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雲竹有一項手藝,是她已故的祖父教給她的,那就是“識骨術”。 識骨術的厲害之處就在於, 不管對方是化妝、易容還是變性,只要看上一眼, 就能立馬通過對方頭骨的骨相認出這個人。 單是這麽說似乎很玄幻, 實際上,倘若楚溪客在這裡一定不會懷疑。因為,他初中同桌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女孩子。 那位同桌初中還沒畢業,檔案就被某部門調走了, 他們這些中二少年還在為了逃避課間操和老師鬥智鬥勇時,神奇同桌已經在秘密為國家效力了。 實際上, 如雲竹這般擁有天賦的人,不僅能辨骨識人, 還能通過對應的骨相找出這個人的直系血親。 比如此刻,她看著先帝與惠德皇后的畫像, 果斷地說:“倘若這幅畫像與本人差別不大的話,那麽小郎君就絕無可能姓鹿, 而是先帝與娘娘的骨肉。” 雲娘子一聽,頓時癱坐在地, 表情似悲似喜, 反覆求證:“阿竹,你、你有幾分把握?” 雲竹難得露出自信的模樣,說:“阿娘知道的,我的識骨術從未出過差錯, 就連阿翁都不及我。” “是的, 是這樣沒錯……” 想到這些,雲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笑著笑著就哭了:“真好,娘娘尚有血脈在世,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明明和二兄是雙生子,繼祖母卻將她當成透明人,長到八歲都沒個名字,整日“三丫”、“妞妞”地混叫,甚至還嫌她費米糧、費嫁妝,趁阿娘外出把她賣去那等醃臢之處…… 雲娘子幫她擦掉眼淚,道:“這些過往阿娘原本以為會隨著娘娘的薨逝永遠地埋葬在地下,沒想到此生還會讓我有幸得見小殿下…… 她跪坐在蒲團上,仰頭望著先帝與皇后的畫像,忍不住笑起來:“也對,娘娘那般聰慧,怎麽可能想不到辦法保下小殿下?阿竹,你可知道,小殿下降世之時,你外祖母就在產房外候命……” *** 與此同時,薔薇小院。 雖然母親從未說過那些往事,但她從這些年的蛛絲馬跡裡也能猜到一些,知道惠德皇后曾救過外祖母的命,後來又救了阿娘,所以,她和阿娘一樣,也為那位小殿下還活著而真心高興。 雲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聽!” 雲娘子隻放縱自己哭了片刻,很快整理好心情,叮囑道:“小殿下的身份非同小可,你兩位兄長向來不如你聰慧謹慎,唯恐他們說漏嘴,此事暫且不能讓他們知道。” “阿竹,你若想聽,阿娘可以一一講給你。隻一點,一旦聽了,我雲家對前朝的忠心你也得一並繼承,從今往後,你這條命都得是小殿下的。” 雲娘子拉住她的手,溫聲安慰:“你外祖母也是女子,卻憑借精湛的醫術成為前朝第一位女醫正;阿娘也是女子,自小便被娘娘恩準在禦膳房做事,娘娘還說等我技藝練到家便升我做尚宮呢!” 簾子不是簾子,那是自然垂墜的花藤!屋頂不是屋頂,那是層層疊疊的三角梅!隨隨便便推開一扇窗,就能得到一份驚喜,而且窗窗互不相同,比如這扇外面有一棵會開花的書,那扇外面可能就是一串漂亮的風鈴,第三扇總會更驚喜,把威嚴的皇宮都裝在這個“畫框”裡了。 雲飛、雲柱兩兄弟完全沒有辜負自家娘親對他們“不太聰明也不太謹慎”的判斷,此刻,倆人站在屋子門口,就像傻了一樣。 雲竹鄭重地點點頭,眼底劃過一絲落寞:“聰慧謹慎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個女子。” 雲竹含著水色的眼睛眨了眨,驚訝又向往。 雲娘子露出欣慰的笑。 薔薇小院在薑紓的打理下就像一個精致又富有野趣的藝術品,尤其是這座木石結構的小閣樓—— 雲竹也跟著哭起來。 雲飛早就見識過這個如同神仙洞府一般的漂亮屋舍,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有幸成為其中的房客。 實際上, 雲娘子方才那樣問並非質疑雲竹的判斷,只是太過震驚,才下意識問出了口。 薑紓從來不需要費心去買小寵物,自會有漂亮的百靈站在屋簷唱歌,嫻雅的丹頂鶴落到桑樹上歇腳,偶爾還會有小刺蝟、小松鼠、小黃鼬過來串個門,和桑桑成為好朋友。 此刻,看著屋內一塵不染的木質地板、簇新的書案和衣箱、明顯就是新做的厚實被褥,他都不敢往裡走了:“師、師父,我睡柴房就行,不用專門準備這些……” 實際上,楚溪客也被屋裡煥然一新的擺設震驚到了,他們不是很窮的嗎?不是連個新書案都買不起嗎?怎麽一夜之間突然換了套裝潢,還是全屋定製的那種? 不過,在徒弟面前要保持成熟穩重的樣子嘛,因此,他連忙把驚掉的下巴扶回去,很是大氣地說:“我是收了個徒弟,不是養了頭小豬,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合該有你一個房間。” 雲飛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了。 雲柱眼睛都要黏在屋子上了,但還是非常懂事地說:“我只是幫工,理應睡柴房。” 楚溪客噗嗤一笑,將他推到雲飛身邊:“你還是你阿兄的家屬呢,你倆商量著誰睡床誰打地鋪吧,回頭給你們整個上下鋪。” 雲柱撓了撓黑乎乎的小臉,到底沒舍得拒絕。 等到楚溪客走後,兄弟兩個怔怔地站在纖塵不染的地板上,腳都不舍得挪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雲柱才小聲問:“阿兄,上下鋪是啥?” 雲飛搖搖頭:“不知道,總歸是很好的東西,要麽很貴,要麽很費心力。” 雲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我要好好劈柴,劈多多的柴,報答小郎君。” 雲飛雖然沒有說話,但心裡也是同樣的想法,師父如此厲害,他這個做徒弟的不能丟了師父的臉。 殊不知,此時此刻,“如此厲害”的師父正黏在薑紓身邊打滾耍賴。 “阿翁何時收拾的屋子,我都不知道呢!既然阿翁收拾得了一間,是不是也可以收拾第二間呢?”楚溪客近乎明示般指了指暖閣外間。 因為原身情況特殊,自從搬來長安,他和薑紓都是一起住在暖閣裡,薑紓住裡間,原身住外間,中間有一道屏風相隔,楚溪客住習慣了,也沒搬。 薑紓笑問:“你想自己住?” 楚溪客當然想有自己的屋子了,但是不能直接說,免得薑紓難過,於是壞兮兮一笑:“不不不,作為一個即將成年的人,當然是兩頭佔著了!阿翁方便的時候,我就住暖閣,阿翁不方便的時候,我就一個人住。” 薑紓面上一紅,拿筆杆敲了敲他腦袋:“就還有一間東屋空著,想搬就搬吧!” 於是,楚溪客就歡天喜地地搬家去啦! 薑紓暗自舒了口氣。 上次賀蘭康過來,沒輕沒重的,差點讓楚溪客撞見,那時候他就興起了讓他單獨住的想法,總之,不想教壞小孩子。 翠竹大宅。 雲浮急匆匆地跟鍾離東曦匯報:“鄰家小郎君搬家了!” 鍾離東曦筆尖一顫,剛剛批好的奏疏倒霉地被塗上一大塊墨漬。他卻絲毫沒有理會,而是冷聲問:“搬去哪兒了?” 雲浮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怯生生地指了指小閣樓的方向:“搬、搬到東暖閣了……” 鍾離東曦表情一頓,緊繃的身體明顯舒展開來。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險些以為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楚溪客知道了,他這才一聲不響就搬家。 “下次回稟事情記得精準些,那叫‘換屋子’,不叫‘搬家’。” 雲浮:“……” 敢情還是我的鍋? 鍾離東曦輕咳一聲:“福伯,前兩日我那個屋子是不是漏雨了?”福伯“啊”了一聲,笑呵呵道:“是呢,老奴原本還想著提醒殿下要不要換一間,就怕夏日雨水多,時常漏呢!” 鍾離東曦矜持地點點頭:“那就換一間吧!” 福伯繼續笑呵呵:“殿下覺著西渚軒如何?那邊的瓦片是開春新換的,想來不會漏。” 鍾離東曦淡淡地應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很上心的樣子,實際翻閱奏疏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八倍,明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的樣子! 看透一切的雲浮把自己偽裝成一株小蘑菇,西渚軒是距離隔壁東暖閣最近的屋子她會說嗎? 鬱離軒內,負責搬家的雲崖一臉疑惑:“鬱離軒何時漏雨了,我怎麽不知道?” 雲浮一臉的高深莫測:“要不你我都成不了管家呢,就是因為缺了這一招。” 雲崖:“哪招?” 雲浮:“無中生雨。” 東暖閣。 楚溪客推開門,立即被驚喜到了,這間屋子也是重新布置過的,而且充分照顧到了他的喜好,不僅有大大的床鋪、如同沙發一樣鋪著軟墊的胡床,還有一個貓爬架,豪華別墅款的那種! 桑桑已經先一步進來了,還把之前楚溪客給它縫的“雲朵小窩”也一並拖過來了,一看就是打算在這裡安家的樣子! 就連阿晚都不再害羞,幫兒子檢驗新家一般巡視了一圈,最後蹭了蹭楚溪客的褲腳,滿意地走了。 楚溪客四肢攤開躺在地板上,感受著屋內清新的原木香氣,然後一臉感動地把桑桑抱起來,放在自己胸口:“桑桑,這就是我們的家了,我們一家人要一直一直住在這裡,好不好?” “喵~” 桑桑彎起圓嘟嘟的小嘴巴,兩隻爪子按下去,一踩,又一踩,再一踩。 “你多大了,還學小奶貓踩奶?”楚溪客被它踩得忍不住笑,“好了好了,再亂踩我就要脫掉衣服讓你看看男女了!” “小郎君,有傷風化。”一個含笑的聲音清凌凌地飄過來。 楚溪客扭頭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 鍾離東曦一身青衫,玉簪束發,這樣笑吟吟倚在窗邊美得像是一幅畫;而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衣衫凌亂,胸`前一隻貓,像、像是變態犯案現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