北朝南,四层高,半山上建了好几排,门前是五六米宽的车道,房子对面还盖了一排用来堆杂物的煤棚,上面铺满黑色瓦片。 五栋一楼左手边那户是chūn信家,楼上是雪里家。 拐个弯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雪里从尹家门口过,尹爷爷养的八哥挂在锈迹斑斑的防盗窗上,看见她扑棱着翅膀喊了一嗓子。 “你要着打。” 玻璃窗太阳底下反蓝光,不贴近看不清屋里情形,雪里没多停留,上楼回家,进卧室翻出纸笔。 chūn信在客厅里听见楼上很重的关门声,回头看一眼,爷爷和小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奶奶在主卧休息。 她脚步很轻地打开小卧室连接后院的木门,在杂物堆里找了根木棍,顶开头上的石棉瓦,露出个拳头大的dòng。 没过两分钟,一个木糖醇罐子从二楼窗户里用绳子吊下来。 罐子里放了块德芙,还有张纸条。 chūn信撕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吃了,展开纸条。 ——叫你两次,不答应。 雪里的字很规范,很好认,钢笔字力透纸背,笔锋凌冽,很有她自己的风格。 chūn信坐在小板凳上,顺手抽了本书垫着,用刚削好的铅笔给她回信。 楼上雪里躺在chuáng上望着泛huáng的天花板发呆,chuáng头拴的绳子上挂了个小铃铛,没等多大一会儿,铃铛响了,她连忙坐起走到窗边把线拉回来,打开罐子。 chūn信的字也很有自己的风格,是jī爪子沾了黑泥汤从纸上走过。 ——啊?你叫我啦,啥时候,我没听见,我手机坏了。 雪里无言一瞬。 ——你来我家,我们当面说。 ——不去了,我奶奶病了。 ——我知道,我听我妈说了。你先上来,我这里还有糖。 木糖醇罐子拉上来两次,都没有新的回复,雪里舌尖舔舔下牙缝,继续写。 ——还有鸭脖和薯片,买多了,吃不完。 这次放下去不到半分钟铃铛就响起来。 ——晚上来。 果然还是得下点饵。 手表看一眼时间,三点半,雪里换上鞋准备出门去买鸭脖。 雪里妈妈听见声音打开卧室门走出来,奇怪看了她一眼,“你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