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这把老骨头,记得被遗忘的事和人,进棺材也带着。只是再等许多年以后,又有多少人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呢。 老人坐回路边的椅子里,阖眼半寐,仿佛又见到三十年前维多利亚港的那道月光。 …… 柏奚打了辆车,报了个地址。 司机颇为震惊地回头,看了看她的脸,又打量她的穿着,驱车向远离闹市区的方向驶去。 半山别墅。 车只能停在路边,柏奚结了打车费用,往别墅的大门走去。 铁门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里面也郁郁葱葱,野草丛生,有的长得小树一样高——是处荒废已久的别墅。 大门在两年前换了密码锁,柏奚用自己的指纹打开。 厚重的黑色木门缓缓向两边推开,柏奚一脚踏了进去,大门在她身后关上,像巨兽张开的大口,彻底吞噬她的背影。 * 灵堂的闹剧仍在继续。 白四姑家闹得针尖对麦芒,又因为外面有记者而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谐,不能太出格。 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被叫过来的保姆抱走。 白兆麒像个吉祥物一样杵在那里,在两个姐姐吵架的间隙中出来透气,见到坐在台阶上的裴宴卿。 “她人呢?”白兆麒问。 “走了。” “看你垂头丧气的,闹矛盾了?” “没有。”裴宴卿起身说,“里面吵完了吗?我先回去了。” “卿卿。” 白兆麒叫住她,裴宴卿回头,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道:“我没事的爸爸,只是有点累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 裴宴卿没拒绝。 回酒店的车上,她给裴椿打了个电话,裴椿没接到。 改为发信息: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她不相信我。 ——可是她说她感受不到我对她的喜欢,她在骗我。 ——为什么?我不明白。 ——她好绝情。 ——我不想谈恋爱了。 裴宴卿自言自语了一大堆,接着把觉得不合适、幼稚的话撤回,尤其是那句“不想谈恋爱”,几个小时后看到微信的裴椿:“?” 裴宴卿刷开酒店房间。 柏奚预计在这里待到白狄宗正式出殡,于是收拾了四天的行李,行李箱还在房间角落。 裴宴卿回想起近来种种甜蜜,马上反悔了:恋爱还是要谈的。 她守着柏奚的行李箱到天黑,只等来一条短信:【我回去了】 回哪儿? 裴宴卿用柏奚的身份证查了航班,十分钟后柏奚乘坐的飞机就会起飞,回到内地。 裴宴卿立刻打她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翼划过深沉的夜空,灯光在云层里闪烁,裴宴卿从窗前收回视线,慢慢地退了回去,跌坐在床沿。 裴宴卿在香港继续待了三天,等到白狄宗下葬,连夜飞回滨水。 她已经做好了和柏奚回到最初的心理准备,就当游戏读档,从新手村重新开始,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柏奚不再给她机会。 客厅柏奚喜欢窝着看书的地毯收了起来,几本书也妥善地归在书架上,书签放回原处。 房间里两人混在一起的洗漱用品分开,只剩下属于裴宴卿的那份。 她房间柏奚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得干干净净,就像她差一点就要交给裴宴卿的那颗心。 裴宴卿:【晚上回家吗?】 柏奚:【在家】 裴宴卿:【没看到你】 柏奚:【在我家】 裴宴卿:【怎么不回来睡觉?】 柏奚:【没做好见你的准备】 柏奚手按住红酒的瓶口,忍住了倒酒的冲动。她怕她喝醉酒,又会想见她。 她当然感受得到裴宴卿对她的心意,就算有遗产的原因,那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或许是很少的一部分。更甚者,真的如裴宴卿所说,她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柏奚做不到,她没办法不去想。 可能吗?一点点的动机都没有吗?那可是唾手可得的几个亿。 “遗产”仿佛牵扯出她经年的沉疴,伤筋动骨,血肉淋漓。 她日夜纠缠的梦魇,乃至于她不长的全部人生的不幸,都和这两个字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是裴宴卿? 柏奚擦去眼角的泪珠,把酒放回了酒柜里。 不要再牵扯了,清醒地结束这一切,没有挂碍,平静地迎接又一次突然转折后的人生,像死水一样生活。 她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可裴宴卿太好了,好到她再一次贪恋,忘记梦境被戳破后的痛不欲生。 柏奚:【裴小姐,我与你先前的约定全部作废。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的关系的话,我们约个时间,签署离婚协议】 第四十六章 柏奚和裴宴卿的约定,有结婚最初提过的“把对方当妻子”;后来心照不宣的,对彼此忠诚,婚姻期间绝不背叛;乃至更细节的“互相给彼此吹头发”,逐渐渗透进对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