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米娅来说,罗夏的问题等同于在问她出门的时候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她平常不在意的,但被人指出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在意,不知所措。 “我平常戴在这里,但上面的那对耳朵的话似乎也……” 少女撅起嘴,不满的看向罗夏:“博士……教授你是在戏弄我吧。” “不,我是真的想知道,据我观察,有的干员有两对耳朵,有的只有一对,在拥有两对耳朵的人里,大家有的把耳机戴兽耳上,有的戴耳朵上。” “教授,你总是在这种无聊的细节下足功夫。”阿米娅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研究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吧。” 流浪巴士下南行驶,依照天灾信使通报的情况选择一条安全的路线。九个小时之后,巴士抵达一个建立在山脉中的中转站,留给乘客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解决生理需求。 “旅行真是一件辛苦的事。” 乘客们和司机一起,抓紧时间掏出自热食品。罗夏他们食用的是从龙门采购,由炎国生产的自热食品,罗夏吃的这一款主食是扬州炒饭,配菜是酱肉,副食是黄桃罐头、苏打饼干和坚果沙琪玛,还有甜甜的速溶饮料。 “看起来袋子不算大,分量还算可以。”罗夏吃完之后舒畅的打了个嗝,“野外嘛,不能强求太多。” 博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群星点缀着夜幕,他突然想起了安洁莉娜,想起那个珊瑚红色的女孩望着天空的时候有脸颊有晶莹的水光,滚落的泪珠映出繁星光辉。 罗夏不知道为何会想起安洁莉娜,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安洁莉娜的时候有些难过,只是饱食之后带来的幸福感把他的思绪推向天空,而现在他回归大地,带着倦怠与疲惫。 “我睡了。”他说。 阿米娅为罗夏盖上毛毯,不久之后,更替了司机的流浪巴士重新发动,多余的热量很快以暖气的形式涌入车厢,替乘客们驱散了寒冷。罗德岛的干员们分成几班交替值班,同时低声交谈着,罗夏中间醒来几次,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到红豆的脸庞。 “博士,起来看日出啦。” 明明你们在罗德岛的甲板上不知看过多少日出,至于那么激动吗? 罗夏打着哈欠伸展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人,他转头说道:“不好意思闪灵……嗯?” 在罗夏入睡之前,坐在他后面的是闪灵,而现在取代闪灵站在那里欣赏日出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头上戴着装饰着蓝色丝带的圆帽,浅粉色的长发在右侧方卷成一圈,剩下的发束则贴在背后,一直延伸到膝盖。帽檐压住她齐额的刘海儿,茜色的双眸大而饱满,被晨光点亮,一束发丝贴着她右边的脸颊一直垂到胸口的位置,上面装饰着层叠的羽毛。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丝病态的潮红涌上脸颊,薄薄的嘴唇因为抿紧而失去了血色,在下巴与衣物所成的阴影里可以窥见天鹅般颀长的脖颈,白底蓝边的披肩裹住少女消瘦的肩膀,半透明的阳伞挂在臂弯里,蓝色的连衣裙覆盖平坦的身体直到脚踝,从大腿的位置开始,纯白便与深蓝交替的出现在裙裾,像是折叠的花瓣。 (模仿了以前作家们喜欢的炫技式描写,然而写出来后发现自己没有技术可炫) 日出的美景没能让她更快乐,相反,紧皱的眉头表明她在正为什么而烦恼,并且彻夜难眠。正因为罗夏有过痛苦,曾经熬过夜,所以才能理解少女的神态意味着什么。 “你说的闪灵小姐和我交换了座位,那是个体贴的人,她看我穿的单薄,便主动和我交换座位让我更靠近暖气送风的地方……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锡兰。” 锡兰? 罗夏想起了他相中的医疗干员,他脑补的锡兰的形象和眼前的少女差不多,但因为没有见过本人的照片,他不敢贸然相认。 罗夏自我介绍道:“我叫诺亚·怀斯曼,是哥伦比亚加里敦大学物理系教授,基于学术原因,我和我的团队正准备前往汐斯塔调查。” “汐斯塔?”锡兰惊讶的挑了挑眉毛,“我也要去那里。” 罗夏笑道:“那还真是巧啊。” 阿米娅睡在罗夏膝盖上,她一整夜看护着罗夏,完成交班之后便躺在了座椅上,反正三连排的座椅只坐了两个人,随便就能腾出供一个人躺下的空间,如果是罗夏可能还要蜷缩双腿,而阿米娅的个头让她几乎可以舒展身体,睡的十分舒服。 只是,罗夏的声音吵醒了她,她迷迷糊糊的的爬起来,看到罗夏在和昨晚上车的年轻姑娘说话,茫然的心情迅速被嫉妒取代。 我躺了才多久,你就勾搭不认识的女孩子! 锡兰看了阿米娅一眼说:“这个是……你的女儿?” “不是!”博士与阿米娅同时否认。 “兄妹吗?” “也不是,”罗夏揽着阿米娅的肩膀,“我们是师生和朋友。” 锡兰的目光有些古怪,一般学生或者朋友会睡在年长男人的大腿上吗?而且这个女孩看上去还没有成年。 看到对方在用看恋童癖的目光看着他,罗夏知道他又一次被人误会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阿米娅捂着嘴偷笑。 “我叫阿米娅,是教授的学生和助手。” “我是锡兰。” 阿米娅和锡兰的交谈贯穿了整个早餐时间,然后补觉,一直睡得下午才起来,和锡兰继续说话。锡兰看上去像是象牙塔里的大小姐,对外面的世界有危机意识,却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把对陌生人的警戒抛在脑后。 罗夏从她们的交谈中得知,锡兰出身汐斯塔,目前就读于维多利亚国立大学源石研究专业,到了今年五月她就毕业了,现在趁着寒假回家,准备下学期要用的论文。 到了此刻,罗夏大致确定这位姑娘就是被他相中,想要拉到罗德岛入伙聚义的医疗干员。他本可以开诚布公和对方相认,但捉弄这位大小姐的想法产生之后,他就暂时隐瞒自己的身份,继续以教授的身份活动。 无论“教授”的人设还是实际上的“博士”都是一位研究者,所以锡兰对罗夏抱以学术上的兴趣,已经恢复了三成功力的勃士倒也能应付简单的问题,而那些不知道的部分就推给了艾雅法拉。 兴之所至,锡兰从行李箱里翻出整套银制茶具,用轻柔优雅的动作为大家冲泡红茶。罗夏已经习惯了安洁莉娜双手的服务,如今再享受陌生美少女的双手服务,心中产生了新鲜的快乐。 “我这里有全维多利亚最好的红茶。” 锡兰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得意,罗夏端起茶杯,红澄澄的水面上倒映着他的面容,雾气朦胧,配合茶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大小姐的泡茶技术应该很好吧。 这么想的他喝了一小口,家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让人想起芙蓉爱心满满的营养餐。 这可真是太芙(难)蓉(喝)了! 他困惑的打量着锡兰的茶盒,再看看杯中的茶水,与阿米娅对视了一眼,后者眼里有同样的困惑,证明不是他口味出了问题,而是茶水本身不行。但茶叶是顶级品质,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调制出如此芙蓉的口味。 “两位觉得怎么样?”锡兰问。 罗夏不想昧着良心说好喝,也不想让阿米娅骗人,更不好意思直接说“还是换个人来泡红茶吧”,所以他斟酌台词,谨慎的回答:“让人想起家的味道,在我住的地方,有人怀着一颗爱心为我准备食物。喝起你的茶我就想起那位厨娘了。” “因为我也在做类似的事啊,”锡兰双手合十,含笑说道,“我有一个家人,她从小看着我长大,是我的朋友,姐姐和保护者。我啊一直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很多事都做不到,最后只好给她泡红茶了。” 快住手,家人不是让你用来迫害的! “那……你的那位家人喝了红茶之后呢?”阿米娅问。 “她总是面无表情,哪怕在看到我泡红茶的时候也不肯放松,明明喝下去的时候浑身轻颤,证明她很快乐来着。” 你是不是对快乐有什么误解! “呃,她没说些什么吗?” 锡兰托着腮帮回忆:“有一次我为她调制了更美味的红茶,她喝了之后感动的哭了出来,真的只是一杯红茶啊,至于那么激动吗?她还握着我的手说家人的爱是如此沉重。” 这家人的爱谁顶得住啊! 罗夏对未曾谋面的锡兰的家人心生同情,他看了一眼阿米娅,后者也在无奈的苦笑着。 “家人的爱真的十分沉重啊。”罗夏感叹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阿米娅附和。 “每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发表了类似的感想啊。”锡兰举起茶杯,“要再来一杯吗?” “不,我不……” 罗夏刚想说“我不渴”,但突然觉得这个借口只能搪塞一时,于是他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看着锡兰说:“我能让同伴们尝尝你泡的红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