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这陈羡鱼什么模样不重要,而是一个仅凭眼神歌声就能施展幻术的高手,不可有半丝懈怠。 大厅内,未被幻术所迷的还有不少,有的法脉老者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似乎在赞叹唱腔美妙,而太阴门的玄辰子,则眼神阴沉盯着台下某处。 王玄心中一动,跟着望去。 那边坐着的,正是坟典阁散修周逸青。 这老头好似完全沉入了幻境中,浑浊老眼满是热泪,神情悲伤中带着一丝怀念。 王玄知道,青衣陈羡鱼施展出的幻术看山不是山,每个人眼中她的相貌皆不一样。 他看到的,好似前世一个影视剧中皇后相貌,而散修周逸青看到的,或许是曾经的红颜知己。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 此时周逸青身边,正有两个端着盘子的小厮伺候,然而却似乎忍受着巨大压力,浑身颤抖,身躯渐渐被压弯。 辰家兄弟! 王玄恍然大悟,明白了血衣盗计划。 这两个家伙也是胆大包天,应该早知道陈羡鱼唱戏时会施展幻术,所以趁机乔装而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令牌。 但萧家显然早有防备。 一曲终了,场地中央陈羡鱼对着堂上微微点头,淡然道:“多谢玄辰子前辈。” 堂上,玄辰子面无表情冷声道:“青衣阁无相炼神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老夫可不敢砸了你的台子,带我向顾怜影师姐问好。” “是,晚辈告退。” 陈羡鱼足尖一点,顿时倒飞而出,衣带飘飞,身形消失在夜空的同时,大厅内烛光渐亮,所有幻境散去。 众人怅然若失,很快便发现异常,视线齐齐望向那两名小厮。 堂上白袍公子萧季礼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气度儒雅拱手道:“诸位同道莫慌,此二人乃是血衣盗邪修,欲趁上元佳节之际进入鹤舞楼窃宝。” “本不想打扰各位雅兴,但这二人是太阴门仇敌,刚好交给玄辰子前辈处理。” 一番话,说得轻淡洒脱,好似行踪诡秘的血衣盗在萧家眼中无所遁形,给足法脉面子的同时,彰显自家威势。 “哼!” 玄辰子一声冷哼,身形闪烁已来到大厅,眼神森然盯着二人。 根本无需动手,两名小厮就惨叫着跪倒在地,身上衣物外皮嗤嗤嗤爆裂,露出了辰家两兄弟相貌。 大厅内顿时窃窃私语。 “是画皮邪术!” “邪修该杀!” “真是胆大包天……” 旁边莫怀闲则眼神戏谑,传音王玄道:“嗯,画皮邪术要趁热剥皮才能施展,那两名小厮必然已经遇害,萧家已然知晓,却冷眼旁观。” “王兄看到了吧,这便是世家,一切皆为棋子……” 王玄脸色平静,沉默不语。 皇族、世家、法脉,哪个不是如此,想来前些天自己若一步走错,恐怕早已被斩杀祭旗。 大厅中央,玄辰子眼神森冷道:“我那师弟虽不成器,但你二人毁他阴穴,便是与太阴门作对,说,尸体再哪儿?” 大厅内众人一听此言,顿时了悟。 前段时间听说有邪修与太阴门敌对,还偷走一具前辈僵尸,着实让太阴门丢了脸,怪不得有老怪破关而出,否则并州分堂怕是别开了。 “嘿嘿……太阴门杀我父亲,自然要报复。” 辰家兄弟老大被炁势压制,浑身骨节咯咯作响,两眼流出血泪冷笑道:“那老家伙,早被我们炼了尸丹,此刻就在肚子里呢,哈哈哈……想找,大爷拉给你!” “哈哈哈……”笑声近乎癫狂。 “找死!” 玄辰子两眼黑光闪烁,就要动手。 “前辈且慢!” 六合阴阳门的陆道人突然起身拱手道:“血衣盗为祸一方,是府军首要大敌,这二人秘密潜入,必有图谋,还是先问清再杀。” “是啊,前辈无需着急。” “反正也跑不掉……” 见陆道人说的在理,不少人纷纷劝阻。 他们其实并不怕玄辰子,毕竟各自家族法脉,都有炼炁化神长辈,没人会胡乱动手。 “诸位莫急。” 堂上白袍公子萧季礼微笑拱手道:“这二人来意我已知晓,他们乃是三百年前黄家余孽,那令牌不过是用来开启黄家秘藏之物。” “黄家秘藏?” 许多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失望,那六合阴阳门的陆道人也是苦笑摇头,自顾自坐下。 见王玄疑惑,旁边莫怀闲传声道:“黄家是三百年前并州另一大家族,不逊于萧家,大魏崩塌乱世时,被萧家暗中设计连根拔起。” “所谓的黄家秘藏,已流传百年,但其实早被萧家找到,用秘法硬生生破开席卷一空,所谓的钥匙,根本没用。” “原来如此……” 王玄微微点头,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血衣盗搜集情报的能力,他可是见识过,此事虽说隐秘,但看模样各家法脉早已知晓,血衣盗会不清楚? “呵呵……” 萧季礼说出后,辰家兄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也不说话,只是冷笑,口角忽然流出黑血,气绝身亡。 这二人竟毫不犹豫自杀。 与此同时,那坟典阁散修周逸青则脸色大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失声惊呼道:“那令牌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啊!” 萧季礼原本智珠在握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 其他法脉眼神则变得诡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血衣盗既然清楚却还来冒险,要么萧家找到的是假秘藏,要么那钥匙另有他用。 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下还成功取走令牌。 到底是谁拿的? 旁边莫怀闲绷着脸,嘴角却露出笑意。 萧家今晚这场戏,演砸了…… 第七十五章 事后余波起,策马回永安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街上人流如织,有百姓面带笑意,对着各家花灯样式评头论足,有孩童吃着糖葫芦,一手还提溜着小巧荷花灯,亦有豪商员外携美姬而游…… 人流中,王玄和莫怀闲并肩而行,一个身形高大、黑袍玉面,一个青袍白裘、儒雅俊秀,引得思春的小娘子们纷纷驻足观望。 “王兄,今晚之事怎么看?” 莫怀闲紧了紧披风,扭头望向远处鹤舞楼,明月夜风下,依旧灯火辉煌。 王玄面色平静:“萧家安稳得太久了,虎兕威猛犹在,但群狼却看到了脚步虚浮。” 莫怀闲眉毛微挑:“王兄有想法?” 王玄摇头:“或有小乱,但不伤筋,如果没猜错的话,萧家很快会有所动作。” 说着,眼神一动,走向路边小摊。 “老板,包五斤肘子,再配些小菜。” “好勒好勒,大爷稍等。” 莫怀闲看得有趣,“王兄也喜欢这路边吃食?” 王玄微微一笑,“客栈兄弟们怕是等的心焦,上元佳节,岂能不谋一醉。” 说罢,提起东西阔步而行。 望着那标枪般高大身影,莫怀闲想起与族叔对话。 “怀闲,并州此行事关家族命运,你生性散漫,但这次却务必小心。” “二叔,我们为什么要选他?” “你大伯眼光一向很准,这位王校尉长夜血战,舍身救人,身手道行无所谓,但于困境中逆转局势,确实是位兵家良才。” “观人之道,非在其言,而在其行,救人无非两点,要么是求名之辈,要么是重义之人,都是好事。” “二叔,求名之辈好说,天下攘攘皆为名利,但如今局势动荡,一个热血武夫怕不是好事吧。” “呵呵,莫家弱小可没那么多选择,记住,重义之人当以诚相待,若是其愚顽不堪,你自可取而代之,但若是英才豪杰乘风而起,关键时便能护佑家族。” 想到这儿,莫怀闲嘴角露出笑意快步跟上,“王兄等等,在下还有几瓶好酒……” …… 咔嚓! 毛笔断裂,墨迹飞溅。 萧季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儒雅笑意,对着旁边双瞳老者苦笑道:“陈老,看来我这修心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双瞳老者面色平静道:“一时失误而已,当时黄家秘藏收获颇丰,老夫也没想到竟是个假的。” “季礼少爷放心,山城那边不会怪罪,但若是乱子多了,其他几房怕是会有闲言碎语。” 萧季礼叹了口气,“三弟那边,正摆酒宴与歌姬彻夜欢聚,此刻怕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吧……” “季礼少爷!” 双瞳老者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天下英才众多,做好自己便是,莫辜负了夫人期盼!” 萧季礼悚然一惊,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陈老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