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贺景枫又瞧一眼票,“还是明儿的戏。妈,您放心,明儿我替您去瞧,回来跟您说说,跟您自个儿去瞧是一样儿的。” “嗳。”梁玉芳给他一口一个“妈”哄得不知多高兴,笑咪咪的。 出了东厢屋,贺景枫瞧手裡这张票,轻笑一声,名角儿的一台戏,一票难求,可醉翁之意不在酒,该去见的程三小姐,还得去见。 彩头面,桃花腮,台上花旦多惹眼。贺景枫侧倚著垂眸剥褐色花生壳,瞧那姗姗来迟的程三小姐。时下兴的短髮学生打扮,清丽娇俏,听说还在城西女中进学,一身织花滚青边素袄褂,绣荷淡青袄裙,不俗。 低头把花生搁嘴裡嚼著,贺景枫三两下把人给打量了,再抬头时,正对上程颂青看过来的一双眼,他笑笑,转头看台下戏。 瞧不上,他喜欢乖的,不爱这傲气的,打一回照面,够了。 抓了把花生,贺景枫起身离席,随身的是小钟,打小伺候的,也瞅了眼二楼端坐看戏的程三小姐,“爷,您不看啦,我方才瞧程小姐身边,还跟著位妈子,像是来帮掌眼的。” 贺景枫笑一声,听不明白意味的,黑帽一戴,“等著瞧嚜,急什麽。” 贺家汽车就在外头侯著,贺景枫弯身正准备上车,给小钟扯了下,扭头,对上程颂青,即勾唇一笑,“三小姐,是戏入不得麽?” 到底是丫头,经不得贺景枫这样瞧人,脸一垂,身旁妈子站出来,“六爷,城西新开了家茶楼,我家小姐想请你喝杯茶。” 贺景枫站直了,面上笑意浓,“不好意思,我还得给个人儿说说,今儿这戏唱了什麽,不得奉陪了。” 第7章 车门一关,程颂青眼泪就下来了,朝身旁妈子发脾气,“说了不来的,妈偏要我来,偏要我来!好了,这下人连茶都不愿意一起喝。”这妈子是程太太贴身伺候的,自然心疼丫头,也气得咬牙,“瞧著是个笑模样,没想这麽不晓事儿,怪不得是那姨太太教出来的!” 程颂青本来就不愿瞧贺景枫,邀人喝茶这主意儿都是程太太出的,有这一遭,心裡更不愿意,哭著耍脾气呢,声儿连哽带咽的:“往后你和妈都不许再提这事儿,明明现下时兴自由恋爱!” 妈子能不晓得她指谁,“和你那老师?太太一点也不能肯哩。”她不说便罢,程颂青一吸鼻子,跟小丫头似的,扑她怀裡哭,闹得妈子这颗心哟,“好了好了,咱不提了,回宅子吃燕窝去,来前蒸上的,回去浇了蜂蜜吃!” 那厢,贺景枫回了贺宅,把戏是一板一眼全给梁玉芳说了,末了,还提了嘴程三小姐打扮不俗,闹得梁玉芳以为俩人有好事儿。可牌桌上哪有什麽秘密,没几日,程太太就跟她告了状,把三女儿红著眼圈回来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弄得她好没面儿,以为俩人看对了眼,牌桌上那样亲近程太太。 贺景枫心裡头早把说辞备好了,二十这日,梁玉芳一问,他便按著心裡想好的说,“那日,我不是赶著回来给您说戏嘛,我想著,和三小姐的茶,还愁没机会喝?”他说得意味深长,不自在的偏过眼,好让梁玉芳以为他羞。 “嗳呀!”梁玉芳心裡石头落了地儿,可也得训他两句,“人家女娃娃主动邀你喝茶,咋能拒了,给我说戏,什麽时候不成哩。” “是是,往后不这样儿了。” 梁玉芳一笑,“不用往后……”打柜子裡拿出张柬子,“二十三,颂青过生日,邀了不少同学去家裡玩,这不,托我递柬子给你呐!”她瞅贺景枫不动,“还不接著?人家是没跟你生气的,还主动邀你去玩。” 贺景枫接了柬子,心裡歎气,是躲不掉哟,面上一副高兴模样,“那我得回屋想想给她送什麽礼物。”这正是梁玉芳乐见的,赶忙催他回去好好想,言下之意啊,是得把程家这丫头哄高兴了才行哩! 两日,是转瞬便过的。女儿过生日,程太太自也趁机邀了几家太太来打牌,梁玉芳自然在列,大清早儿的,好一番打扮,和贺景枫坐车出去。何容珍眼睁睁瞧著,心裡可是生气哩,今儿牌也不打了,翻出条织了一半的围巾,接著织起来,心想著,等儿子一结婚,她就搬出去住! 雪全化了,露出角落裡的寂寥来,何容珍膝头放著针线筐子,敞开屋门坐在炭盆旁,倒也不冷,只是她没想到陈妈会回,手上边忙活,边起身,要问远和恩好不好,不想陈妈把门掩上,泪珠子便落了,“太太。” 何容珍一怔,“陈妈,怎麽了?” “梁宝山回玉城了!”陈妈哽著喉咙,两片嘴皮子颤著:“那天在晚子巷,我亲眼瞧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