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既然已經死了， 也不打算再計較生前的事了，我現在隻想見一見程莉，親口跟她說句對不起。”經過左夏的敲打， 女鬼態度非常端正，“我住所裡還有現金，十萬塊錢，您要看得上， 可以全部拿走。”
  司月薇的眼眸水潤而明亮，倒映著女鬼清晰的面孔：“姐姐說得是實話嗎？”
  “我說得……”女鬼莫名心驚肉跳， 原本要說出的謊言不知為什麽，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左夏忽然發出一聲輕哼， 讓女鬼緊張地吞咽口水，半晌後，她說：
  “我覺得程莉已經死了， 所以她的命格從我這裡消失了，而我後來那麽倒霉， 其實是在償還程莉的氣運。”
  司月薇清澈的眼睛仿佛已經將女鬼看透：“所以姐姐想為自己的好朋友報仇， 是嗎？”
  女鬼怔了怔， 對方應該看穿了她的想法， 再掩飾已經沒有必要， 點頭道：“是，我打算頭七那天去復仇，殺害我和程莉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面對這麽天真可愛的小女孩， 說出如此充滿戾氣的言語， 女鬼覺得自己變得格外扭曲且醜陋，深深低下頭， 不敢直視小女孩澄澈無暇的眼睛。
  “姐姐。”司月薇軟軟的聲音在女鬼身前響起。
  女鬼剛要抬頭，忽然感受到一隻溫暖的小手在自己的頭頂，似是安撫摸了摸，小女孩的聲音如同棉花糖甜甜軟軟：“我知道你是好人。”
  女鬼心臟顫唞，喃喃道：“我是個好人？我恨我的父母在我剛出生的時候替換了我跟程莉的命格；我恨程莉為什麽要向我揭露真相讓我直接死去不好嗎；我恨為我們替換命格又害死程莉的那些人；我恨我男朋友為什麽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離開我，我是被戾氣裹挾的怪物，是滿腔惡念的鬼……”
  想到兒子還在後座，周爸爸讓自己強行清醒起來，大聲喊道：“涵涵！涵涵！”
  周默涵很好哄，要是平時他已經答應了，今天不知怎麽抱著小淚不撒手，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嗚嗚咽咽地哭著。
  還是他老婆厲害。
  周爸爸抬頭看向那輛撞他們的轎車，車撞得粉碎，裡面沒有司機，救他們的人說司機可能是肇事逃逸，可周爸爸知道不是，車撞成這樣，裡面的人不可能活著，更何況是逃逸？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不是人開得車，只能是鬼開的。
  周默涵下意識把小淚緊緊抱在懷裡，發出一聲恐懼地尖叫。
  周媽媽用商量的語氣對兒子說：“涵涵，這樣可以嗎？爸爸送你去幼兒園，路上你還可以跟小淚玩一會兒，中午你要是想小淚了，爸爸讓你跟小淚視頻，等到了晚上，爸爸帶小淚去接你。”
  兒子招了不乾淨的東西，這個鬼比以前那些鬼更厲害，也更大膽，想在光天化日殺死他們父子。
  周默涵用力搖頭，倔強地看著爸爸媽媽。
  左夏也不客氣，找來了抹布，讓女鬼地板擦乾淨才讓她走人。
  周爸爸發現危險刹那間，大腦空白，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可依然已經晚了。
  女鬼發泄完情緒，擦乾淚水，感激道：“謝謝您，卦金我晚上會給您送過來。”然後看到地板的血水，滿臉不好意思道：“我幫你們擦擦地板吧。”
  小淚的傷口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看起來非常不詳的黑霧，讓玩偶顯得更加恐怖。
  周爸爸看著躺在兒子懷裡的小淚，無論周默涵怎麽誇小淚可愛，他都覺得這個玩偶實在邪異非常，渾身散發陰森的氣息，盯久了便會感到毛骨悚然。
  周媽媽哄著他：“涵涵，小淚不會走的，等你放學回家還是能看到它呀。”
  左夏嘖了一聲，但到底沒有說什麽。
  開車的周爸爸聽到兒子的話，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女鬼沉默，目光直直地放空，許久後，搖了搖頭：“我可以理解，我父母這麽做是為我好，他們希望我能幸福；我本來就欠程莉的，她說出真相也是應該的；我男朋友其實是最無辜的，他跟這些事沒有任何關系……我從來都沒想過傷害他們，我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復仇。”
  “在我眼裡姐姐的確不是壞人。”司月薇從左夏那裡拿過一張紙遞給女鬼：“這是姐姐好朋友屍骨埋葬的地方，傷害你們的壞人，也在這個地方的附近。”
  他跟老婆哄小孩，小孩哄玩偶，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周默涵抹了抹抹淚，點點頭。
  “但是小淚它，小淚它受傷了嗚嗚嗚……”
  小淚眼神呆滯望著窗外，周默涵跟著望過去，一輛轎車竟向他們撞了過來。
  直到周默涵感受到小淚非常非常急切不安的情緒，終於發現小淚醒了：“小淚，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周默涵沉浸式哄著小淚，以至於他並沒有立刻看到昏睡的小淚忽然睜開眼。
  八九分鍾後，父子倆被熱心群眾從車裡拉了出來，周爸爸感謝了一圈後，回頭看到兒子正抱著遍體鱗傷的小淚嚎啕大哭。
  司月薇這個時候才明白，原來女鬼也不能肯定程莉到底死沒死，她抱著渺茫的希望，只可惜沒有等來奇跡。
  周爸爸也道：“小淚累了，它在睡覺，不能陪你玩，等你回來它睡醒了，你們再玩好不好？”
  周媽媽頭疼不已，對周爸爸道：“算了，讓孩子帶小淚去幼兒園。”
  司月薇打了個哈欠，眼尾懸掛晶瑩的淚珠，軟乎乎的小手蹭了蹭，眼尾立刻泛紅，隨口道：“隻留兩萬，剩下的錢和遺物留給她的爸爸媽媽吧。”
  左夏笑著答應：“好。”
  第二天，左夏告訴司月薇，女鬼半夜把錢送過來了，不止是答應好的十萬元，還有些奢侈品珠寶，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十萬。
  女鬼接過那張紙，盯著那個地址，無限哀傷道：“程莉真得死了啊。”
  血紅的眼淚滴落在地板。
  周爸爸見兒子終於答應松了口氣，在周默涵看不到的角度，對周媽媽比了個大拇指。
  周爸爸現在很為難，他很心疼兒子的，可這麽嚇人的玩偶真得不適合出現在幼兒園。
  司月薇正歡快地跑下樓的時候，周默涵剛穿好衣服，背上小書包，抱著小淚不撒手，眼淚汪汪道：“我不，我就要帶著小淚上學。”
  “那你會傷害他們嗎？”
  周默涵抽泣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爸爸我沒事。”
  司月薇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卻又想不起來，晃了晃小腦袋。算了，先不想了，去看看左夏哥哥今天早上給她做了什麽好吃的。
  劇烈的撞擊把轎車直接撞翻，安全氣囊彈出，周爸爸像是被打了一拳，頭暈目眩。
  周默涵坐在後排，抱著睡著的小淚道：“小淚，對不起啊，我要去上幼兒園，不能帶著你，你要是想我了，就讓我爸爸給我打視頻電話。”
  周爸爸又氣又怕，渾身發抖。
  緩了緩情緒，周爸爸走到兒子面前，蹲下`身，幫周默涵擦了擦眼淚：“兒子，是小淚救了我們。”
  這麽嚴重的車禍，他跟兒子全身完好無損，除了他被安全氣囊打得有點頭暈。
  救他們的那些人也嘖嘖稱奇，說他們福大命大。
  周爸爸卻知道，是小淚救了他們，小淚在兒子懷裡仍然受了傷，應該是為了救他們付出了某種代價。
  周爸爸慶幸不已。
  幸好他給兒子買了小淚。
  幸好兒子沒有把小淚放在家。
  他甚至不敢想象沒有小淚，他跟兒子在這場車禍會是什麽結果。
  再看小淚，他完全不覺得害怕，隻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它更可愛的玩偶。
  下午已經做完全身檢查的周爸爸，打通客服夏夏的電話。
  客服夏夏聽到周家父子的遭遇沒有多說什麽，直接給了他們一個地址，讓他們過來。
  周媽媽不放心父子倆，跟他們一起去了嚴家。
  周爸爸到了別墅莊園，神情緊張起來。
  周媽媽看出他的異常，問道：“怎麽了？”
    周爸爸神情複雜看著眼前的別墅，問道：“老婆，你知道南市最大的別墅莊園是誰家的嗎？”
  “據說是嚴家的，你是說……”周媽媽震驚看著周爸爸：“這裡是嚴家？？可你不是說賣給你玩偶的是個小女孩嗎？”
  周爸爸思緒凌亂：“可能是嚴董的親戚吧？”
  他也沒想到小女孩跟嚴家有這麽深的關系，他低頭看著手裡剛花了三十萬塊買的玩具禮盒，忽然覺得禮輕了。
  “算了，人家未必會在意這些。”周爸爸搖了搖頭道：“我們走吧。”
  周爸爸進入別墅後，並沒有見到別墅的主人，迎接他的是之前見過的左夏和左冬，雖說在意料之中，可心裡難免失望。
  一家三口跟著左夏和左冬來到了會客玻璃房，裡面已經備好了零食和下午茶，司月薇站在奇花異卉間，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像花叢裡可愛的小精靈。
  周默涵看到司月薇的身影立刻跑過去，哇的哭出聲：“薇薇，救救小淚！”
  司月薇見小男孩哭得很傷心，驚訝不已，笨拙安慰道：“別哭啦，小淚不會有事。”
  周默涵嗚嗚哭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小淚。”
  “可是小淚保護了你呀。”
  “我不要小淚保護我，我想讓小淚好好的。”
  司月薇眨眨眼，扯了扯左冬的袖子，問道：“左冬哥哥，這就是人類所說得友情嗎？”
  左冬彎腰，點頭道：“應該是吧。”
  司月薇想了想自己親手煉製的玩偶，苦惱道：“可是我好像沒辦法把鬼器當成朋友。”
  她對玩偶當然是有感情，從無到有親手創造，但那種感情跟周默涵對小淚的友情不同。
  左冬提議道：“您可以到外面交朋友，之前不是想去幼兒園嗎？”
  司月薇眼睛亮起來。
  左冬道：“嚴先生正在辦手續，應該很快就能去了。”
  司月薇沒想到哥哥這麽好，她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他就已經為她考慮好了。
  雖然現在嚴昱不再，可司月薇還是要說：“我的哥哥最好啦！”
  左夏聽到這句話誇讚，覺得有些耳熟。
  好像不久前小生死簿說得還是“左夏哥哥最好了”。
  左夏不可思議看著司月薇，眼神委屈極了，仿佛再說“怎麽可以這樣”。
  司月薇並沒有發現左夏委屈的目光，眼睛裡盛滿細碎的星光，充滿期待道：“希望我也能像周默涵那樣交到最好的朋友！”
  左冬摸了摸司月薇的腦袋：“肯定會的。”然後冷冷看了一眼弟弟，仿佛警告他“不要自作多情”。
  左夏氣得朝著哥哥齜牙咧嘴。
  周爸爸把裝著小夏的盒子打開，司月薇檢查一下：“小淚應該是跟傷害你們的那個惡鬼打起來了，所以傷得這麽重。”
  本來小淚是不會受傷的，它吞掉的災煞完全能讓周家父子倆性命無憂。
  她看得出來，小淚昏迷前處於暴怒的狀態，應該是因為那個惡鬼想要傷害周默涵，所以它才動手的吧。
  看來不僅周默涵把小淚當成最好的朋友，小淚也是一樣啊。
  周爸爸已經把小淚當成家人了，擔憂問道：“那能治好嗎？”
  小淚是鬼器的靈，現在小淚正在被惡鬼的陰氣侵蝕，要是不立刻處理，小淚會很危險。
  本來司月薇想幫小淚祓除惡鬼的陰氣，可她發現小淚很快反過來吞食對方。
  只不過小淚畢竟是失敗品，實力弱小，留下陰氣的惡鬼實力強大，小淚的反擊出現頹勢。
  司月薇覺得應該幫一幫小淚。
  要是成功的話，小淚很有可能成為合格的鬼器！
  司月薇喊道：“左夏哥哥！”
  左夏在跟左冬玩表情大戰，聽到司月薇在叫他，連忙露出燦爛的笑容：“薇薇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做得嗎？”
  司月薇把裝著小淚的盒子遞給左夏，眨眨眼道：“左夏哥哥幫我找到打傷小淚的惡鬼，把它的靈喂給小淚。”
  以靈補靈，這樣小淚就能自己消化這些陰氣。
  惡鬼沒有了靈，會渾渾噩噩，癡癡傻傻。
  靈隨著時間還會恢復，不過既然將要被白無常抓住，那惡鬼只能在地獄慢慢恢復了。
  左夏欠身道：“是，薇薇小姐。”
  周爸爸和周媽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更加覺得嚴家這些人深不可測，這不僅僅是高人，而是真正的神仙人物。
  連惡鬼都能這麽隨口處置，實在厲害！
  左夏走後，周爸爸拿出一張支票，雙手遞給司月薇：“這是我跟妻子一點感謝。”
  司月薇好奇地看著那張薄薄的紙條。
  為什麽說這是感謝？
  左冬接過支票掃了一眼，然後對司月薇解釋道：“支票可以去銀行支取存款，周先生給了您八百萬。”
  “好神奇。”
  一張紙片竟然值八百萬！
  司月薇很高興，今天又學到了人類的新知識。
  周爸爸沉聲道：“我還有件事想要求您幫忙。”
  司月薇疑惑問道：“叔叔還要算命嗎？”
  周爸爸搖頭又點頭，道：“算命不急，您能不能幫我找到替換我兒子命格的那個人？還有，能不能幫我兒子的命格換回來？”
  周媽媽並不知道這件事，茫然道：“什麽命格？誰替換了涵涵的命格？”
  周爸爸臉色陰沉道：“兒子之所以體弱多病，還容易招到不乾淨的東西，都是因為他的命格在剛出生的時候偷偷被人換過。”
  “什麽？！”周媽媽震驚地看著老公，見他是認真的，立刻信了，氣得渾身顫唞：“是誰這麽殘忍，害我們家涵涵受了這麽多的苦？”
  周爸爸淚眼婆娑道：“之前我不是沒有找過算命大師，風水先生，可他們都說是我兒子的命不好，當時我信命了，可現在我才知道了，原來不是我兒子命不好，是有人霸佔原本屬於我兒子的命，我想知道他是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媽媽見狀也忍不住流下眼淚道：“涵涵當時剛出生，他們怎麽忍心……
  左冬轉頭問司月薇：“您想去嗎？”
  司月薇看著周默涵的爸爸媽媽傷心流淚，也跟著有些難過，點頭道：“我想去看看。”
  周默涵，程莉，還有女鬼姐姐，都是替換命格的受害者。
  她們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麽要被壞人欺負？
  那些壞人難道不知道，做了壞事，死後要下地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