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术之王

作家 飞天 分類 科幻 | 170萬字 | 567章
第30章 楚王麾下血胆蛊婆(3)
  “天石,天石?”院中,唐晚急促的聲音響起來。
  老女人後退,低下頭,佝僂著腰,到了冰棺旁邊。
  唐晚一步跨進來,看到老女人,不僅一怔。
  “那是爺爺的故人。”我反應極快,預判到老女人的意圖。
  老女人逢場作戲,在冰棺前垂頭抹淚,喉嚨裡嗚咽了幾聲,然後慢慢地走出去。
  我目送她穿過院子出了大門,才暗暗地松了口氣,在心裡連問了自己四個問題:“我希望燕歌行殺了她或者她殺了燕歌行嗎?他們是否只是楚王、燕王麾下的武器而自身卻沒有善惡區分?就算他們都死了是否還有其他人螞蟻偷蜜、飛蛾撲火一樣趕來濟南?我在這個亂局的漩渦裡還要支撐多久?”
  雖然院中恢復了暫時的平靜,我卻仿佛看見了一場狂風滿樓的山雨已經兵臨城下,只等一個信號,就要傾盆而至,淹沒這片已經腐朽老舊、危如累卵的老城區。過去的一百年來,八國聯軍、日本鬼子、戰爭炮火都沒有徹底毀滅這裡。未來呢?誰又能保證燕歌行、血膽蠱婆的黨羽們兩軍混戰之後,老城區、老房子、泉畔老百姓們還能安然無恙?
  真要那樣,我夏家就成了這場大變局的罪魁禍首了。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神相水鏡”或許正是激發大戰的引子,真想消弭這場災禍,就應該找出它來,獻給國家,然後深鎖於守衛森嚴的國庫之內,徹底斷絕了非法之徒的覬覦幻想。
  “天石,天石?你在想什麽?”唐晚問。
  我搖了搖頭,把各種複雜遙遠的想法拋開,收回視線,凝望著她。
  很明顯,唐晚對老女人的身份心存疑惑,但此刻卻無暇關注,而是快步走近我,急促地低聲說:“官大娘死了。”
  我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怎麽會——”
  官大娘離去時,精神、身體並無異常,跟“死”沒有半點關系。今天的事,全都要倚仗她,她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死?
  “真的,真的,真的!”唐晚連說三遍,緊攥著雙拳,額頭上冷汗涔涔。
  我們沉默地對視著,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驚駭與惶惑。
  “我沒聲張,這不是好兆頭,得想個辦法補漏。”隔了一陣,唐晚又說。
  官大娘身份特殊,而且之前在醫院裡又發生了那樣的事,這時候她突然歿去,讓我的心又一次高高地懸起來。
  “外面的葬禮好說,但是……但是……”唐晚遲疑。
  “但是什麽?”我的大腦出現了間歇性空白,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話發問。
  “但是你應該去她家看看,因為她留下了一張符,旁邊還寫著你的名字。”唐晚回答。
  “那符呢?你沒帶在身邊——哦是了,她沒把符寫在紙上對不對?”我腦中靈光一閃,總算沒有讓自己的蠢問題多浪費時間。
  “是,她把符寫在地上,用的是……自己嘔出的血。”唐晚皺著眉回答。
  我的心一沉,很多古籍中都記載過,走無常的人具有天生的“畫符”本領,這本領既來自於天賜,也來自於神助與鬼贈。只有身上帶著天、神、鬼三種無形之力,她畫出的每一張符才具有消災辟邪的法力。
  走無常的人一生不敢給自己畫符,就像醫生不能給自己看病一樣。
  至其死期,天、神、鬼之力即將退散之時,她才能在嘔血三升之後,達到靈力的最高峰,看穿一切,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前世、今世、後世。那時候她留下的“嘔血符”之中飽含深意,一旦有人解悟,必定受益匪淺。
  “她留下了嘔血符?”我問,“你從其中看到了什麽?”
  唐晚有些慚愧,緩緩搖頭:“似有所悟,但細思卻又茫茫然一無所得。你知道,我練的是摸骨術,其原理偏重於物質觸覺,一旦面對精神上的謎題,就會力不從心。”
  她這樣說,足見她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不敢虛妄自誇。
  “我們去看看。”我跳下床,踉蹌了兩步,勉強站穩。
  萬蟬齊鳴是血膽蠱婆的異術之一,鬼臉雕蟬死了,但它一定在我心臟裡留下了一些什麽,變成了看不見的危機。
  三苗之地的下蠱高手能夠憑借一陣風、一滴水、一片葉子甚至是一個眼神、一個意念來讓目標中蠱,令人防不勝防。剛剛我與血膽蠱婆近距離接觸了近二十分鍾,她要在我身上下蠱的話,幾十次、幾百次都夠了,我根本沒有防禦之力。
  唐晚扶住我:“你還能堅持嗎?”
  我苦笑:“不堅持還能怎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所有人死絕了,最後一定會輪到咱們。這時候,就算咬牙硬撐,也要走下去。”
  我們向外走,經過冰棺時,唐晚忽然問:“那老女人……是來自苗疆的?”
  她轉過頭,看著牆上那個玻璃珠留下的小孔,心事重重地歎氣:“怕什麽就來什麽。”
  我想回答她,但我覺得,她已經猜到了真相。
  果然,她握緊了我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囑:“天石,苗疆蠱術被稱為‘神鬼奇術’,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自遠古至今,幾乎沒有一名北方異術師敢站出來挑戰苗疆煉蠱師。生命可貴,盲目地去逞匹夫之勇,只會貽笑大方。”
  我點頭:“剛剛沒來得及講,路上細說。”
  唐晚也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露慘笑:“這老太婆的凶氣好重,屋裡已經待不下去了,我們先出去,等凶氣散盡再回來。”
  我們走出門,不知何時,門檻外的台階上竟布滿了慌張搬家的螞蟻,黑壓壓一片。
  唐晚向地下一指,沒說話,我們兩人全都心知肚明。
  血膽蠱婆是修行一生的苗疆煉蠱師,竹籃之內全是毒蟲,甚至於連她的身上、衣服上也帶著毒蟲的氣息。當她走進這屋子之後,原先生活在牆角縫隙裡的螞蟻、潮蟲全都受到驚擾,不堪其毒氣逼人,只能匆忙舉家逃難。
  更令我吃驚的是,很多螞蟻在忙碌奔走了一陣後,全都頹然倒下,須足抽搐而亡。
  “既是毒氣,也是殺氣——真是讓人頭痛欲裂!”唐晚一連三歎。
  我們穿過滿院的人出了大門,芙蓉街那邊人太多,所以我們左轉向東,過騰蛟泉再左轉,經劉氏泉上了曲水亭街。
  近幾年,濟南市政府大力修繕古街、古建築,以此為契機來發展濟南的泉水旅遊,所以河道兩邊修葺一新。兩岸全都用青條石細致地鋪砌著,河底的水草碧油油的,極其茂盛。曲水亭街在河西岸上,沿街的老宅、老店也都重新砌牆、修門頭,全按著古建築的路子裝飾,一眼望去,古意盎然。各家各戶門頭上也都掛著各色牌匾,有的寫著“人間仙境”,有的寫著“泉水人家”,也有的寫著“天上人間”,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遊客們紛至遝來。
  這條街,日日行過,被遊客們驚呼為“賽江南”的美景我也已經熟視無睹。可是,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竟然對這些熟悉的街道和景色生出了無限的眷戀。
  生命面臨太多不確定、不安全的因素時,人就會變得極度惶惑,感覺自己就像一根搖曳在風中的蠟燭,隨時都可能隨風滅掉,失去一切。
  “現在,我才覺得生命真是美好。”唐晚幽幽地說。
  從老宅過來,她一直握著我的手,一秒鍾都沒放開過。
  她說出了我的心裡話,一字不差。
  我轉頭看著她,想微笑,卻鼻子一酸,語帶淒楚:“我也是。”
  “答應我,不管有多難,好好活下去。”她用力握著我的手。
  “你的‘摸骨術’能告訴我們什麽?”我問。
  她深深地歎氣:“天石,上古奇術分‘山、醫、命、相、卜’五大類,每一類別中最權威、最至真的道理全都是完全相同的四個字——相由心生。看相不看心,到死不見根。只有看到人的內心,才能領悟相術的真諦。‘摸骨術’告訴我們什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裡有什麽。”
  我凝神著她的眼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淡定冷靜地說:“我心裡現在只有三個字——活下去。”
  那是大實話,與血膽蠱婆面對面“親密接觸”後,我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勾鐮就在老宅上空瘋狂揮舞著。它已經帶走了很多人,未來還將帶走很多人。我要做的,就是力求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從死神勾鐮下逃過。
  那很難,但我必須做到,因為我是夏氏一族唯一的傳承者。
  “好,那我就放心了。”唐晚眼中有了欣慰之色。
  “看啊,死魚,好多死魚——”前面的遊客叫起來,紛紛指著街邊的河面。
  我向那邊望,河面上果然出現了十幾條翻著白肚皮的兩尺多長大魚,既有草魚、花鰱,也有鯉魚、泥鰍,沿著河道一路浮浮沉沉北去,奔向百花洲。
  這麽大的魚生命力很頑強,極少暴斃,除非是有人刻意下毒。
  我向溪流上遊望去,目光盡頭,正是劉氏泉東面的東西水道交匯之處。
  河水清澈,來自西南街巷深處的幽泉,水質勝過瓶裝的礦泉水。在這條溪流裡生長的遊魚生命力極其旺盛,不可能無緣無故就翻了肚皮。
  “是血膽蠱婆。”我立刻做出了判斷。
  她的殺傷力是如此巨大,即使沒有主動出手,也已經震傷了水脈,令水中遊魚全都遭了殃。
  “不祥之兆!”唐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遊客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站在河邊指指點點,怎怎呼呼。
  “他們是無辜的,知道得越少就越幸福。”唐晚感歎。
  的確,做一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問的普通人是幸福的,至少他們不會為了濟南城的未來、人類的將來憂心忡忡,吃得下,睡得好,對酒當歌,及時行樂。
  反觀我和唐晚,這幾天來已經被圍繞著“神相水鏡”發生的事折磨得焦頭爛額,寢食難安。
  河流下遊,有餐館裡的人拿著網兜出來,從水裡撈魚,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
  這些人當真是無知之極,對於這種暴斃的魚都不放過,以為是天賜美食。
  “要不要過去攔著他們?”唐晚問。
  我搖頭,長在曲水亭街、大明湖畔的人精通魚性,一撈上來就知道什麽魚能吃什麽魚不能吃。現在過去說三道四,只會被他們視為神經病。
  “我真是不明白了,現在國人什麽都敢吃,貪心不足,蟒蛇吞象。”唐晚感歎。
  “這就是市井中升鬥小民的正常生活,為了生存下去,為了活得更好,他們絕不肯放過任何生產資料。”我也歎息。
  回顧過去的十年,我屈居於老宅,既沒有驚天的獨特本領,也沒有過人的商機頭腦,只能像所有人一樣,入不敷出,苦苦煎熬。如果不是爺爺的死引發了變局,我的生活與那些撈魚的人沒有什麽兩樣。
  我們走到曲水亭街與轆轤把街的交接處左拐,再走幾十步,就到了通往官大娘家的無名小巷。
  那巷子只有十五步深,左三右二,共住著五戶人家,而官大娘就在巷子的最裡面。
  她家的門口有個特點,無論是五冬六夏,全都垂著老式的竹簾,必須從旁邊掀開,才能進去。
  “我來時,門虛掩著,沒關沒鎖。”唐晚說。
  我們走到門口,挑起竹簾,那扇破舊的綠漆木門仍然虛掩著,門內無聲無息。
  官大娘一直單身獨住,這是曲水亭街上的老街坊都知道的。
  我舉起手,剛要敲門,便醒悟到此刻敲門已經無用,遂垂下手,小心地將木門推開。
  門內是一間半暗的客廳,五步進深,六步寬窄,靠牆陳列的家具全都有十幾個年頭了,散發著淡淡的腐朽氣息。
  “在裡間呢。”唐晚說。
  裡間屋在我的右手邊,沒有門,隻用一道藍布門簾遮擋著。
  以前我來的時候,隻站在客廳裡跟官大娘說話,從未進過裡間。
  我深吸了一口氣,挑開門簾向裡看。
  裡間是官大娘的臥室,靠房間的西南角是一張單人木床,上面鋪著與門簾同色同花的床單,一床薄被疊得四方四角,平放在床頭。
  官大娘坐在地下,後背斜靠著床腿,雙腿並攏前伸,胸口、衣襟上全是淋漓的鮮血。
  她臉上帶著淒涼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翹,仿佛滿心悵然。
  我走進去,向左看,地面上留著一張兩米長、一米寬的巨大符籙,每一筆畫全都是鮮血塗染而成。
  “她,死不瞑目。”唐晚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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