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发鬓整齐,脸上不见皱纹,保养得宜,其实已经年至不惑,悠哉的神情又显得慵懒温和,偶尔笑笑提醒对面,“嗳,小七,该你了。” 棋盘对面那人身穿和影十三相同样式的墨云锦黑衣,影七怔了一下,指尖夹的白子没拿稳,啪嗒掉在棋盘上。 影七慌忙道,“王爷恕罪,属下出神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咱们老年人发一会儿呆很正常。”齐王语带调笑,索- xing -推了棋盘上的残局,“只当你赢了吧。” “王爷正鼎盛。”影七有些窘迫,“属下棋艺不精,无论如何赢不了王爷。” “赢不了?还是不敢赢?”齐王本还想再开几句玩笑,见影七耳朵根都红了,也不再逗他,随意道,“小十三还没回来,想必被九九折腾惨了。” 影七轻吸几口气,缓了缓脸色,问道,“属下去做了影九九。” 影七便是齐王的贴身影卫,十三鬼卫之一,无影鬼。 “怎么这么大戾气……没了他俩,本王可就少了两个精干影卫。”齐王摩挲着手上金玉扳指,一手转着两个青玉壳沉铁芯核桃,慢悠悠道,“小十三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倒不会出什么岔子,九九嘛……是个好苗子,也是头烈马,不好降。” 影七平静道,“王爷为何如此看重影九九,您早知道他是孔雀山庄的公子,当初何必放虎归山。” “什么叫早知道,他若不是本王还不收呢,他娘亲出面托孤,本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齐王一笑,“若能收服九九,可就算收了大半的孔雀山庄,本王不亏。” 影七摇摇头,“影九九自回孔雀山庄以后,变得喜怒无常嗜杀好斗,又残忍无情,极难驾驭。” “本王可不去招惹那小阎王,自有人拿得住他。”齐王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飞檐上跳动的一个黑影,黑影越来越近,最后落在齐王面前。 影十三遍体鳞伤,单膝跪着都要跪不稳了,声音却依旧平稳不见一丝波澜,抱拳颔首道,“影十三回来复命。” 齐王略一垂眼,便看见影十三撕扯开的领口隐约露出的胸前血淋淋的纹路,语调带了些诧异,“九九居然这么恨你,算不算忘恩负义?” 影十三微笑摇头。 “你为他毁了一只眼睛,他却不知道,可笑。”齐王挑眉道。 “属下失职,令人趁虚而入,惊扰王爷尊驾,请责罚。”影十三认真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弯弯向上的,瞧着还挺乖。 齐王没再为难,挥挥手,“去吧去吧,罚你这几天歇着。” 齐王一向带着一副捉摸不定的好脾气,就算是被人劫了道,劫道之人是从前府里的影卫,被背叛地如此明显,竟也能云淡风轻。 王爷看重的是影九九背后的孔雀山庄,想收服九九,想让他重回齐王府任他掌控。影十三看得通透,知道王爷的心思,也从不点破,静静答一句“是。”就飞快退下了。 影七看见影十三跪地之处留下的一滩血迹,皱皱眉。 “咦。”齐王注意到影七脸上细微的神色,扫了一眼影七,“是不是本王太宠你,让你还有工夫心疼别人。” 影七脸色骤变,倏地跪下去,“属下僭越了,王爷恕罪。” 齐王看着影七紧张的样子噗地笑了,“你可知小十三胸前是幅什么图。” 影七茫然摇头,“属下并未注意……” “这还差不多。”齐王满意地笑笑,“那是只雌孔雀。” 世人皆道齐王无甚爱好,不沾风月,不爱诗酒,独爱养府上影卫,给贴身影卫做衣裳的料子皆是蜀中华贵的墨云锦,贴身舒适,奢侈又不张扬。 齐王府占地颇广,安排给影卫的住处也能称得上用心,其实齐王也不过偏宠一人,却不能做得太明显而已,整齐些才好。 影十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了住处,此时尚是清晨,院子里传来稚嫩童音,有模有样的练武喊声。 “师父!您回来啦。”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拖着一柄袖珍小剑跑过来,抱住影十三的腿蹭,“师父,徒儿等您许久呢,啊,师父您受伤了?” 影十三一怔,紧了紧领口,挡住小腹的伤口,笑着摸摸小孩的翘着几根头发丝的小脑袋,“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这小孩眉清目秀,格外聪慧,可怜父母亡于山贼匪患,被路过的齐王顺便带回来,塞给了影十三做徒弟,成了齐王府最小的小影卫,补了影九九的空缺。 齐王有命,影十三岂敢不从,只好勉强收下这小弟子。 好在慕雀听话乖巧,影十三为一人失落伤怀的时候还能有些安慰。 “咦师父,这个掉了……”慕雀伸出小手要去捡从影十三衣襟里掉到地上的一串红翡珠链子,指尖刚刚碰到还带着体温的红翡珠,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夹着怒气的训斥。 影十三皱眉道,“别动。” 慕雀吓得打了个寒颤,僵在一边不敢动了,险些忘了,师父从不许他碰这串珠链的。 “算了,没事。”影十三也觉得自己刚刚反应太过,安抚地揉揉慕雀的小脑袋,脸上再次浮现温和笑意,捡起地上那串珠链,吹了吹灰尘,塞进了袖口。 影十三疲惫得手指直打颤,扶着阵阵刺痛的心口回了寝房。 慕雀有些委屈地望着师父慢慢朝寝房走。 师父好像,很伤心呢…… 一阵微风拂过,杀意凛然。 慕雀感到脖颈骤然一紧,仿佛被铁钳夹住一般,整个人被拎到半空,窒息,动弹不得,慕雀几乎一瞬间就流出眼泪来,涨红了脸,叫不出声来,两个小手徒劳地使劲掰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 影九九瞥了一眼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的脆弱的小孩,面无表情地望着寝房紧闭的房门,轻蔑哼了一声,“三哥……你不缺我一个九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