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喻辰的“等會”等了大半天。 已經過了夏至, 晚霞依舊絢爛,但白晝漸漸縮短,A城歲歲年年未曾改變的碼頭和江色值得所有人流連。 他吃過晚飯上樓, 半倚著訓練室的玻璃門輕輕敲了敲,眼睛一抬,笑意就盈在了眼角眉梢, 光波流轉間隻覺風情而不浪蕩。 喻辰揉了揉肚子:“隊長, 晚飯吃撐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走走消食嗎?” 這種邀請太過大膽逾越, ‘放肆’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偏偏屋子裡幾個人發現自己竟不會太驚訝了。 這個小孩做過太多逾矩的事, 裴儼一一都應了下來。 甚至喻辰話音剛落,岑浩浩就下意識轉頭看向自家老大的位置, 明明還在訓練賽裡, 他卻莫名就覺得隊長能乾得出丟掉比賽陪這人出去“消消食”的荒唐事。 ——畢竟他也不是沒乾過。 岑小浩心裡叫苦不迭, 只希望裴儼好歹還有點僅存的理智,能想得起來其實一隊還沒吃飯, 其實他們還在打訓練賽,其實陳教還在辦公室觀戰。 他垮起個批臉,一句話不敢說,耳麥裡卻在極近的位置傳來一聲槍聲。 “你還沒吃?”喻辰有點驚訝。 哼! 岑浩浩暗暗吐槽,耳朵幾乎豎了起來偷聽。 這世間所有可以用來形容被馴養成功的大型犬類詞語冠在裴儼身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 裴儼低聲道:“你過來。” 可是剛扭到一半,腿上突然中了一槍,掉了一丟丟血。 岑浩浩:“……” 岑浩浩:“……” 不傷頭不傷甲的,掉的那點血兩個繃帶就能打滿了! “你故意的吧!”岑浩浩氣得半死,一個沒留神間喻辰就已經走到了裴儼身側。 牛批啊!!! MOON忙內對自家隊長敬佩之情溢於言表、激動萬分、佩服至極,還沒來得及去舔包,就瞟見裴儼將耳麥向下勾了勾,眉梢一挑,抬了抬眼眸。 但裴儼不該是這麽良順的人,他明明有著令人忌憚的實力和城府,他明明比自己還要清楚到底想要什麽、又該怎樣去爭取。 真的是!哪能這麽沒眼力見,就算再寵他,也不該在比賽的時候打擾前輩們呀! 裴儼:“自己吃飽了就不管別人了?” 喻辰後腰抵著裴儼電腦桌,裴先生關了麥克風,仰頭掃了他一眼:“有沒有點良心?” 岑浩浩有點坐不住,扭了扭屁股,椅子跟著小范圍地滑了一下,意圖擋住喻辰進來的路。 但是…… 他稍稍訝異了半秒鍾,立刻凝神回到遊戲裡,下一秒便看見屏幕右上角亮起的擊殺公告。 “可我想去跟你散步。”裴儼接得很快,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喻辰想要說的話、會做的反應,他放軟了嗓音,哄人似的輕聲請求:“幫幫我……” 要趕人走了吧!是的吧!終於忍不住要喊人走了吧! 人家也才19歲誒,臉皮肯定好薄的,怎麽能當著這麽多前輩的面罵人呀。 “可我很餓。”裴先生這雙眼睛很奇怪,鳳眼本就是凌厲漂亮的眼型,可偏偏他處在低位,抬起下巴,眼睛上挑又用下目線看向別人的時候,會讓人覺得他溫順、乖巧、可愛、忠誠…… 喻辰覺得他在跟自己撒嬌。 語意微沉,一如他慣常的態度,看不出情緒和心情。 如果語言可以具象化,喻辰甚至感覺自己大概會看到一隻可憐巴巴蹲坐他面前賣萌想討一口狗糧的薩摩耶。 誤擊你個大頭鬼啊!說出去誰信呐! 江煥能誤擊?他要真看錯了早就一梭子子彈過去送自己歸西了不好嗎,這一槍算個啥啊!? 岑浩浩:“!” 喻辰:“嗯?” 江煥睨了一眼,立刻收回視線:“沒,真看錯了,一會給你撿空投槍,正好試試昨天送你的皮膚。” 岑浩浩:“……”臥槽, 不愧是我隊長, 小美人兒都找上門來邀請了, 他還能面不改色地在比賽裡爆人腦殼。 夏瑞有點點想笑,憋著了,跟江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幾分心照不宣。 “嗯。”裴儼應聲,順手將手裡的槍上滿子彈,抵著桌子往後退了半個人的距離:“你來替我。” 特意把人喊進來訓是不是有點過分呀。 他一下就蔫了聲兒,憤憤不平,但又莫得辦法,撿起來江煥丟的那個醫療包,又打了兩張繃帶,聲音悶悶,耳朵通紅:“……哦。” 喻辰微怔,眼睛都緩緩瞪大了幾分,壓低聲音:“別鬧。” 雖然裴隊喊的不是他,雖然他也覺得這個小青訓生有那麽點恃寵而驕的意思,雖然他也知道教練看著,他們起碼得好好打完這場比賽。 M24, 狙.擊槍,就在房區。 江煥臉色平常,絲毫不歉疚地走到他跟前丟下一個醫療包:“誤擊,看錯了。” 他一臉震驚地看向子彈來源,然後在軌道的盡頭看見了他煥哥:“你打我!?” 他其實很想將這個“別人”換成“我”,但喻辰聽得懂,他也沒必要掰開了說那麽細。 喻辰下意識覺得他後面該帶上一句“哥哥”。- “哥哥,你有沒有良心。”- “哥哥,你替我打好不好?”- “我好餓啊,哥。”- “哥哥,幫幫我……求你了。” 岑浩浩突然就有點慌。 他輕滾了滾喉結:“打完去吃。” 可偏偏喻辰發現自己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畫面具象在腦海裡的那一瞬間,喻辰就覺得這隻大犬很乖,合該擁有獎賞。 指尖在桌面稍稍彎曲,喻辰眼睛微眯,垂眸看著他的隊長,嗓音微啞:“你還記得要幫我上藥吧?” 裴儼微怔,視線幾乎是本能地立時移到這人翕動的唇角,和唇上那點咬痕,他眸色暗了暗:“當然。” 喻辰凝視他半瞬,開口:“起來。” 裴儼登時便笑,絲毫沒有停留地起身讓座,放任一名青訓生坐在了MOON一隊隊長的座位上。 岑浩浩心下震驚,江煥卻警告他:“安心打你的比賽。” 夏瑞往這邊瞟了一眼,眉頭淺淺地皺了一下,旋即很快松開,並沒有對自家隊長這麽出個的行為提出什麽反對意見。 而裴儼起身之後下意識揉了揉手腕,基於本能地想碰桌面那顆仙人掌的刺,手伸到一半詭異地頓了一瞬,很微末的須臾,像是空中風動停頓,一點點不值得上心便會消散在光陰裡的時間間隙而已,而後順著既定的軌道前行,輕輕地彈了彈那些白色的小刺。 喻辰像是什麽也沒察覺到,戴上耳機握住鼠標,操縱著如今電競圈第一人的帳號仿佛理所應當一般,沒有任何心虛惶恐,權當自己不過在陪小朋友玩一場遊戲。 小孩餓了想要逃課去吃飯,他便提前來幫他做完了所有需要應付老師檢查的試卷而已。 一如曾經他帶著喻唯瞞過的那些偷跑開溜,他很熟練,也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高度調換,喻辰坐在椅子裡眉梢一挑,上挑著眼睛似笑非笑地望了裴儼一眼:“不是餓了嗎?” 裴儼:“……” 哥哥趕他走的意圖太明顯,無情死了。 他心裡暗嘖一聲,覺得那句‘沒良心’說得可真是一點錯沒有。 裴儼側身:“那你先打,我去吃飯了。” “嗯。”喻辰點頭,收回視線,沒有再看他。 裴儼轉身出門,去旁邊的休息室隨手拿了幾塊甜點心打算回去一邊看比賽一邊吃,走到一半猶豫了一下,調轉腳步去了陳威辦公室。 喻辰余光瞥見人徹底消失在門外,才將視線緩緩落在那棵仙人掌上。 裴儼這張桌子太乾淨了,乾淨得仿佛主人有潔癖一般,忍受不了一絲一毫的不簡潔,也無法接受除了純白之外的其他任何顏色。 這樣一來,這棵綠植就顯得極其特殊。 白瓷瓶裡培著棕黑色的土壤,細碎圓滑的卵石遍布其上,眾星拱月一般擁著最中間的那株仙人掌。 沒開花,葉片也算不上碩大,生了太多的刺,根根尖利,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戳破人指尖一般,裴儼就算要養這樣一株綠植,也不該像侍弄名貴花草一般,日日呵護,悉心照料,甚至用自己的手去觸碰那些尖利可怖的刺,仿佛根本不害怕傷了手指。 上一次來的時候,喻辰也瞧見他這樣下意識地觸碰,那種感覺好像這並不是一盆普通的綠植,而是什麽需要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被注視著的珍寶。 要麽是特殊的人送的禮物,要麽這株植物本身不尋常。 喻辰擰了擰眉,想要學著裴儼的樣子親手觸一觸這棵植物,指尖卻在鍵盤上方不自覺蜷縮了一下,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絲絲縷縷不受控制地爬上心頭。 像是芥蒂,又像害怕。 直覺告訴他不要管這株仙人掌,也不要想著去碰卻接觸,最好…… 連來歷都不要詢問裴儼。 喻辰心下有些悶,但又不知道這種悶然究竟從何而起,他索性不看那棵盆栽,安安心心地替裴儼打這局遊戲。 · 教練室內。 陳威面前兩塊顯示屏,一塊上面正放著吃雞比賽畫面,視角恰好是Space的人物,另一邊則是戰隊數據分析師剛傳過來的報告,著力於明天要進行的比賽,關於各家戰隊最新的戰略分析和自家四名隊員的情況。 裡面甚至還包括了心理醫生最近做的評測結果。 岑浩浩覺得教練在觀戰,怎麽都要更認真一點,但其實陳威只是偶爾才會瞥過去一眼,對自家這幾個孩子打訓練賽特別放心。 要是連一隊打場訓練賽都需要時刻盯著,那他這個教練做的也太失敗了一點。 裴儼進來的時候他正翻著紙質報告,眉頭緊鎖,聽見動靜抬頭掃了一眼,愣了兩秒鍾,而後偏過頭看比賽畫面,發現遊戲人物還在行動,才有些疑惑地問:“誰在打?” “chen。”裴儼說,順手拉開辦公桌前相對的紅木椅,坐在陳威面前慢悠悠地吃著草莓蛋糕,還不忘挪了下顯示屏,分心看比賽進程。 陳威給他這一系列動作弄得摸不著頭腦,眉頭擰的就沒松下去過:“你這是在胡鬧!” “是嗎。”裴儼無所謂地笑了笑,下巴輕抬,“你又沒看比賽吧。” 但凡看了的人,都說不出他在胡鬧的話。 ——比起裴儼的行為,這場比賽裡更值得人注意的分明是Space帳號操縱者的操作。 裴儼很久沒看見過這樣的比賽,一時間竟然有些懷念,哪怕跟陳威說話,視線也沒分給他半點,反而始終帶著笑意看向屏幕,那其中的神情…… 說是看愛人的眼神也不為過。 陳威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沒覺得這人中邪,但仍然有些不太適應。 小裴從入隊開始就冷冷的,何曾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就算有,也只是很偶爾很偶爾的在比賽場上才能看見。 旁人視為生死和榮耀的比賽、那樣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比賽,陳威有的時候也會好奇Space是看到了什麽,才會連神色都溫柔。 他放下手中的數據分析表,不太做人地順了一塊裴儼帶過來的蛋糕,一邊拆包裝一邊將視線投到遊戲畫面上,喃喃道:“夏晨?Polaris徒弟?” 裴儼吃著蛋糕,有些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像是肯定回答了陳威這句問話,又好像只是普通敷衍,並沒有給出實際答覆。 陳教練倒是不怎麽在乎,反正他也只是隨口一問,青訓營的事交給了何天宇,一隊這四個祖宗就已經夠他心煩,他沒有閑心再去管底下那些明顯就是來參加節目鍍個金的少爺們。 哪怕夏晨天賦再高,跟喻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陳威對他也沒多少興趣。 倒是自家這個隊長…… 陳威余光瞄了瞄裴儼。 小裴似乎對他倒是有幾分興趣。 剛入隊時的挑釁和針對還歷歷在目,陳威其實也納悶短短幾天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裴儼對夏晨的態度從敵視厭惡變得這麽……曖昧? 如同上了心一般,既在乎著又縱容著,甚至連自己的號都能給他當玩具玩,也不管一場比賽下來好不容易打上去的積分會不會掉,又會不會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這事但凡換成一隊其他任何人,陳威都要發火,可裴儼從來就不是衝動行事的人,哪怕他心中頗有微詞,面上總歸不顯。 只不過甜點吃著吃著,陳威突然想起來一個很小很小不甚起眼的細節。 裴儼叫這個小孩,一直都是‘chen’? 夏季賽上的介紹是圈內共識,小孩第一次跟公眾見面,沒有自己的ID前綴,也該有個代號昵稱,畢竟電競圈很少有人用真名作為ID的。 可是跟自己說話,他為什麽也要說遊戲ID? 裴儼可從來不曾喊江煥Flame。 可惜這點細微的怪異不過轉瞬即逝,從成形到從腦海裡消失也不過短短幾秒鍾的時間,陳威的視線已經被屏幕上的遊戲給吸引,沒有再去深究這個稱呼背後的含義。 這場訓練賽並沒有跟任何一支正規職業戰隊約,為了防止被有心人狙到,他們甚至掛了加速器打的美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野排。 打國外服務器跟國內的有肉眼可見的差別,在不同文化的影響下,玩家連意識形成的大環境都不一樣,普遍打法有較大的群體形態差距。 比如韓服的玩法比較詭譎在、詐術偏多;非服的普遍打法勇猛剛烈,子彈跟不要錢似的在房區四處轟炸,第一眼看見敵人緊接著就會有槍聲在耳邊響起…… 這些形成差異跟區域文化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系,如果玩家只打國服的話,一旦遇見世界性的比賽或者選手就容易出現力不從心的情況。 更別提是自己一個小隊孤軍奮戰地進入別人文化圈,簡直像是孤羊入山林,群狼環伺。 職業選手倒是沒有這種顧慮,他們日常混跡於各個服務器,什麽排名都要打一打,什麽比賽都要摸一摸,不可能因為周圍對手的慣性操作意識跟自己記憶裡的不一樣就亂了陣腳,但樓下那群青訓生…… 陳威確實沒有在現階段對他們抱多少希望。 ——連那一身不知所謂的傲氣都沒磨掉就想來打職業參加正式比賽,真上場了也只是被人按在地上虐的份。 真要被人正眼看,至少拿出點實力來。 夏晨那個小孩倒是有點實力,大概是因為跟Polaris後面學過,陳威本來也對他抱有幾分不同於常人的期待,可是昨天在開幕式上的那幾段對話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這小孩太通透了。 若是有了足夠的實力跟擁躉,這般通透倒也無傷大雅。 可他既不像之前的喻辰那樣獨一無二無可或缺,也不像現在的裴儼這般眾星捧月高高在上。沒有任何支持者跟切實成績的情況下,這般通透了然只會給自己招來禍。 而他現在是MOON的青訓生,小裴對他又有幾分特別。 說到底,陳威其實擔心他給裴儼惹麻煩。 Space本身已經是個大麻煩了,裴儼做了多少努力才讓自己走到這一步,倒逼著高層無視他的出格,要是因為這麽一個小孩功虧一簣,陳威光是想想都要吐血,恨不得把夏晨從基地裡趕出去。 主教練眸光深了又深、暗了又暗,裴儼在一邊看的好笑,忍不住道:“你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認識了太久,幾乎朝夕與共地相處著,裴儼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自家的這些教練跟隊友。 陳威沉聲道:“沒事。” 裴儼點點頭,並不深究:“那就安心看。” 陳威看了幾分鍾,擰著眉問:“他打過美服?” 裴儼剛吃完一塊草莓蛋糕,唇齒間都留著甜味兒,膩得人有些發慌,他舔了舔唇角奶油沫兒,隨口道:“應該吧。” 不止美服,歐服、亞服、非服、韓服……這世界上大概就沒有Polaris沒打過的戰區。 “霸榜”這兩個字從來就不是能被幾十個漢字筆劃輕飄飄蓋過的日月光陰,哪怕Polaris在國內聲名狼藉名聲掃地,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將那個ID從榜單最上方的位置拽下來。 他們一邊詆毀他,一邊忌憚他,一邊又想著成為他,爬上他曾端坐的位置,看一看他眼睛裡望見過的景色。 “喻神”與其說是粉絲追捧給他戴上的王冠,倒不如說是他應得,是喻辰努力了那麽多年自己找到的位置。 他來人間一趟,不吝嗇地分享了自己的光輝而已。 裴儼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屏幕裡無比熟悉的人物趴在山頭,手裡拿著一把狙,安靜地開了鏡,鷹眼一般環伺著四面八方來客。 他不是落入狼群的羊,他是盤旋高空的鷹。利眼尖喙鋒爪,只要抓住一點機會就可以將草原上視野范圍內的所有生物都抓至高空再輕輕拋擲,直到五髒六腑都移位,活活被摔死。 明明是自己的遊戲人物,日夜看慣了的造型,不該有任何不受控制的情緒,可裴儼就只是這樣默默地看著,眼神如一灘被壓著的湖水、如基地門外一條馬路之隔年年不變的江水,卻不自覺連手心都攥了起來,好像只有這樣才可以壓住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一般。 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何種情況下相見,也不管彼此是什麽身份,他好像永遠都會對哥哥一見鍾情。 手機屏幕裡的驚鴻一瞥,滿屏彈幕下清淺笑著的容顏,學校樹林裡身形隱約的少年,人間煙火中笑著撒嬌的小孩,破損別墅裡冷靜孤寂的落魄,還有這時候隔著龐大地圖和數據結構的喻辰,每一次相見,他都會喜歡上。 這個人可能給自己下了蠱,所以哪怕只是稍稍一想,渾身器官都忍不住鼓噪湧動,像是要衝破身體的桎梏,不管不顧地衝到他身邊去一般,好像只有這樣才是天地間最不容置喙的道理,只有這樣才是它們誕生的意義。 裴儼凝著眸子看屏幕裡開槍收鏡的角色,看自己的角色在別人操縱下行雲流水的動作,仿佛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的流暢;屏幕上吃雞畫面跳出來的瞬間,所有鼓噪聲在一瞬間靜滯,而後便如同濤濤江水洶湧一般劇烈衝刷,衝的他幾乎要坐不穩。 裴儼手緩緩握住椅把,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低聲呢喃了一句:“沒出息。” 怎麽能這麽心動,怎麽能這麽歡喜。 失而復得、完璧歸趙、久別重逢。 不是虛驚一場,而是切切實實地死過一次,裴儼覺得好像自己也死了一次,所以連喜歡都成了雙份,這樣濃烈,哪怕眼睛不說話,心臟也會違背指令發出最原始的抗議。 它們抗議得裴儼都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一點,甚至懷疑自己這樣子出現在喻辰面前會嚇壞哥哥。 陳威有些怔怔,第一時間保存回放點開後台數據企圖仔細分析這場比賽,一抬眼裴儼已經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塊放了一會兒已經不絲絲冒著冷氣的芒果千層。 “你去哪?”陳威還以為他要跟自己一起分析,正要問他是從什麽時候把號交到夏晨手裡的。 裴儼抬眸輕飄飄看了一眼窗外碩大的落日與晚霞,笑了笑:“去看夕陽。” 去看夕陽,去追我的太陽,去跟我喜歡的人,走一趟這人間清歡,再嘗嘗蛋糕和親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