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很想就這麽沉淪(2) 車內開著空調,冷熱交替下冷歡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轉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鼻頭紅紅的。 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下回多穿點衣服。” 她微怔,今晚他的溫柔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你送我回家?”她問,小心翼翼地。 “不然你要去哪?”平靜的語氣,卻又開著讓她窘迫的玩笑,“回我房間,還是找家酒店?” 她語塞,耳根發熱,半晌才訥訥道:“什麽啊,您老突發善心,我一下適應不了。” 她的稱呼讓他失笑,隨即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怕某個人因為我掛斷電話,沮喪至死,夜不成眠。” “誰沮喪啦!”情緒控制不住,她吼過去,然後才發現自己又上當—他明明說的是“某個人”。 “笨蛋。”他輕罵,隨即得意地笑出聲,嘴角彎成極為好看的弧度,她突然發現,他笑的時候,眼睛格外明亮。 心裡一動,卻撞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慌忙轉頭,看向窗外。 車窗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氣,外面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她左手握成拳在玻璃上按了一下,然後用纖細的手指點上五個圓潤的小點。 “看,小腳丫。”她笑,向他獻寶,眼睛彎成月牙,“你要不要試試?” “小孩子的把戲。”他瞥了一眼,很不屑。 她也不生氣,只是輕輕笑著,頭抵在窗上。透過那隻腳丫,她看見前面有一處亮光。 “停下車好嗎?我要買點東西,家裡沒儲備了。”她央求,可憐兮兮的。 他看了一眼那家便利店,刹住了車。 十分鍾後,他看見她匆匆忙忙地從超市裡奔出來,還差點撞上一個人。 “跑得這麽快幹什麽?冒冒失失的。”他蹙眉,看著她把大包小包安置好,然後坐到座位上。 “我怕你等不及,自己走了。”低柔又有些委屈的聲音傳來,她那霧蒙蒙的黑眸望著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怎麽下雨天還有這麽多人出來買東西。” 他的心裡一震,他在她心裡的信任度就這麽低嗎,讓她擔心他會丟下她一個人? 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遞到眼前,他望著她,“晚上喝咖啡會睡不著。” 她拿著紙杯的手往後縮了一下,小臉紅了起來,“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這個,我只是想給你買杯東西暖一暖。” 一隻大手把杯子從她手中搶過來,“還是我替你喝了吧,你本來就睡不著了。” 她愕然地望著他,仔細回味他的話,臉上更加燙起來。 掌心因為咖啡的溫度而溫暖,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冷哼了一聲,“一杯咖啡就打發我,的士司機都比我能賺。” “那你要什麽?”她脫口而出。 你要什麽? 同樣的話題又詭異地重現,兩人都是一愣。 她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坐立不安。 車廂裡很安靜,只聽見外面的雨點砸下來,發出沙沙的聲音。旁邊不時有車子經過,燈光投射過來,又慢慢消失。 他的臉沉浸在光影交錯裡,看不出什麽表情。 “你有什麽呢?”他突然開口。 “呃?”她疑惑地看向他,不懂他的意思。 “當你問別人要什麽的時候,你可清楚自己有什麽,又願意交換什麽?不要平白付出,也不要不求回報。” 她怔住。 心跳忽然加速—他在提醒她什麽? 嘴唇張了張,她想說些什麽,他卻已迅速地發動車子,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 車速很快,然後在路口突然轉向。 她看著頭頂閃過的M9路牌,想提醒他方向錯了,他們正往高速公路上行駛,卻發現他的神色異常嚴峻。 “趴下!”疑惑間他忽然暴喝,將她的身體按下,兩聲短促的悶響炸在耳邊,她側首,發現他那側的車窗儼然多出兩個小孔,周圍的玻璃有放射狀的裂紋。 腦中闖入的猜測讓她頓時瞪大了眼睛,卻發現他狠狠地一轉方向盤,將車子往旁邊一輛車撞去。 刺耳的摩擦聲中,車身的顛簸讓她反胃,她只能無力地趴在他膝上,才發現他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她不知道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狀況,也不知道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只知道,此刻她心裡只有他,隻依賴他,也隻擔心他。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的身體放松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見車後的光亮隱去。 “沒事了。”他低聲開口,臉上有汗水的痕跡。 “你……有沒有受傷?”她坐起身,著急地檢視他,在發現他右臂有一片血跡時,驀地紅了眼眶。 “只是擦傷。”他盯著她,聲音有些沙啞。 他知道她害怕,碰上這種事,就是尋常男人也驚恐。方才她伏在他腿上時,他能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她追問事情緣由,她卻提也未提,開口第一句是問他有沒有受傷。 “為什麽哭?”他問。看著她噙著淚水,他雙手顫抖地拿過紙巾。 她搖頭,眼淚紛然落下,“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好難過……” 他抿緊唇,擋住她試圖替他止血的動作,“坐好,回去再處理。” 漸漸濃重的夜色將葉聽風的神情映得更加深沉。 是他大意了,以為換輛車就可以掩人耳目,看來,今晚賭場怕也是一直有人候著。他在心中作下判斷,踩下油門。 車子在一條並不寬的街道停了下來,他穿上大衣遮住受傷的右臂,冷歡跟著他下了車,看著眼前的建築—很平常的白領公寓,也並不是在最繁華的商業區,難道這是他另一個住處嗎? 保安刷卡開了大廳的門,她又跟著他上了電梯,然後進了七樓的一套公寓。 出於專業敏感,她一進屋就打量了一下大致情況,大約一百二十平米大小,線條簡潔,色調冷硬,像是他的風格。 “你的房子?”她問。 “嗯。”他應了一下,打開客廳裡的一個櫃子,翻出紗布、剪刀、鑷子等一系列處理傷口的工具。 她接過來,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他脫下襯衫,赤裸著上半身,有清晰的肌肉線條,卻不是賁張的那種,所以看起來很養眼。她臉一紅,視線立刻轉到他的右臂。 雖然是擦傷,但傷口也有點深,最嚴重的地方看起來血肉模糊,她拿著酒精棉的手微顫,每擦一下,都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就好像擦在自己的傷口上一樣。 他不疼嗎?怎麽一聲不吭的?—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呼吸一亂,垂下眼睫,有些不自然地沒話找話,“你的眼珠為什麽是棕色的?” “我母親是英國人,我父親是七十年代的中國台灣的留學生,”他淡然地說,“確切來說,是個軟弱書呆子式的年輕學生,在我母親離開他以後,他崩潰,吸毒,窮困潦倒,最後死在街頭。我從七歲開始變成一個孤兒,學會乞討,學會用拳頭從別的孩子手裡搶到那一點點食物……直到遇上我義父,一個從五三年就在華人黑幫裡闖蕩的人物,他教我怎樣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生存,在我終於變得強大的時候,又送我去讀書……雖然如今義父已經轉做正經生意,但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來得並不單純,也並不容易,剛才你看見的,是舊日未了的恩怨。” 結束自己的陳述,他在她眼裡看見了預料中的驚愕,然而那抹驚愕迅速被一層淚霧取代,她抬頭一笑,眼中晶瑩閃爍,“抽煙麽?分散精力不會那麽疼,我要包扎了。” 他怔住。 她卻徑自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精致的煙盒,抽出一根放在他手上,然後從領口掂起胸前的鏈子。 他抓住她的手,那顆金色的圓珠又滑落下去,在她心口重重地敲了一下。 “害怕嗎?”他問,聲音冷硬。 “怕。”她專注地看著他格外陰沉的棕眸,“我在怕……自己為什麽明知道應該害怕,應該退縮,卻還是一味地沉淪?”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她眼裡霧氣漸濃,手上包扎的動作卻始終未停,仿佛這是一種可以分擔她情緒的方式,“前面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走下去會遇到什麽,但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一步步地往前。” 話音消逝的時候,她低頭整理桌上的東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沒有勇氣聽他說話,站起身,覺得雙腿酸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在她邁開步子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都被猛地拽向沙發,迎接她的是一個悍然而粗暴的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