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三月下旬了。 深夜裡，卻依然還是有些天寒露重。 不過天色還是不錯的。 一輪下弦月，掛在碧空之中，映照著幾朵白雲漂浮在黑色的夜幕裡。 幾顆星星，如同調皮的孩子，在不停地眨巴著眼睛。 趙德昭伸著懶腰，出了營帳，卻無暇觀看如畫的夜景。 借著月色，趙德昭悄無聲息地，便溜出了第一營的營區。 出營區的時候，輪值的哨兵還是很警覺的，聽到動靜後，急叫了一聲： “口令！” 身後，隱藏在暗中的幾個弓弩手，更是警惕地拉開了弓弦，將箭頭對準了黑暗中的趙德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趙德昭回了一句，走到了明處。 “指揮，不，軍指。” 輪值的哨兵認出了趙德昭，失聲說道。 “軍指，您還沒睡呢？” “嗯，睡不著，出來查查夜。” 趙德昭微微點了點頭，走到崗哨處，跟那幾個值夜的哨兵，閑聊了幾句，然後便又離開了第一營的營區。 離開第一營後，趙德昭卻並沒有去第二營，第三營，而是直接往汾水橋方向走了去。 經過其他宋軍營區的時候，那些宋軍哨兵的警惕性，就沒有第一營那麽高了，有的明哨暗哨，甚至都已經睡了過去！ 趙德昭見此，心中雖然有所擔憂，但卻也無可奈何。 他現在只是雄武軍左廂第一軍的軍指揮使，除了第一軍那一千多號人，其他宋軍，可不歸他管，他也無權插手！ 而且，此次北伐的宋軍，都是軍中精銳，百戰精兵，領兵大將，也是軍中宿將名將，怎麽打仗，怎麽防守，也根本用不著他來操心吧？ 他便宜老子可都在軍中呢，還能讓敵軍有機可乘？趁夜偷了大營？ 可能嗎？ 一路上，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趙德昭便已經摸過了汾水橋，摸進了禦營，摸到了趙匡胤的禦營大帳附近。 剛摸到禦營大帳外，離著禦營大帳還有十幾丈遠呢，黑暗中便傳來了一聲低沉的喝聲：“別動！” 趙德昭急忙停了下來，緩緩地舉起了雙手。 黑暗中，幾個黑影飛快地衝了上來，三五兩下，架住趙德昭的胳膊，便將他死死地壓在了地上。 一支火把被點燃，然後拿到了趙德昭的面前，趙德昭不由自主地便閉上了眼睛，將頭偏向了一旁。 “趙軍指？”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趙德昭對面傳了過來。 趙德昭虛著眼睛，適應了一下火把的亮光後，睜開了眼睛，卻見自己對面，舉著火把的，竟然是何承矩！ “何校尉……” 趙德昭剛張口叫了一聲，還沒說完，何承矩便已經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低聲說道： “趙軍指，請隨我來。” 說著，何承矩又揮了揮手，周圍的暗衛，瞬間便又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很快，何承矩便帶著趙德昭，到了禦營外，然後掀開了簾幕，低聲說道： “殿下，請。” “你……知道我的身份？” 趙德昭微微愣了一下。 何承矩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低聲說道： “管家可是等了你一下午了。” 聽了何承矩的話，趙德昭不由得又愣了一下： 便宜老子知道自己會來？ 這麽神？ 難道他還會神機妙算不成？ 微微愣了一下，趙德昭旋即便鑽進了營帳。 營帳中，沒有點燈，沒有任何燈光，只有一個粗重的呼吸，和如雷的鼾聲！ “父皇？” “父皇？” 趙德昭低叫了兩聲。 沒有人回應。 趙德昭微微皺眉，然後又摸黑上前了兩步，低聲叫道：“父皇？” 依然沒有人回應！ 趙德昭沒有再上前了，停在了原地，過了幾秒鍾，便又轉身，想要退出營帳。 剛轉過身去，身後卻猛地亮起了一絲火光來，接著，一支宮燭便被點亮了起來，明亮的燈光，瞬間將營帳映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趙德昭猛地轉身，卻見禦帳的禦案後面，趙匡胤正一身戎裝，大馬金刀地坐在禦座上，兩側還侍立著十幾個頂盔戴甲的侍衛親軍。 一側的床榻上，還坐著一個人，穿戴著跟趙匡胤一模一樣的盔甲，隻從身形上看，跟趙匡胤竟然有幾分相似。 趙德昭見此，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上前幾步，走到趙匡胤面前，跪地行禮說道： “末將趙大，拜見官家。” 話音未落，趙匡胤便沉聲叫了一聲：“大郎！” 打斷了趙德昭的話。 “父，父皇。” 趙德昭微微猶豫了一下，遲疑著叫了一聲。 “大郎，你怎麽來了？” 趙匡胤沉聲問道。 “兒臣有些擔心父皇，所以……” 趙德昭據實以告。 趙匡胤營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護衛也是外松內緊，禦營周圍，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暗衛呢！ 這架勢，擺明了是在防備有人行刺嘛！ 趙德昭跟趙匡胤雖是父子，可畢竟一是君，一是（兒）臣。 五代更迭，為了那把天下至尊的椅子，以子弑父的事情，可沒少發生！ 梁祖朱溫，便是死在自己的兒子手上！ 雖說何承矩剛才說，趙匡胤等了自己一下午了，似乎算好了自己會來！ 可誰知道何承矩說的是真是假？ 還有，趙匡胤又怎麽知道自己會來？ 聽了趙德昭的話，趙匡胤微微蹙眉，問道： “嗯？你擔心有人行刺朕？” 趙德昭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說道： “父皇，兒臣不是擔心有人行刺，而是覺得，楊業投降，或許有詐。” 聽了趙德昭的話，趙匡胤不由得又愣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然後說道： “大郎，楊業可是聽了你的話，才幡然悔悟，棄暗投明，引軍來降的，你為何還會覺著，他是詐降？” 趙德昭搖了搖頭，說道： “兒臣也說不清楚，只是心中有些不安，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故而想來看看父皇。” 趙匡胤瞧著趙德昭，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過了幾秒鍾，才又說道： “朕聽說，你下午離開的時候，問了何家二郎幾個問題，是跟楊業楊無敵有關的？” 趙德昭微微愣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何家二郎，應該就是禦前侍衛親軍何承矩何校尉了。 微微愣了一下，趙德昭旋即說道： “是的，父皇。” “嗯，有什麽問題，你可以直接來問朕，不用去問下面的人了。” “沒有朕的允許，他們也不會告訴你任何消息。” “是，父皇。”趙德昭急忙躬身應道。 話音未落，卻聽趙匡胤又說道： “下午你問何二郎的問題，朕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楊業隻帶了三百人來降，而且都是精銳，堪比控鶴驍騎，現在就在朕的禦營左側駐扎。” 說到這裡，趙匡胤又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 “已經快醜時了，楊業營中，並沒有任何異動。” “你，還覺得，他是詐降嗎？” 聽了趙匡胤的話，趙德昭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抱拳，肯定地說道： “父皇，楊業身為偽漢軍帥，統領漢軍數萬之眾，既然來降，何以只有區區三百余人？” “以楊業的身份和地位，既然要降，何須領軍來歸？直接打開城門，放我軍入城，豈不更好？” “故而，兒臣以為，楊業來降，必然有詐！” 聽了趙德昭的話，趙匡胤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後才又說道： “大郎，朕問你，若是楊業真的是詐降，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聽了趙匡胤的話，趙德昭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又說道： “楊業在偽漢軍中，號稱無敵，也卻有幾分才乾，若是真能投順我大宋，於我大宋，亦是一大臂助。” “可他若真是詐降……” 趙德昭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又說道： “那便將計就計，斷其退路，使其假降變真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