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小警察說什麽也不用張軍收拾，一直把他送上車，跟司機一再囑咐要送到地方。
　　警車開到單位門口，引來過往行人的駐足觀望。大家指指點點，都以為是出了什麽事。
　　張軍下車謝過司機，跟門衛說明情況，門衛給他指明人事部的位置。
　　謝過門衛，張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主樓走去。呵呵，只是這一路走得很不自在，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來到二樓，找到人事部，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慢條斯理長音傳了出來。
　　推門一看，屋裡靠窗擺了一張大大的辦公桌，一個滿面紅光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後的大皮椅上，翹著二郎腿，正一邊品著茶，一邊拿張報紙悠哉悠哉看著呢。
　　張軍一看這駕勢，一時定在那裡，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眼張軍，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找誰呀?”
　　“您好，我是來報到的。”
　　張軍忙從包裡翻出《派遣通知單》和人事檔案袋，走上前遞了過去。
　　“哦，大學生啊。”
　　胖子接過檔案袋，拆開封口，拿出裡面的材料逐頁翻看起來。
　　“外地的?虧得你今天來，要是昨天來得嚇死你！”
　　胖子表情有些誇張地瞅了眼張軍，同時朝桌上的報紙呶了呶嘴，“喏，看見沒?昨天在火車站有個持槍的在逃殺人犯被抓了。這一周哇，人心慌慌，可算消停了。”
　　胖子邊說邊“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
　　張軍瞥了眼報紙，只見上面有一行標題《在警民共同努力下，殺人犯王XX已於昨日被抓捕歸案》。
　　張軍沒說什麽，可心裡覺得挺自豪，畢竟自己也出了份力。
　　看完材料，胖子用指頭彈了下材料說:“你成績不錯，不過你們這批大學生上面有規定都得先到基層第一線去鍛煉。我給你寫張條，你拿著，先到後樓去後勤部把工服領了，然後再去九大隊報到。”
　　張軍接過條子謝過胖子就出去了，覺得這胖子還挺和藹。
　　找到後勤部，發放工服的阿姨熱情地問:“喲，小夥子，長得挺精神啊，分哪去了?”
　　“九大隊。”
　　張軍老老實實地回答。
　　“九大隊?”
　　阿姨忽然拔高了調門，瞪大了眼睛看著張軍，把張軍看得莫名其妙。
　　阿姨歎了口氣，搖著頭說:“你一個大學生，分到九大隊那不等於被發配了嗎?你家庭條件不怎樣吧?這沒人沒靠的還怎回來呀?”說完不住地歎息。
　　張軍的一顆心驀地一沉，急道:“不是說我們這批學生都得先去基層鍛煉嗎?”
　　阿姨無可奈何地說:“真是個傻孩子。就是去鍛煉那也分地方呀，基層跟基層也差得遠呢。全公司上萬人，每年來那麽多大學生，領導哪知道哪個大學生分去哪了?還不都是那個嚴胖子一句話的事。再說了，前些天還看見有留在機關的呢……”
　　初入社會的張軍被阿姨的一席話徹底擊懵了。他暈著頭走出後勤部，阿姨後來說了什麽都沒大聽清。迷迷糊糊的不知該何去何從，頹然地坐到台階上，對未來一片茫然。
　　曾以為工作了，能自力更生了，就可以給小雅一個美好的未來;曾以為只要自己任勞任怨、吃苦耐勞，付出就會有收獲。誰知道社會如此複雜，我該怎麽辦?
　　不知坐了多久，那阿姨從樓裡出來看到他，
吃驚地問:“小夥子，你怎還沒走呢?再不走下班前就趕不到九大隊了。”　　說著忽然好象想到了什麽，伸手比劃了一下，道:“你先別走，等我一下哈。”說著回身就往樓裡跑。
　　一會兒功夫，那位阿姨帶了一個四十多歲穿著老頭衫的人走了出來，張軍連忙站起身。
　　阿姨指那人說:“小夥子，你運氣好，這是九大隊的王師傅，來辦事兒正要回去，你就搭他車吧。”
　　還是好人多啊，張軍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只能不停地向她道謝。
　　王師傅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衝他擺擺手，“跟我走吧。”
　　張軍本身不是一個話多的人，此刻心情又在低谷，更是提不起來精神與人寒喧。好在王師傅也沒有要和他搭話的意思，一路上自顧自地哼著小曲，自娛自樂得挺嗨。
　　看著道路兩側的房屋越來越矮，茅草越來越高，張軍地心也隨之漸漸跌入塵埃。
　　坐著王師傅的破半截槽子，顛簸了四五個小時，終於在下班前趕到了九大隊。
　　站在荒野上，看著眼前被一個大院子圍著的幾幢建築物，張軍終於明白為什麽說是被發配了。
　　那王師傅人不錯，領著他去把該辦的手續都辦了，還帶他去了單身公寓。兩人間的公寓，比學校宿舍強了很多，各種用品一應俱全。
　　放下包，第一件事兒就是拿飯卡去食堂吃飯。午飯沒吃，挨到現在肚子都咕咕直叫了。
　　食堂裡吃飯的人沒幾個，打飯的大嬸看見生面孔很是熱情，每樣菜都給打了一大杓。張軍找個位子坐下，安安靜靜地吃起來。
　　吃著吃著，旁邊位置突然坐下一人，嚇了張軍一跳。一打量，是個腦袋大脖子粗的，穿了一身白，看來不是大款，肯定是夥夫了。
　　那夥夫坐在旁邊用一隻手撐著腮幫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快速環顧下四周，張軍才發現整個食堂就剩他一人兒在吃飯了。遠處打飯的大嬸們擠在一起向他這邊瞄著，交頭接耳不知說著什麽。
　　張軍一口飯沒咽好，嗆得一陣猛咳。那大師傅馬上伸出手幫他拍著背順氣，連說:“慢點，慢點，著什麽急，著什麽急?”那幾個大嬸見狀也都過來圍著張軍坐了一圈。
　　“這小夥子長得可真俊啊。”
　　“瞧這皮膚白的，比姑娘的都白。”
　　“長得文質彬彬的，一看就不是大老粗。”
　　“多大了?處沒處對象呢?”
　　“這孩子一看就是老實人，我姑娘長得老漂亮啦，你們處處唄。”
　　……
　　張軍哪見過這陣勢呀，被這一通炮轟，臉早都紅透了。忙往嘴裡連塞了幾口飯，說:“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我，吃完了，我走了。”
　　拔腿就跑，差點沒把桌子撞翻。連道“對不起”，一路逃回宿舍。
　　躺到床上，張軍長籲了口氣，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了。
　　望著天花板，想想這單位待遇還行，連毛巾、肥皂都不用自己買，吃飯也不需要花錢......就是地方太偏、太荒涼了，人也尕熱情了，有點接受不了……明天出去轉轉，找找哪能寄信打長途……小雅，我想你了……
　　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連室友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