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

盛唐繁花似锦,惊天裂变在即。 天宝五载,他睁开眼,看到了“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盛世雄风,名将如云,疆土广袤;能臣如雨,仓廪丰盈;诗歌璀璨,文华耀目;美色倾城,歌舞升平。 他也看到了满朝如痴如醉,骄固奢靡,争权不休;江山飘摇,积弊丛生;胡儿叛乱,人如草芥。 渔阳鼙鼓动地来,他偏要让此唐不失华彩。 【三万均订老书《终宋》已完结,量大管饱】

第41章 劫囚
  第41章 劫囚
  “醜正!寒氣屈曲,添衣蓋被!”
  打更聲遠遠傳來。
  吉溫正帶著人從楊慎矜別宅的後門出來。
  一隊右驍衛跟上,把那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薑卯丟在馬背上。
  “動作快點。”吉溫催促道。
  他本想從楊家別宅找個奴仆到李林甫面前定罪,但被薛白一鬧卻也顧不上了,不由抱怨道:“做點事,盡是人使絆子。”
  “吉法曹,好了。”
  “走。”
  眾人向西,離開常樂坊西門,進入大街。
  被調動的十六衛士卒本打算子時大乾一場,結果輕易便控制了局面,已放松下來,部分人馬還撤走了。
  大街空曠,西面就是東市,吉溫一行人得往南走一小段繞過東市,再繼續向西,往平康坊。
  燈籠驅散了前方的黑暗。
  遠遠的,東市的南門樓上亮著火光,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忽然。
  “嗖。”
  幾支利箭激射而來。
  一名右驍衛因為嫌累而解開了盔甲,正好讓箭矢透過縫隙貫穿了他的身體,頃刻間便喪命於這個看似平安無事的夜裡。
  死士從道路兩邊的黑暗中躍出,衝到右驍衛隊列中,長柄陌刀狠狠劈下。
  “噗。”
  又一名未經戰陣的士卒還未反應過來,已血濺當場。
  此時,他們才想起來吹哨示警。
  尖銳的哨聲劃破夜空,驚動了東市、常樂坊的武侯,各個望火樓上都響起了鍾聲。
  ……
  薛白站在黑暗之中,默默給他的馬匹擦著汗,沒有去看隴右老兵與金吾衛的廝殺。
  殺不殺吉溫,他必須盡快下決定。
  今夜發生的許多事推給一個死掉的吉溫看似更簡單,但簡單未必就好。依原本的計劃,他需要一個活著的吉溫來擔責任。
  馬上就要去殺吉溫之子,若讓吉溫活著,終究是個大禍害。
  腦中迅速作著權衡,卻聽馬嘶聲起,那邊吉溫竟根本就沒有指揮抵抗,毫不猶豫飛馬便逃。
  右驍衛畢竟是披甲的兵士,與普通護院不同,沒那麽快被殺完,且薑亥等人只顧著搶回薑卯,給了半隊人馬逃竄的機會。
  只有站在薛白身邊的一人抬起弩,試著在黑暗中瞄著吉溫。
  “暫留他一條命。”薛白低聲道。
  “好。”
  弩箭依舊射了出去,隱隱傳來“叮”的一聲,大概是射到了哪個右驍衛的盔甲上。
  “嘿,他在夜裡騎馬跑,本來就射不準。”
  隴右老兵回過頭說了一句,是濃重的涼州口音。
  馬上讓薛白想到了那句“心裡剛焦剛焦底”,眼前這人就是送他去活埋的車夫。
  “你叫什麽名字?”薛白問道。
  “沒名字,募兵時要名字,我說是涼州人,就都叫我老涼。”
  說話間,老涼裝填了一支弩箭,射殺了一人。
  “我記得了,老涼。”薛白道。
  須臾,隴右老兵搶回了薑卯,沒死的右驍衛士卒逃散開來,一場戰鬥迅速結束。
  “救回阿兄了!”薑亥大喜,急著給薑卯解綁。
  他們連著兩次偷襲成功,是趁著兩個坊的巡衛沒來得及反應、出其不意,又有薛白裡應外合,沒有遇上大股的披甲之士。
  但現在巡衛們已反應過來,各個坊樓、望火樓上呼聲陣陣。
  緊接著,十字長街四面都響起了腳步聲。
  “怎麽辦?”老涼下意識便向薛白問計。
  薑亥道:“這次真逃不掉了,和他們拚了!”
  薛白四下一看,抬手一指,喝道:“你們往路邊躲躲,我去支開追兵。”
  這十字大街確實是很寬闊,天色又暗,道路兩邊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但倘若巡衛執大量火把而來,終究能發現他們。
  隴右老兵們習慣了聽從命令,毫不猶豫丟掉火把,跑過長街,躲入坊牆的陰影中,傾刻便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走之前,他們竟還不忘給倒地的金吾衛補刀,以防有活口指認他們的所在。
  薛白翻身上馬,往吉溫所逃的長街北面馳去。
  常樂坊西門則已有金吾衛趕出來,薛白遠遠向他們喝令道:“吉法曹被人追殺,往北去了,還不快追?!”
  金吾衛們愣了一下,還在想這人是誰,但確實有人看到吉溫跑過長街,遂往北追了過去。
  ~~
  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光在長街那頭亮起。
  隴右老兵們蹲在黑暗之中,盯著那火光,漸漸屏住了呼吸。
  近了。
  老涼端起了弩,做好拚死的準備。
  下一刻,有人飛馬從北面趕來,在街口處大聲喝道:“快追!吉法曹往北去了!”
  金吾衛從長街南邊奔過,路過了隴右老兵,相距不過十步。
  老涼縮著身子,看著眼前的火龍飛舞而去,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
  幸而,沒有金吾衛伸出火把往路邊照,其主將奔到了街口,與薛白交談起來。
  似乎是不太相信薛白,這場交談很久,直到常樂坊又有金吾衛趕到說明了薛白的身份,才盡數往北追去。
  “真走了?”
  “哈。”老涼這才深深呼吸了幾口,“這小郎子,審訊問話,指派人做事,真是一把好手。”
  薑亥道:“他不論說甚屁話,聽著就像真的。”
  拓跋茂譏笑道:“世家子弟是那樣的,從小染了一身官氣。”
  “管他,救出了我阿兄就好。是吧?阿兄。”
  “嗯。”
  “你們說,之後要宰了他嗎?”拓跋茂忽問道。
  “知道裴先生身份的人還沒除乾淨,他還有用。”
  “我知道,我是說,等事辦完了,宰了他嗎?”
  老涼搖了搖頭,道:“沒人下令。”
  拓跋茂道:“裴先生是因為當著金吾衛的面,來不及下令,但他那眼神我都看到了。”
  “去伱娘的眼神。”薑亥罵道:“既沒命令,他還放了我阿兄,我還能壞了道義?那我和奸相有屁的區別。”
  “區別就是人家富貴至極,而你就是個屁。”
  薑亥不怒反笑,得意道:“哪怕隻當個屁,老子也不屑學奸相。”
  “你也隻配啖狗腸了。”拓跋茂道:“隨你們,哪怕今夜不殺,明日裴先生自會找別人宰了他。”
  還沒討論出結果,只見薛白已策馬回來。
  “薛郎君,接下來殺誰?”
  薛白丟過辛十二的通行文書,道:“等吉溫回過神來,必帶人往南搜。你們繞道走,到常樂坊十字街附近等我。”
  “知道,還有吉大郎沒殺,你先查。”
  “是。”
  拓跋茂道:“等你安排。”
  ~~
  薛白坐在馬背上揉了揉額頭,也感到有些累。
  但今夜事還沒完,且做得越多,必定會留下疏漏,明日還得接著彌補,需得撐下去。
  他想了想,吉大郎與辛十二在東市綁走杜媗之後是被王準喊到青門飲酒,這些紈絝宵禁不歸家能去哪?若要打聽,他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人最有可能知道。他遂掉轉馬頭,重新往常樂坊楊慎矜別宅行去。
  拐進巷子,前方有人提著燈籠策馬而來,卻是皎奴。
  薛白沒舉火,知道她看不到自己。拉著韁繩便打算避開,以免她跟著做事不方便。
  但轉念想到李林甫疑心重,今夜脫離監視太久反而不妥。
  他當即驅馬迎上去,語氣不善道:“你跑到何處去了?!”
  皎奴正心情低落地趕著路,黑暗中忽然撞出一人罵她,她先是大怒,燈籠一提,見是薛白,卻是忘了發火,直接道:“雞舌瘟從我手裡搶走了人犯!”
  “還敢說。”薛白叱道:“讓你攔住他,你看現在他把事情壞到何等地步了?!”
  皎奴氣得說不出話來。
  “苦心追查,毀於一旦。”薛白道,“右相怪罪下來,全都去死罷了。”
  皎奴臉色蒼白,急道:“此事又不怪我們,分明是雞舌瘟阻攔我們、又搶走人犯!”
  薛白不理她,冷著臉趕向楊慎矜別宅,向金吾衛問道:“郭將軍可在?”
  “郭將軍去道政坊了,薛郎君怎又回來了?”
  “原本要去見右相,走到街口遇到吉法曹與賊人廝殺,隻好折還回來。”
  守門的金吾衛不由心中嘀咕,就雞舌瘟那等人,哪配得上廝殺這樣的詞?
  “國舅還在吧?”
  薛白又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覆,大步便往後院趕去。
  接連穿過重重院落,前方有兩名右驍衛士卒蹲在廊下閑聊。
  “真是美啊。”
  “還用你說,禦史中丞的別宅婦,這麽大一個宅子養她。”
  “擦了口水再與你阿爺說話。”
  “……”
  薛白上前,問道:“國舅可在?”
  “參軍不方便,啊,不是,參軍正在搜查證物!”
  薛白皺了皺眉,已聽到了廂房中傳來了婦人的呻吟聲。
  很快,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楊釗一邊系著玉帶,一邊走了出來,志得意滿地笑道:“你怎又回來了?”
  再一看,他見薛白眉頭緊皺,看神情像是不喜他在此尋快活,當即也不悅起來,冷哼了一聲。
  薛白依舊不笑,道:“國舅,畢竟是禦史中丞,你如此得罪他,萬一他遷怒於你……”
  “哈哈,你原是替我擔憂。”楊釗這才開懷,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莫慌,右相早看他不順眼了。過了這麽久,楊慎矜若有狗膽,早便過來了。他不來,今夜此宅中,你予取予求便是。”
  “不影響國舅上進即可。”
  “今夜之後,我必能大步上進!”楊釗成竹在胸,擲地有聲,“你若無事,莫擾我,我明日要打點的還多。”
  “我方才見吉法曹在街口與人廝殺……”
  楊釗雖問了薛白為何轉回來,不過是隨口寒暄。
  他既不關心雞舌瘟,也不關心薛白,沒耐心聽這些,打斷道:“我真忙著。”
  薛白卻偏想與他攀談,又道:“還有一事,道政坊王郎中的別宅起了火。”
  “王鉷家?”楊釗一愣,低聲道:“他家可不敢抄,聖人與右相同時倚重者,滿朝隻他一人。”
  這句話要細想才能聽懂,李林甫極為好妒,輕易不讓官員爭聖眷,能不嫉妒王鉷,要麽就是王鉷真的很能搞錢,是他離不開的得力助手;要麽就是王鉷人品奇差,沒有能拜相的可能;要麽,兩者兼有。
  薛白道:“我懷疑東宮死士藏在……”
  “閉嘴。”楊釗惱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這你若分不清,還上什麽進,上吊去吧。”
  “我年輕識淺,曾在右相面前提過此事,該如何向王郎中賠罪?”
  “哥哥正打算給他送年禮,你想送何物?”
  薛白不由為難。
  楊釗笑了。
  “千金之言早與你說了,你不聽,到了要用錢時卻拿不出。罷了,罷了,你那份,哥哥幫你打點。”
  “我欠國舅一份天大的人情。”薛白執禮稱謝,問道:“國舅可識得王郎中的公子?我今日在青門見了他,好生氣派。”
  “嗯,那當然。”
  楊釗此人心志極堅,今夜薛白能引得眾人爭功忙碌,唯獨他一心搜查證物,不為外事所擾,隻攀談了這一會,已轉身往庫房走去。
  薛白跟上,繼續閑聊。
  好在聊的是長安紈絝平時玩的花樣,正是楊釗最熟悉的話題,願意多說幾句。
  從王準與吉祥的關系,聊到這些人若宵禁不歸家能去哪裡。
  “還能去哪?吃喝嫖賭!”楊釗理所當然,“暮鼓前到青門飲酒,宵禁後往巷子裡一拐便是銷金窟。與神雞童賈昌一道,必然要擁著美姬賭到天亮了!”
  “吉祥也在?”
  “雞舌瘟的兒子,當然得去送錢。”
  提到吉祥,楊釗伸出小姆指,倒扣著往地上一指,大笑起來。
  “長安紈絝之豪奢,你還未見過呢。”
  (本章完)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