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飯後,溫守正早早的便去醉仙樓了。 昨兒個李掌櫃囑咐,說今日有外地的富商包了整個醉仙樓,讓溫守正早些準備。 溫庭給大伯二伯家各送了些饅頭,夾著書本,匆匆奔學堂去了,看起來勁頭很足。 “飯也不好好吃就都走了。”周氏埋怨了幾聲,對溫柔道,“柔兒,待會兒隨娘去街上走走,給你置辦幾件衣裳,順便再添些糧米油鹽。” “糧米油鹽還要買嗎?不是有爹嗎?”溫柔嘻嘻一笑。 周氏伸手打了溫柔一下:“別亂說!再說,咱們一大家子,你爹拿的那點哪夠?快點吃飯!” “好的,娘!”溫柔加快了扒飯的節奏。 “慢點吃,哪裡像個姑娘家!”周氏縷了縷溫柔耳邊的碎發。 “娘,女兒哪裡不像姑娘家了!”溫柔調皮的扮了個鬼臉,嘴角赫然佔著幾顆飯粒。 “你看你的樣子,看日後哪個敢娶你!”周氏把溫柔拉到梳妝台前。 夫家?殷家! 溫柔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芒。 “柔兒,來,娘來好好給你梳個頭!” 油滑的箅子,輕輕滑過溫柔細軟的頭髮。 鏡子中,一個嬌豔的少女,明眸皓齒。 白淨秀氣的臉龐,恍若一泓秋水般的眸子,小巧精致的鼻子,唇若櫻桃般紅潤,一笑起來,兩隻眼睛如彎月般迷人。 前世,父親溫守正榮膺禦廚,遷居京城,一家衣食無憂。 便是連溫柔,都過上了閨閣小姐的日子,終日身邊丫鬟伺候,綾羅綢緞,錦衣玉食。 溫柔還記得前世,每每隨父進禦膳房幫廚,翩翩的衣裙,略過朱紅色的宮門,五彩的緞帶浮過悠遠的回廊。 總會惹得宮中眾人駐足。 “瞧,那便是溫守正的女兒,真真是個大美人兒啊!” 那時的她,懵懂單純,終日隨著父親進宮烹製美食,為了映襯上父親禦廚的頭銜,她的心思除了精美的飯菜,便是精致的頭釵,絢麗的衣裙。 便是這一雙巧手,外加上出眾的容貌,竟是同時俘獲了京城“絕代雙驕”的少年心。 前世的任越,挑剔無比,溫柔心思細膩。便是那日皇上賜宴的偶然,佳人烹製的茶食,著實讓這位翩翩佳公子賞心悅目。 前世的盛堯山,英雄俠義,素來豪邁。當日領兵出征,溫柔自告奮勇隨大軍司廚,山高水長、天地蒼茫的野外,佳人的手藝,不僅傾倒了這位少年英雄的心,也深得將士們的厚愛。 軍中流傳:溫家五妹賽天仙,廚藝了得下凡間,一朝嘗得一杓羹,從此不思茶飯香。 美人美食,溫柔迷失了自己。 待到平地驚雷,父親被下大獄。 抄家的凌亂;遍地碎片、散落的串珠和破損的頭釵; 還有被扒去華服的屈辱…… 那時的她才恍然醒悟,浮華過後,便是過眼雲煙。 貌美又何用?救不得親人與自己! 若不是當日迷失在美貌中,想必自己定是能發現父親蒙冤的蛛絲馬跡。 綾羅綢緞、珠釵脂粉,這些今生她都不需要! 她寧願自己泯然眾人矣,褪去浮華的外衣,擦亮雙眼,查找出前世的真相,還溫家青白;寧願別人忘記她的美貌,隻是憑借出色的廚藝,為父親助威,讓父親穩穩當當的實現禦廚的夢想! “娘!隨便梳個頭就行了,又不是出嫁,走了!”溫柔一時有些心煩意亂,輕輕推開周氏遞來的緞帶和花釵,站起身子,麻利的梳了個辮子,轉身向門外走去。 “這丫頭,今兒是怎麽了,平日裡不是最愛打扮的嘛!”周氏搖搖頭。 鹹陽的街頭熱鬧非凡,周氏買了些家常用度,拉著溫柔直奔街市的水月閣去了。 水月閣乃是鹹陽小姐婦人們最愛去的地方。 一樓經營脂粉、首飾;二樓則是各色布料,三樓乃是雅間,專門接待官宦貴人。 水月閣中,依舊是往日的熱鬧,大姑娘小媳婦,當然還有大娘和大嬸。 由此可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外乎年齡和出身。 “柔兒,快來,這個簪花試試!” “咦,這盒胭脂很香啊。” “好漂亮的鐲子,柔兒來試試看。” 周氏滿眼放光,霎時就看花了眼。 “娘,馬上我就隨爹去後廚了,這些東西都用不上!”溫柔拒絕道。 周氏一想也對,於是帶著溫柔奔二樓去了。 “兩位,來看看我們新進的料子!”水月閣的夥計向來機靈,徑直也跟了上來。 溫柔含笑著站在一旁,漫不經心的略過二樓那些色彩豔麗的綢緞。 “二位,這是我們新進的料子,江南雲錦記的,您看看可有中意的?”夥計早已機靈的捕捉到了溫柔不在意的目光,又見這對母女都是穿著樸素,索性隻拿了些好看又廉價的布料過來,遞到周氏的手上。 周氏接過,上下翻了翻,像發現了珍寶一樣的嚷道:“柔兒,快來,這匹好看,粉底帶小碎花,回頭娘給你做身裙子!”說話便要在溫柔的身上比試比試。 “娘,你該不會是想讓我穿著這身衣服,去後廚蹭了一身的油吧!”溫柔笑著輕輕推開了周氏手中的布料。 “說的也是!這些好看的布料,等將來你出嫁的時候,娘給你好好做上幾身!我閨女最俊,穿什麽都好看!”周氏自言自語了半天,戀戀不舍的放下了那匹布。 “娘,天冷了,我看哥哥的衣衫有些小了,不如扯幾尺棉布,回去給哥哥做身新衣吧!”溫柔用手指向布料角落裡的幾匹青灰色的棉布。 “這位姑娘的眼力真是好!這種灰藍布,我們店裡賣得最好,都是拿去縫製棉衣的,又結實有耐髒,價格也實惠,買的人都說好!”夥計見周氏放回了那幾匹布,心中剛有些失落,又聽溫柔這一語,立時來了精神。 那些青灰布顏色暗淡,又無花紋,自是賣不上價格的,如今有人要買,還不趁機順水推舟。 “哦?怎麽賣?”周氏用手摸著布料,粗布,厚實。 “五文錢一尺,您若要的多還能給您便宜。”夥計眯著眼睛,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那匹布。 “這布顏色這麽暗,能好看嗎?”周氏微微皺了皺眉,又捏了捏布的邊緣。 “娘,這布買回去給哥哥做棉衣正合適,哥哥膚白,穿這青灰布別提多清爽精神了。”溫柔勸道。 “夥計,五文錢二尺,如何?”周氏張口就是攔腰砍。 “好嘞!”夥計答應的比周氏還乾脆。 周氏一見夥計如此爽快,有些遲疑了,想了想道:“我尋思著還是有些貴,再便宜點,不然不買了。” 夥計不樂意了:“大嬸,不帶這樣的。” 周氏也知道理虧,頓了一下道:“好吧,給我一文錢的。” 夥計愣了:“大嬸,這點布納鞋底也不夠啊。” “管得著嗎,我買回家看著。”周氏哼了一聲,又道:“若是再便宜點,我全包了。” “好!五文三尺!”夥計一咬牙道,一臉的便秘表情,心裡卻是暗喜,這布進價也就一文錢,放這都快半年了。 怎麽答應的還是那麽爽快,難不成這價格還高? 周氏心裡有有些嘀咕,卻也不好意思再說啥,於是指著旁邊道:“那塊布頭要送我!” 夥計擦了擦汗:“大嬸,那是祥雲記的絲帕,不是布頭,八十文一塊。” 周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不死心:“這個破剪刀給我吧,我的那個正好缺口了。” 夥計徹底暈了。 溫柔樂不可支,衝著周氏翹起了大拇指。 “柔兒,我琢磨著天涼了,也得給你爹做身棉衣,這布耐磨又耐髒,你爹在後廚穿正合適!”周氏捧著棉布,像是撿了寶貝。 “娘,今日隻買了油鹽米糧,還有菜蔬沒買呢。”溫柔提醒道。 “那些不用買,有你爹呢,今天酒樓不是來個包場的冤大頭麽!”周氏隨口道。 溫柔歎了口氣。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 燈下,周氏湊著昏暗的煤油燈, 一針一線的為溫柔改製舊衣。 溫柔湊了過來,又小心翼翼的撥了撥燈芯。 “柔兒,去睡吧。明日便是去醉仙樓學廚的日子了。”周氏心疼的望了望閨女秀氣的臉。 “娘,我不困,我要在這陪著您。這兩天您又是給爹爹、哥哥做新衣,又是給女兒改衣裳,真是辛苦您了。”溫柔倔強的堅持著,卻不由自主的連打了幾個呵欠。 “還說不困,快去睡吧,娘馬上就好了,明日還得早起,需要養足精神啊!”周氏催促道。 “那……我去了,娘您也早點睡!”溫柔又打了個呵欠,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堂屋。 …………………… (文文才上傳一周,小容就看到了各種支持,真真好感動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