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逃出 峨眉刺興奮地回她指尖,隨後跟來的百裡拾七又揮出道冰藍色的光,將旁邊另一個瞠目結舌的仙將擊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百裡拾七雲鬢飄揚,邊退至寧拂衣身側,邊不斷給那昏倒在地的二人鞠躬道歉。 “你自進了地牢就道了一路歉了。”寧拂衣如今強打精神,聲音還啞著,將九嬰的身體往背上托了托。 “江湖道義有雲,對同族下手乃是最不義之舉。”百裡拾七小臉紅透地解釋道。 她話音剛落,便轟然一掌,將一個追她們進門的仙兵打飛出去。 “抱歉抱歉。”她雙手合十,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寧拂衣頂著酸痛的眼睛搖頭,卻忽然覺得後脖頸刺得疼,於是回頭:“九嬰,你的眼淚要燙死我了!” “我何時有眼淚,休要胡說。”九嬰抬手讓眼中烈火散了,無力道,她被折磨幾日身心本就疲累,這才險些著了那仙將的攻心之道。 她不得不承認,方才她是害怕了,害怕寧拂衣是又一個赤都,害怕自己又被騙走了滿腔誠心。 “你放心,我才不是赤都那種小人,我們既已是生死之交,那我寧拂衣即便是死,都不會拋下你。”寧拂衣知曉她心中所想,輕輕道。 “她叫百裡拾七,是我曾在人界結識的朋友,是蓬萊人。”寧拂衣回答。 而與此同時,石門之中,寧拂衣正立於一團黑煙內,和一隻巨大的九頭黑蛇貼得極近,面面相覷。 那仙將氣得盔帽幾次歪斜,又沒好氣地扶正:“都還在此處幹什麽!還不快去封鎖整個妄怨地牢,不可放過任何一絲氣息!那魔物乃是帝君下令逮捕的,若是就這般讓她逃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有更多仙兵來了。”九嬰雖受了重傷,但屬於神獸的嗅覺卻依然靈敏,她小聲道,“約莫有上百人,你二人對付不了的,你們先將我放了……” “無妨,我既帶寧姐姐進來,便必然知曉怎麽出去。”百裡拾七星眸閃爍,一把拉住寧拂衣手臂,“跟我來!” 寧拂衣回頭看了眼即將追上來的仙兵,沒再猶豫,反手將九嬰放下,攙扶她鑽進小門,待她二人走進去後,小門瞬間消失。 九嬰點了點頭,湊近寧拂衣道:“數萬年前有幸見過一面,瞧見那隻缺了的眼睛嗎?” “哼。”九嬰哼了一聲,抓著寧拂衣肩膀的手臂卻緊了些。 “此人是誰?為何幫我們?”九嬰微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快來!”百裡拾七彎腰進去。 手下幾個仙兵連忙道了聲是,帶領其余人等轉身離去。 這黑蛇瞎了一隻眼,剩下的十七隻拳頭大的眼睛盡數瞪著她,此景多少有些詭異。 百裡拾七抬手搖動手上的法器鏈子,幾縷冰藍色的光匯入石門,石門角落忽然開了個小門,只夠一人彎腰走入。 後面仙兵氣喘籲籲追到此地盡數停下,領頭的仙將滿頭大汗地扶穩盔帽:“奶奶的,這魔物跑到何處去了!” “將軍,這裡乃是關押魔獸相柳之處,不能久留!那魔物想必是從別的路逃了!”一個仙兵急急忙忙抱拳。 “滄海塔最是堅不可摧,就連上古凶獸都逃不出去,一個小小魔物怎能這般出逃,定是有人裡應外合!你速速去稟告文曜君,請文曜君稟告帝君,加派人手,全蓬萊搜查!” 九嬰受傷無法進入一念珠,寧拂衣只能吃力地背著九嬰在妄怨地牢中奔跑,仙兵們的腳步聲越發得近,然而四面八方都是崇邪煉獄,莫說是出口,就是連個像樣的門都不曾看見。 寧拂衣手中的峨眉刺嗖嗖轉著,她按住躁動不安的峨眉刺,偏頭問:“你認識?” 寧拂衣還沒回答,百裡拾七便忽然停在了一處古老的石門前,石門觸之滾燙,背面好像關了什麽東西,令人靠近便心生恐懼。 “相柳?”九嬰捂著心口靠在寧拂衣身上,驚訝道。 “蓬萊人?蓬萊全是夥狼心狗肺之流,你怎知她可信?”九嬰道。 “我捅的。” 寧拂衣一陣無言,將峨眉刺橫在面前。 “你們莫怕,它叫寶寶,一點都不凶的!”百裡拾七見她們定在原地,連忙擋在前面解釋道,隨後柔聲衝那凶獸叫喚了一句,伸出手來。 少女就這麽站在身軀龐大的怪物面前,怎麽看怎麽危險,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令人大驚失色,只見滿目凶光的相柳忽然伸下蛇頭,主動在百裡拾七掌心蹭了蹭,好像討憐的小狗。 “我小時候貪玩掉進過地牢,那時便知曉這凶獸實則性子溫涼,只是蓬萊人忌諱凶魔二字,將其視為洪水猛獸,斷然不許我接近。”百裡拾七笑道。 “天啊。”九嬰抬手嬌弱地扶在額前,“上古凶獸的臉都被丟盡了。” 百裡拾七高興地摸了幾把相柳的頭,笑容淡去,小心翼翼轉過身來:“相柳身上的玄鎖我會解。寧姐姐,這妄怨地牢沒有別的出口,你若想出去,便只有借助相柳這一個方法。” “只是……” “只是你若真的騎著上古凶獸逃出蓬萊,那你魔族妖孽的身份便再也摒棄不了了,你往後都會與正道無緣,也再也回不去雲際山門。”九嬰接過了百裡拾七的話,認真道。 地牢中一時沉默,兩人都看著寧拂衣。 她們如今都算得上極為狼狽,九嬰一身是傷,血汙沾了滿身,寧拂衣亦是飽經滄桑,傷及肺腑,發絲還沾著灰土塵泥,臉頰還有乾涸的血跡。 就好像窮途末路的幾隻困獸,被六界所摒棄,天地間再無容身之處。 “正道,邪道,誰來定義。那些名聲只是外界箍在我頭上的枷鎖,我又何須因世人寥寥幾句話而畏首畏尾。”寧拂衣開口,她頂著亂發抬眼,“往前是被逼無奈,稀裡糊塗,如今我便自己做一回他們口中的魔。” 說罷,女子忽然縱身躍於相柳之上,黑袍獵獵,肆意地勾起唇角。 “我倒要看看這天地,容不容我。” 半炷香的時辰過後,原本平和的妄怨地牢忽然地動山搖,伴隨著無數崇邪魔獸的嘶鳴聲,九頭巨蛇轟然衝破枷鎖,一飛衝天。 地牢之上封印的層層陣法頓時潰敗,鎮守的仙兵仙將被狂風掀得連連後退,驚恐得無以複加。 “那是什麽,何物逃出來了?” “是是是是凶獸!快!快去稟告帝君!” 久違的狂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風灌進衣裳透心得涼,但寧拂衣卻覺得周身晦暗都被風吹去,竟有種飄然的解脫之感。 她回頭看向那些頂著風衝來的仙兵,暢快地揮動峨眉刺,於是一片粉色電光掃蕩半空,那些仙兵便如同被大浪衝走的浮萍,尖叫著卷入狂風。 許是峨眉刺的作用,她又用慣了雷電,如今竟覺得實力大漲,帶著一肺腑的傷都能收放自如,於是心中快意,索性於晴空中降下雷電,劈得仙兵仙將吱哇亂叫。 “哈哈哈哈,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狗屁半神,老娘今日要你們看看,什麽叫神獸!”九嬰也頂著傷痛開心大叫,她踩在相柳背上站起,振臂喚出團團烈火。 烈火墜入蓬萊的廟宇樓閣,於是原本的崢嶸仙境頓時馬仰人翻,琉璃瓦片盡數碎裂,小橋流水毀於一旦,無數蓬萊人當街逃命,無比混亂。 “魔物,果然是魔物!快來人,快去請左使大人!”幾個仙將被燒得滿臉漆黑,撕心裂肺大喊。 金碧輝映,珠翠圍繞的寶殿之中熏香嫋嫋,大殿兩旁掛了許多華美繡品,都是六界景象。 就連頂棚垂落的帷幔都用雲絲繡著山川河海,若仔細看,竟是將四海八荒繡於其中。 一身形高大之人坐於帷幔之後,影子照在帷幔上,慢條斯理地穿針引線,而殿下站著幾人,皆垂首不敢言語。 “帝君,您前幾日忽染重病,昏迷到如今才醒,理應多多休息才是。”一女仙低頭勸說。 那人沒開口,眾人也不敢再說話。 這時安靜忽然被打破,幾個仙兵跌跌撞撞闖入大殿:“帝君,帝君,不好了,那魔物不知怎的逃出了滄海塔,還,還闖入妄怨地牢,劫走了麒麟和相柳!” 此話一出,殿中頓時紛亂起來,而帷幔後那人繡花的動作忽然停滯,猛地收回了被針刺破的手。 過了許久,帝君才開口,聲音渾厚:“連個小小修者都看不住,本君要你們何用,細查是何人放走了她!今日當值仙兵,盡數剃去仙脈,趕出蓬萊。” 其余人紛紛低頭,不敢言語。 “文曜君,你領黑鱗再出蓬萊,務必要將那魔物捉回,若她實在頑抗,便就地殺了,將屍首帶給本君!” 文曜君自幾人中站出,低頭道:“是,帝君。” 說罷他便匆匆離去,其余人也不敢再留,紛紛告退,於是殿中只剩了帝君一人,低頭盯著未繡好的帕子,眼底殺意四起。 “寧拂衣,如今那蠢女人終於死了。沒她護著你,我看你還能躲到幾時。” 他勾唇自語。 與此同時,寧拂衣幾人已經跟著相柳衝出了蓬萊境,相柳畢竟乃上古凶獸,比起那些仙兵仙將快了不止一分,很快就俯仰穿梭在了雲間。 綿綿雲彩劃過腳踝,九頭相柳九張嘴朝四面八方伸著,去吞天上飛過的鳥。 九嬰還在笑著,她笑得咳出幾口血,這才捂著心口喘熄:“我竟多少年不曾這樣快活過了!若不是身受重傷,我真想多在蓬萊繞上幾圈,燒光整個蓬萊,也不枉我這‘魔獸’威名。” “喂,小丫頭,我們出來了,你可以抬起頭了。”九嬰拍了拍一直縮在相柳尾巴上發抖的百裡拾七,“方才多謝你相助,你想不想要麒麟的鱗片,我願給你些作為報答。” 她說著往自己身上摸去,隨後美豔的臉上露出窘迫:“誒呀,被他們拔得不剩幾片了。” 百裡拾七猛地抬起頭,看著腳下飄過的雲絮,這才捂著臉蛋嗚咽:“完了完了,我居然這般對待同族,我可是千古罪人了!” “蓬萊那些人除了你都沒有腦子,你放心,你救了我們這回,我們定不會丟下你不管,待我養好傷,到時候那個什麽帝君若來捉你,我便一口吞了他!”九嬰道。 百裡拾七聞言連忙擺手:“不不不,天瑞帝君可是真神的修為,全天下少有能強過他的。你們可別再落進他手中了,何況……” “何況蓬萊定是誤會了,這才將寧姐姐當做了魔,待我回去好好同他們解釋,定會……” “你這丫頭還真是傻,還解釋,他們見了你便會連你一起殺!”九嬰瞪著金黃的眸子翻了個白眼。 百裡拾七低頭勾了勾手指,軟聲道:“姐姐們放心,我百裡拾七不是傻子,我既然敢放你們走,便必定不會被牽連的。” 說罷,她抬起頭嘿嘿一笑。 九嬰看著她蘋果一樣的臉蛋,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出什麽傷人的話,捂著心口轉向一言不發看著雲海的寧拂衣,聲音難得柔和了些:“喂,你如今,打算如何?” “雲際山門定是回不去了,我聽那些仙兵們說,如今四界皆聽從蓬萊,你出現定是會被他們喊打喊殺。” “唉,剛剛找了個容身之所,如今我麒九嬰又是無家可歸了。”九嬰將腦袋垂在膝蓋上,“你說,我們能去哪?” 寧拂衣手摸上一念珠,收回目光,也收回眼底的紅,聲音平淡:“四界不容我們,不是還有兩界麽。” “神界沒了,你說魔界啊?”九嬰狹長的眼睛都睜圓了,“你莫要開玩笑,魔界戰亂叢生水深火熱的,你如今又不是魔,進去非被他們扒一層皮不可。” “何況都說魔族隱蔽,你如何知曉入口?” “嗯,巧了,我剛好知曉。”寧拂衣回頭看向她,枯敗的眼神中印出一絲絲光亮。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先去一趟巫山江家,有些事我需要問問江蘺。”寧拂衣摸進了一念珠裡,指尖輕輕碰到那棵已經發芽的種子。 小苗碰到她手指的那刻,忽然害羞地卷起葉片,蜷縮回泥土。 “問一問關於,褚清秋。”她輕輕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