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乾三十年九月十六,昌王、恭王率軍三十萬,遠赴北境滄州、冀州、吳州一帶抗擊蕭國大軍。 隨著昌王、恭王大軍的增援,晉國北部邊關傳來的戰報不再被失敗佔據,開始偶有捷報傳出,歷一月,雙方暫時進入對峙階段。 這已經是最好的戰訊了。 然而,隨著戰事膠著狀態的延續,軍餉問題愈加顯得捉襟見肘。長此下去,這種對峙的狀態只怕很快就會再次被敗退所替代。 這段時日,晉帝日夜為“錢”的問題操心,想盡一切辦法來籌軍餉,甚至動了幾名貪官。后宮之內,蘭君身為皇后亦不曾怠慢,縮減后宮用度,動員嬪妃命婦募捐,放走大批宮人以節省開支等舉措,雖然折損了部分人的利益,但是大難當前,眾人雖然個個面色不佳,但到底不敢逾距,隻得遵旨照辦。 這一日,雲傾趁著蘭君休息的空檔,帶著東暖閣的掌事女官蕊兒閑步於太液池邊,琴笛合奏的《鳳求凰》再次傳來,時間卻不再是午夜子時,而是午後。 太液池距中宮已是有些遠了,雲傾暗想那夜自己聽到的琴聲大概不是從這個地方傳來的,可是這琴聲竟是如此的熟悉,應該是出自相同之人!一時好奇心大盛,想一探究竟。 於是她借故支開蕊兒,循著樂聲往人煙罕至之地快步行去。 穿過太液池西北角,再向西行,樂聲越來越明朗。走著走著,呈現在雲傾眼前的不再是荒蕪的景致,而是一片竹林。 時直暮秋,萬物皆在凋零,眼前的竹林卻依舊鬱鬱蔥蔥,當真令人訝然。雲傾暗想這竹林的主人定是愛極了這片竹林,才會打理的如此妥當精致。 沿著竹林中的小徑緩緩前行,待行至竹林深處院落前,樂聲的主人們早已奏完了《鳳求凰》,正在彈奏另一首曲子:《入戰曲》。 眼前的這座院子名喚:綠水居,名字倒是清雅。透過半敞的院門可以看見裡面並不如晉宮其他宮殿那般雕欄玉砌,而是一座由竹子建成的主屋,十分雅致。此時門後守衛的小黃門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已然沉沉睡去,雲傾暗喜,輕手輕腳走進院中,院中恰巧並沒有宮人在,雲傾迅速溜進主屋裡,壓抑著心中莫名的歡喜乾笑兩聲,繼續尋找樂聲的主人們。 就這樣帶著好似做賊一般的激動與興奮,雲傾終於在後院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嚴格來說,她躲在一間屋子裡的窗底下,透過檀木雕花窗的窗格,只能望見後院中彈奏之人的背影。 但這背影足夠她瞠目結舌了:院中一青衣男子長立弄笛,一綠裳女子端坐撫琴,二人彈奏得忘乎所以,甚至相視而笑,眉目之間滿滿皆是情意,最重要的是,院中除這二人外,再無旁人。 深宮禁內,怎可容男女私自相會?這可是穢亂宮闈的死罪啊! 雲傾驚訝地幾乎就要脫口呼喊,幸虧她及時以手捂唇,才不致驚動院中沉醉在樂聲中的二人。 待那曲《入戰曲》奏完,院中二人雙雙歇了樂聲,那綠裳女子輕啟朱唇,幽幽道:“數月不見,王爺的笛技竟進益如此之多,剛才那曲《入戰曲》,我都快趕不上節奏了呢!” 她的聲音清越如鸝,聽來十分悅耳,待她話音一落,傳來的是身旁青衣男子爽朗的笑聲:“綠兒,數月不見,你倒是學會開我的玩笑了!我此去江浙一帶賑災,日日夙興夜寐救濟災民,後來傳來蕭軍南下、國庫吃緊之事,更是殫精竭慮,思量著如何既讓災民吃飽又能多省些錢糧,哪來的閑工夫進益笛技?剛才還險些吹錯幾個音符呢!” 雲傾在聽見那男子的聲音時再次忍不住怔顫了一下:煜王! 竟然又是煜王! 雲傾這才想起夏末前往江浙一帶賑災的煜王剛於今晨歸京,沒想到他剛回宮就這麽急著來了此處,看來這綠兒必是他心頭所系之人,雲傾心頭的驚詫立刻被詭異的狂喜所替代。 這回總算是逮著煜王的小辮子了,真是不枉此行! 此刻接著說話的是綠兒,只見她輕笑一聲,道:“王爺勞苦功高,我不同你計較這些就是了!” 煜王聞言收笛掛於腰間,坐至綠兒身側,伸手一縷她鬢間垂下的水發,湊至其耳邊,低低道:“此處並無旁人,別左一個王爺,右一個王爺,聽著怪生疏的!你可知,此去數月,吾心夜夜不能寐,皆為卿故?綠兒,我很想你……” 綠兒聞言紅著臉嗔道:“聽說你路過揚州,揚州的富庶可是能與帝京相媲美的,你既是夜不能寐,還賴我身上,總有個物件為證吧!” “這麽快就向我討要物件了?”煜王顯然對綠兒的嬌嗔很是受用,“我相中了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半月狀,澄綠透亮,你必定喜歡!” 雲傾躲在暗處看不清那塊玉的模樣,隻聞綠兒“呀”了一聲,細細端詳著那塊玉,久久不曾釋手。良久才將那玉掛於腰側,緩緩道:“說到江浙水患,我倒是有些奇怪。此次的水患果真那般凶險,毀壞無數堤壩?可有查出什麽蹊蹺來!” 煜王輕輕一刮綠兒的鼻子,道:“就你精明,這麽遠的地方的事也瞞不過你的雙眼!江州、浙州兩州的知州都不是省油的燈,今年的水患確實凶險但並沒有異於往常許多,朝廷年年撥款修築堤壩,銀子泰半都進了他們的腰包,這堤壩如何還能結實?”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綠兒笑吟吟地接話道,“最後這些白花花的銀子都進了……你的腰包吧!” “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煜王順勢笑道。 這甜甜的調笑語聲聽得雲傾一身雞皮疙瘩,雲傾不禁抖了抖身子,須臾,又聽見綠兒略帶疑惑道:“對了,這次的賑災你做得如此成功, 皇上也有心讓你參政,可是你為什麽要推脫?” 煜王輕歎出聲,語氣不複剛才的輕快愉悅,似是有幾分頹唐:“時機未到!雖說如今我手上謀士、銀子俱已齊全,終究是沒有兵,如何能跟手握重權的恭王抗衡?只能繼續韜光養晦!” “你這樣說也對,凡事急不來,需要長久忍耐以待時機。”綠兒立刻安慰道,“不過,此番蕭國南侵來勢洶洶,到時,恭王還有沒有命回來還是個未知數!” “最好是能戰死沙場,那也算是死得其所!”煜王譏誚道,“以前隻道他會打仗,如今看來還是小覷了他!單看他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時借趙王之死卷土重來,便知他的能耐不小!如今趙王一案還掌在他手裡,一直懸而未決,這次他若是得勝歸京,手中的兵權勢必無人能及,到時難保他不會借趙王之事再次攪起事端來!” “趙王的事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皇上都不再過問了,恭王還能攪起什麽事來?”綠兒不以為意道,“再說了,並非咱們下的手,他愛折騰,便任他折騰去好了!” “沒這麽簡單!”煜王笑著搖了搖頭,“之前刑部那麽大張旗鼓的搜查齊王府,卻是一無所獲,雖然嫁禍齊王不成功,但到底是要擰個人出來頂罪,只是暫時沒尋到合適的替罪羔羊罷了!這事遲早得有個交代!”說到此處,煜王話鋒一轉,詭秘道,“話說回來,綠兒,依你看,這趙王之事是誰動的手?” “這……”綠兒凝神細思了一會兒,但旋即會意道,“你的意思是……趙王之事乃是恭王賊喊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