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光返照，死生一線之間的幻術
  他低下頭，嘴唇靠近她的耳畔，輕聲道：“是我。”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虛弱與疲憊，那是發自內心的疲累，讓她幾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很想就這麽睡過去。
  “我……要死了嗎？”
  可能是她天生的靈敏感知緣故，她能猜測到自己的狀況。
  風禦天輕聲而堅決的說道：“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她閉上眼睛，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低聲說道：“嗯，我一直相信你……你不會讓我死的……”
  他心裡頓時複雜起來，說道：“所以你一定不能睡，我……和師兄都需要你。”
  她強行壓下困意睜開眼睛，想要看清風禦天的容貌。就算她再怎麽努力睜眼還是只能睜開一半，看到的也是朦朦朧朧一片，不過不需要去親眼看到她也能想象風禦天那張冰塊臉。他現在肯定還是那般面無表情吧？
  她一時興起，忽然說道：“風禦天……我有個心願，你能不能幫我完成？”
  風禦天不喜歡她說這種話，道：“既然是你的心願，那就等你好起來自己去完成，到時候我一定幫你。”
  她緩緩搖頭，道：“不……你不要那麽小氣好不好……幫我一下又不會死……”
  他神色哀然，既然是雪晴嵐臨死都想要完成的心願，那一定對她很重要。可是他要是答應了，那會不會讓她連最後一絲支持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他不想答應這種類似遺言遺願的事，他只希望雪晴嵐能好好活著。
  然而他始終拗不過她，說道：“好……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
  雪晴嵐黯淡的大眼睛顫了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道：“我想看你笑。”
  風禦天一愣，下意識反問道：“什麽？”
  她說的很清楚，他也聽清了，但是她還是不厭其煩的再度重複一句：
  “我想看你笑……認識你那麽久，我都沒見你開心笑過，我給過你那麽多笑容，你卻從不衝我笑，我太虧了……呐，別害羞，像我一樣，笑一個。”
  她想要看他笑的理由居然是這麽一個，聽得風禦天哭笑不得。還以為是多大多嚴肅的願望呢，結果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然而對風禦天來講這確是不容易，可以說是超出了他能力范圍，他看著她清秀的笑容卻不知該如何回應，不禁左右為難起來。
  這時候要他笑？別說此等生離死別之刻，就是平時他也不善言笑啊……
  他不知道雪晴嵐此時根本看不清他，其實他只要隨便承諾一聲笑不笑都一樣，反正雪晴嵐也不會知道，頂多只能幻想一下他笑起來是什麽樣子。而雪晴嵐這時候還是一樣壞心眼，自己明明看不到卻還是要他笑，偏偏還不告訴他，她覺得這會兒風禦天一定不會拒絕。
  他咬著嘴唇，有心想要完成她這個“簡單”的心願，可是試了幾次還是不行，隻好坦白說道：“師妹，對不起，我真的不會笑。”
  雪晴嵐眼睛又快閉上了，夢語般的說道：“不會笑……為什麽呢……”
  風禦天眼神微黯，道：“我有我的理由，等你好了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她微微一笑，道：“那就說好了……等我睡醒一定要告訴我……要拉鉤的……不許……耍賴……”
  說到最後她已經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呼吸也越來越輕。
  “師妹？！”
  風禦天著急出聲，扶著她的肩膀輕輕晃動她的身體，可是她卻不再回應。
  眼看著她就要死了，他終於是忍不住了。希丘之始終沒能調配出解藥來，雪晴嵐這就要死了啊，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將雪晴嵐輕輕靠在牆邊，自己默念口訣，調動靈氣，然後一指點在雪晴嵐眉心。
  幻術！
  他只能嘗試以自己的幻術來破除幻心草的幻境！
  他主修劍道，於幻術一途不過稍有涉獵，僅得師尊皮毛，連他自己也沒有完全把握。為了最大限度發揮自己幻術的功效，所以他直接以神識進入雪晴嵐的眉心，這個位置是最接近識海的地方，而識海深處就是神魂所在。
  雪晴嵐忽然皺起了眉頭，好像能感應到有人強行進入她的心底，但此時她已經自顧不暇了，根本無法阻止風禦天的力量。
  風禦天衝進了幻心草幻境中，見到周圍是一片荒涼陰暗的樹林。
  不知是不是受雪晴嵐心境影響，這地方給人的感覺滿是陰森、灰暗，就像死人呆的地方一樣。
  他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女孩在艱難的跋涉著，女孩瘦弱渺小，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樣子，瘦的如同皮包骨頭，身上的衣物也是破破爛爛衣不遮體，走起路來來東倒西歪。
  這孩子難道是雪晴嵐小時候的樣子？
  風禦天有此猜想，看了看四周沒有別人，應該就是如此了。
  正在他東張西望的時候，小女孩突然不走了，在原地坐下來，雙臂抱膝垂著頭，顯得很是落寞無助。
  他走過去到小女孩面前站定，道：“你怎麽了？”
  小女孩抬起頭，眼神黯淡沒有一絲光彩，明明聽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了他的樣子，卻絲毫沒有奇怪或者別的反應，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複又垂下頭去。
  她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小小年紀卻獨自在野外遊蕩無家可歸，顯然之前在她身上發生過一段故事，只是她不開口，風禦天也無從追問。
  四歲的她和十年後的她不太一樣，這時候的她太瘦小了，而且神情也不像他認識的活潑開朗的雪晴嵐。不過從她眉眼間依稀能看到幾分相似的地方，這小女孩應該就是雪晴嵐小時候無疑。
  他蹲下來，語氣放輕，道：“你叫什麽？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裡？你的父母呢？”
  小晴兒不理他，小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裡。
  他耐性出奇的好，繼續說道：“你不會說話？能聽懂我在說什麽嗎？哥哥來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晴兒在臂彎裡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他。
  “嗷——————”
  忽然山林間傳出一聲狼嚎，緊接著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般，四面八方都傳出狼嚎聲。
  風禦天早就猜測到在她的幻境中肯定會潛伏著各種危險，時刻戒備著，聽到狼嚎聲倒也沒有奇怪。而令他不解的是，小晴兒聽到狼嚎聲同樣也沒有驚奇，還是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就像等著被狼吃掉一樣。
  很快狼群就出現了，四面八方都有綠眼餓狼出現！
  這些狼看似比尋常餓狼更加饑餓，而且他們也都瘦得如同皮包骨頭，看到生人就像看到食物一樣，竟是迫不及待幾乎流口水。
  當先的幾頭餓狼毫不遲疑的向小晴兒和風禦天撲來，看那尖銳的牙齒絕對可以一下子咬斷小晴兒細嫩的脖頸。
  風禦天眉頭微皺，右臂一甩，手中便凝結出他的血色長劍！然後他隻用長劍一削，便將第一隻撲向他的餓狼擊回！
  他立在小晴兒身前，長劍幾個光影就將所有撲來的餓狼盡數擊殺，引得小晴兒不禁抬頭注目。
  可是只是擊殺了幾隻餓狼沒有用，隨後還有很多很多。這裡是雪晴嵐的幻境，並非現實，所以只要雪晴嵐心念不去，餓狼就會源源不絕，殺之不盡。
  風禦天本不該出現在她的幻境中，此時的他依靠的不是雪晴嵐的心念，而是他自身的力量，他現在只是相當於一縷殘念般的存在，想要維持住幻術已經不易，根本沒有多少力量，更加動用不了他擅長的殺招。
  他暫時擊退了餓狼，回身用空出的左手抱起小晴兒，腳下用力一蹬，身體便如疾風般掠出。
  小晴兒下意識摟著他的脖子，沒有做任何反抗，感覺到呼呼的風從耳邊刮過，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她居然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她看到自己“飛”得很快很快，後面餓狼追趕不休卻追不上他們。
  不過危機不只是來自後方，正面也有大量餓狼圍攻而來。風禦天劍光連動，勢要從正面殺出一條血路來。
  身處幻境中本就是極大的劣勢，好在雪晴嵐此時心念中出現的餓狼凶猛歸凶猛，倒也只是尋常野獸，還不算太難對付。他花了半天時間，總算衝出了狼群的包圍圈，來到一片無人的荒漠中。
  遠處天空昏暗，像是彌漫著濃濃的黑霧，不見朝陽。這種地方讓人連呼吸都分外難受，多半也只有幻境中才會有這樣的地方吧。
  他抱著小晴兒，道：“你沒事吧？”
  小晴兒摟著他脖子，大眼睛看著他，細聲細氣的開口說道：“哥哥……你是神仙嗎？”
  風禦天愕然，想到雪晴嵐現在是小時候的樣子，心智多半也停留在幼時，小孩子看到很厲害的大人會錯認為神仙倒也不奇怪。
  他想通了這一點，點頭道：“這……算是吧。”
  小晴兒的聲音很好聽，很有小女孩奶聲奶氣的感覺，但是隱隱的又有一絲不同。她大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風禦天，道：“神仙都像你這麽好看嗎？”
  風禦天再度無語，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誇獎，無奈道：“你也可以成為神仙的。”
  他生來俊美，就算成日冷著一張臉也還是不減風華，雪晴嵐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長得極為好看，如今在幻境中初見，她的欣賞眼光未變，感覺還是一樣。若說不同，大約就是四歲的她不會掩飾太多，覺得好看就直接說好看。在她小小的心裡下意識覺得只有神仙才會長得這般好看。
  小晴兒搖頭道：“晴兒成不了神仙。”
  風禦天不解：“為什麽？”
  她看著他誠實的說道：“因為晴兒是個壞孩子。”
  他眼神微暖，道：“不會的，壞孩子是不會知道自己是壞孩子，晴兒知道，那就證明晴兒是個好孩子。”
  小晴兒歪著頭想了想，覺得不懂，道：“可是他們都不要晴兒，他們說我是掃把星，然後就把我扔在野地裡說要我等著被狼吃掉。晴兒想要離家出走，可是卻不知道去哪裡好，大家都不要我，難道不是因為我是個壞孩子嗎？”
  風禦天心疼的撫摸著她的小腦瓜，這才發現她頭上有不少磕傷碰傷，衣服下也有不少傷痕，明明就已經瘦弱成這樣卻還全身帶傷，如何想象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他不小心碰到了她頭上的傷口，但小晴兒似乎毫無所覺，一點也沒喊疼，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神不變看著他，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心中微歎，道：“別人怎麽看不要緊，只要你不放棄就好。”
  他的話純粹是安慰，不料小晴兒卻搖頭道：“怎麽不要緊？別人的看法很要緊！晴兒出來乞討總是要看別人的臉色，人家開心了就賞兩個銅板，然後晴兒就能吃到窩頭；人家不開心，晴兒就只能餓著。所以如果大家都覺得晴兒是壞孩子，那晴兒就會餓死。”
  她說的很認真，風禦天聽了後啞口無言。他幼時也有坎坷，但還沒落到沿街乞討的地步，怎比得上雪晴嵐這般遭遇？
  他想不出什麽好的答案，但是小晴兒眼巴巴的等著，他也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就讓大家都認為你是好孩子。”
  小晴兒認真的想了想，好像想通了什麽，點頭道：“那哥哥你覺得晴兒是個好孩子嗎？”
  風禦天松了口氣，道：“當然了。晴兒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你要聽話，好好活下去。哥哥保證你以後會成為很厲害的神仙，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小晴兒握了握小拳頭，像發誓般說道：“我會成為很厲害的神仙。我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風禦天欣慰道：“這就對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家在哪裡嗎？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隨手一指天上，道：“晴兒的家燒掉了。床鋪、桌子、椅子都變成煙飛到天上去了。晴兒沒處可去，就帶著爹四處流浪乞討，然後爹吃沒了，晴兒又被別人趕出來扔在這邊。”
  她的話風禦天只聽懂了一半，什麽飛到天上了，什麽爹吃沒了，這些他聽得糊裡糊塗的，還以為是她年幼無知，詞不達意，便也沒有多做計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