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最癲狂的教主 夜行神官不懼怕黑夜的陰冷, 但不知道為何心裡居然升起了一股子涼意。 一個天下皆知的廢物,他實在沒有放在眼裡,所以哪怕曾經有人警告過他不要招惹謝楨, 但在隨手都能擊殺的螻蟻面前, 半點也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 就像隨手掐死一隻螞蟻。 只是,此時, 條件反射的這名夜行神官想將手縮回來。 一用力,手紋絲不動。 依舊是那隻手穿過窗紙的破洞,維持著這個姿勢,就像將手伸進了未知的老鼠洞中, 那種隨時都會被老鼠咬上一口的恐懼從心底升起。 但這麽可能,裡面的人明明是謝楨! 臉色都變得不可思議。 謝楨的聲音突然變得清冷了起來:“我大羅天覆滅, 可有你們夜行神官參與其中?” 大羅天的覆滅十分的蹊蹺, 大羅天在十二聖天之中也是十分獨特的存在,屬於隱宗,也就是不像其他宗門一樣還在各城池設置得有做生意的鋪子之類。 灰霧很濃烈,十分的漆黑,在這樣的漆黑深夜裡面,哪怕事情發生在隔壁都極難發現,這也是邪祟作案,修士拿它們沒有辦法的其中一個原因,很多案子只有等到白天,才被發現,離案發時間已經很久了。 就像是故意為之。 但仙盟如何查,也查不出什麽,這本就十分可疑。 所有人都在宗門之中,所以才會全部覆滅, 甚至沒能留下半點財產下來。 那麽會是誰? 正在用上帝視角觀看的謝楨心道,他算明白為什麽將這位給惹出來了。 這一次也虧得水鏡卡的及時通訊功能,不然也得等到了白天才知道這裡出事了。 但絕世凶祟和夜行神官有染的消息也在隨後暴露了出來。 實力和用時都不符合。 按照仙盟的調查結果, 此滅門慘案是絕世凶祟所為。 莫扶舟三人一到,就被現場的情況弄得一愣。 那麽夜行神官在滅大羅天的疑案之中,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嫌疑犯。 當然,大羅天覆滅的疑點還有很多。 夜行神官還沒有回答,一輪炙烈的小太陽已經落入了院子中。 這其中有太多的疑點了。 以前,絕世凶祟伏誅後,覆滅大羅天的凶手的線索也就斷了。 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們都來了,這夜行神官不僅不逃跑,還依舊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而東方欲曉又通知了好基友莫扶舟,莫扶舟叫上了陳玄。 來的人還不僅僅是東方欲曉,還有莫扶舟和陳玄。 如今,眾所周知,那絕世凶祟和夜行神官坑壑一氣製造的新人類。 所以,這位夜行神官一來,某位直接被“激活”了。 但大羅天依舊在非常短暫的時間內就覆滅了, 等仙盟各宗收到消息趕去支援的時候,竟然只剩下滿地的屍骸和毀滅得什麽都不剩下的宗門。 他們前面站著一名夜行神官。 但那絕世凶雖然強大, 也不可能在面對大羅天教主,大羅天數量不少的宗老上仙, 短時間就殺盡殺絕。 也因為這個原因,仙盟才設立了夜行神官這麽一個機構,專門處理黑夜中邪祟的問題。 這位夜行神官該不會自大到能同時應對他們三位斬妖天官吧? 再有就是,大羅天求助的消息為何沒有第一時間抵擋各宗,就像等覆滅後,各宗才收到了求救信號,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也只能是覆滅後的大羅天了。 按理,現在仙盟和新仙盟交鋒之際,能在登仙城看到一位不親自來的夜行神官,他們該高興才對,夜行神官的行蹤不定,又多在夜晚出沒,實在難以確定其蹤跡。 濃烈的夜,一盞壽仙燈穿透灰霧讓整個院子有些昏暗。 再說, 光是砸毀大羅天那些傳承, 怕也不是一個人短時間內能完成。 但,眼前太奇怪了。 說時遲,那時快。 若夜行神官和絕世凶祟有聯系,甚至是同盟,那麽就很可能作為當初滅大羅天的幫凶。 比如那麽大規模的滅門之戰,這些凶手又是怎麽無聲無息的離開的,甚至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砸毀大羅天或許是為了掩蓋他們出現過的痕跡,但這麽多人,總是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的。 時間控制得也太恰當好處了。 一場舉世震驚的滅宗血案,就以這麽多的疑問收場。 原本,謝楨隻給東方欲曉發了消息,夜行神官來偷修複的古器,這古器來自上央宮,所以謝楨通知了最直接的人。 雖為隱宗,或因為全心全意修行的原因, 大羅天的實力十分強大。 整個過程的時間十分短暫。 而有這等實力的幫手,這世間本就不多。 那夜行神官一隻手從在窗戶上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口伸進去想是在抓什麽。 所以,那絕世凶祟滅大羅天的時候必定有幫手,這才讓大羅天在極短的時間內滅了個乾乾淨淨。 況且他們三人在三百六十五位斬妖天官之中,排位都十分高。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這位夜行神官倒是想將手收回來,但是他辦不到啊。 他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心情,因為是他親自將自己的手伸進去的。 在震驚謝楨為何能如同鉗子一樣抓住他的手不放的同時,心底也是一沉,今日這任務怕是難了。 一咬牙,靈力暴漲,用力將手收回來。 “啊。” 然後是忍不住的痛苦聲。 夜行神官一個踉蹌向後倒退,差點摔倒。 而那隻手依舊留在破了一個洞的窗子那,斷口的鮮血爆了一地。 安靜。 唯有妖邪一般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了出來:“用上好的蜜蠟封起來也是一件不錯的飾品,只是這斷口粗暴了一點,有礙觀瞻。” “你都這麽暴力的麽?用劍砍多好,又平整又光滑。” 死寂一般的安靜。 估計莫扶舟三人也沒想到,他們一來居然聽到了似在討論怎麽保管一隻血淋淋的手不腐敗。 這愛好也太變態了一點,總感覺像是什麽東西在心裡堵得慌。 這時,東方欲曉也發現了夜行神官剩下的那隻手裡面抱著的盒子。 東方欲曉是見過這盒子的,裡面裝的就是那件修複的古器。 果然如謝楨給他傳信的一樣,是來偷這件古器的。 三人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間,是大羅天那位上仙? 怎麽在謝楨的房間內? 而謝楨為何一言不發 這位上仙,當初施展時間回溯揭露絕世凶祟的陰謀,和百裡驚鴻教主,莫扶舟聯手斬殺絕世凶祟,逼得夜行神官浮出水面,當時的風采猶在眼前,就是性格一如既往的讓人無法苟同。 雖然也導致了仙盟的分裂,但這是仙盟自己的問題,怪不得他人。 三人對視一眼,莫扶舟和陳玄同時出手,伺機拿下這位夜行神官。 如今新仙盟中疑雲密布,若是能活捉一位夜行神官進行審問,太重要了。 所以兩人十分有默契,活捉對方。 剩下東方欲曉靠近窗口,問了一句:“謝楨如今可好” 謝楨向他求助的,如今他們來了,不出面也就罷了,為何還沒有聲,這就有些奇怪了。 結果,窗戶裡面的人嗤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搞笑的事情。 然後答了一句:“死了。” 噗。 東方欲曉差點一口口水噴了出來。 怎麽說也是大羅天的上仙,這麽開大羅天教主的玩笑合適嗎? 再說,真死了,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但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勁。 這時,東方欲曉正看到窗台上的花盆裡面,一隻小紙人整個腦袋埋進幾株草裡,留下一個紙屁股搖晃得厲害。 謝楨的自畫像卡。 若謝楨出事或者昏厥,自畫像卡沒有主人的靈力支撐,是會消散的。 自畫像卡如今這樣,也就說明謝楨安然無恙。 但東方欲曉還是將小紙人抓進手心,問了一句:“謝楨現在如何?” 小紙片正捂住眼睛,一個勁祈禱,別注意到它,它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紙片片。 聽到東方欲曉的聲音,小紙片整個人都不好了,要死了要死了,乾脆往手掌上一趟,裝暈,裝暈之前還不忘記說一句:“我嚇暈了,叫不醒的。” 這時,在莫扶舟和陳玄的圍攻下,失去了一隻手的夜行神官也再難支撐。 若不是為了活捉他,在兩人的圍攻下早死了。 事情已有定論,他今天逃不了。 這時,院子中,一道任意門突然出現,百裡驚鴻從任意門中走了出來。 幾人不由得一愣,估計是打鬥聲將如意天的教主引來了? 那沒了反抗之力的夜行神官突然大笑了起來,神態如同瘋狂:“你們……你們全都是罪人。” “你們的親人,你們的朋友,你們的門人,有多少是死在邪祟手上?” “難道你們就不想結束這可惡的亂世?” “為什麽,為什麽黎明就在眼前,你們這些人卻要阻止?” “我們本同為仙盟同道啊,我們的理想,我們的抱負原本都一樣。” “都在等待這樣的大世的到來。” 說得眾人心都顫唞了一下。 是啊,誰不期待這樣的大世到來,仙盟建立之初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帶領人類走出灰霧和邪祟的威脅。 可以說,哪怕仙盟分裂了,但兩批人追求的目標其實依舊是一樣的。 只是有些人,為了追求整個人類的曙光,走上了一條被世人不允許的不歸路。 夜行神官笑得十分慘烈。 “你們不敢做的事情,我們替你們做了。” “一切的罪名,我們替你們背負,你們還有什麽不滿?” “所有的罵名歸於己身,為的不就是這無數年代,無數人都在等待的這一刻。” “眼看這一刻就要到來了,為什麽,你們偏偏不能安安靜靜的等待,等待著享受盛世的到來即可。” “辱罵,唾棄,汙名,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你們背負,就像以前一樣,讓我們夜行神官一直充當仙盟的影子,直面最慘無人道的黑夜就好。” 原來,夜行神官一直很清楚他們在幹什麽。 什麽和絕世凶祟私通,什麽世間一切的汙名將加諸在他們身上,他們都知道。 如今這局面是他們親自選擇,這樣的後果,也是他們願意親自承擔。 怎樣的信仰才能讓一群道心堅固之人甘願不顧一切,前仆後繼的追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想要結束這罪惡的時代的決心,比仙盟還強。 夜行神官的目光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目光落在了百裡驚鴻的身上。 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喘不過氣來:“我走了。” “但總有一天,總有人會斬斷這一路的荊棘,為這世間帶來真正的光明,你們終將為你們的行為感到可悲。” 百裡驚鴻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夜行神官說完,突然拿起手上的劍,往脖子上割去。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為了信仰殉死,就像繼往開來仙盟歷代的修士為了自己心中的道不惜一切一般,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至少,作為同道,他們曾經一路前行過,只不過向前的道路上出現了分岔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作為戰敗者,或許死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尊重。 這時,一柄仙劍從房間內激射而出。 刷的一聲斬斷了夜行神官拿劍的手。 那手在地上滾了好遠,鮮血滿地。 “你……”夜行神官神態猙獰。 只是他還沒有說出點什麽,那仙劍乾淨利落,又斬斷了他的雙腳。 想跑,恐怕都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場面一度安靜。 只剩下百裡驚鴻對著房間冰冷地說了一聲:“放肆!” 仙盟對夜行神官的態度是十分微妙的。 哪怕夜行神官叛變了,他們恨得咬牙切齒,恨得下了討伐公告。 但……他們也是無數年代,為了共同夢想,一路前行的道友。 所以在他們心中,哪怕是死,也至少要給對方一個體面,這也是他們仙盟一直堅守的心底的道義。 所以,哪怕莫扶舟,陳玄,東方欲曉眉頭都皺了起來。 特別是百裡驚鴻的一聲“放肆”,一股威壓形成。 整個小院的房子開始顫唞,窗戶被抖得“吱吱”直響,灰塵從屋簷掉落。 這是真的怒了。 結果,房間內傳出一聲:“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的一番義憤填膺的話,本就是衝著尋死去的。” “但他還有些東西沒有交代完,還不能死。” 場面一度安靜。 若百裡驚鴻出手,這房間是攔不住他的,房間的言靈只是對邪祟有用,對於修士,半點防禦能力都沒有。 房間內的人在這般威脅下依舊用刺耳的聲音在笑,笑得十分的刺耳,就像在諷刺什麽。 然後一聲爆呵:“你們憐他,何人憐我大羅天!” “他現在是慘,但那些慘死在他們手上的大羅天滿門,還有誰記得為他們申冤!” “今日即便是十二聖天教主都來了,想要將他從我手上討走,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聲音猙獰,刺耳得宛如妖魔。 眾人心中也是一震。 是啊,這裡有誰有資格代替大羅天的人來處置此人。 有些罪孽,並非時間就能洗刷乾淨的。 這人被斬去雙手雙腳,在仙盟看來,這是故意的折辱,但那些只剩下血肢屍骨的大羅天之人呢?他們死得就不屈辱了嗎?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沒人能為大羅天討得一個公道,那麽又有誰有資格阻止大羅天的人親自討要這一個公道。 東方欲曉三人張了張嘴,終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大羅天的慘沒有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沒有資格代替別人原諒。 不由得看向百裡驚鴻。 百裡驚鴻似也有些猶疑不定,最終道:“是私事也是仙盟內務,由不得你擅自做主,私設刑堂。” 聲音一落,房間內的聲音道:“仙盟也只能管仙盟內務,若今日仙盟非要參合進來,大羅天從今天起便脫離仙盟。” 仙盟的原則是不能管非仙盟的宗派的。 決絕,一股決絕的意味飄蕩。 作為曾經的十二聖天的大羅天,不僅被滅,如果今日還被逼迫得脫離仙盟,仙盟又將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多少有一些這樣的意味,這樣的仙盟,讓那些底下的宗門如何看待? 大羅天太特殊了,哪怕是一方教主,也不可能輕易做出決斷。 百裡驚鴻的臉色十分不好。 這是在逼迫他一方教主就范。 仙盟十二聖天教主執掌權柄,下面的人卻不顧尊卑進行逼迫。 場面可想而知。 本來,眾人以為這樣的局面還會繼續僵持。 這時,房間內照射出一束光,光束中無數的符文流淌,神秘得很,光束直接罩在了那躺在地上的夜行神官身上。 東方欲曉一愣:“是我上央宮拷問嫌犯的言靈卡。” 正是謝楨從他手上借走的那張讓人說實話的卡片。 本疑惑謝楨實力弱,借去了也無法激活使用,沒想到竟然由這位大羅天的上仙用在了現在。 但疑惑的是,大羅天的上仙應該也不知道今晚會有一位夜行神官前來吧?所以這卡不是專門為這位夜行神官準備的才對。 眾人的表情一動。 大家覺得大羅天這位上仙的手段殘忍,若是這人落到對方手上,必定會受到難以想象的折磨。 非人的折磨,喪失人性的酷刑,這是仙盟不願意看到的。 但若是公開審訊呢? 就完全避開了仙盟的底線,也就沒有了阻止的理由。 眾人不由得看向百裡驚鴻。 百裡驚鴻神色不定,最終一言不發地消失在了任意門中。 連審訊都不看了。 但也的確沒有了任何理由阻止大羅天以受害人的身份來進行這場審訊。 百裡驚鴻的離開是一種妥協,多少有損一方教主的面子,離開也不奇怪。 光束中,夜行神官似有些掙扎,但沒了雙手雙腳不過是徒勞。 一道劍氣直接刺破了對方的氣海。 言靈卡審問,本質還是靈氣組成的特殊方式,對方是可以用靈氣進行抵抗的。 刺破對方氣海,讓對方靈力散盡,就無法抵抗言靈卡的威力。 當然氣海被刺破其實是可以修複的,但至少此時,對方無靈力可用。 房間內,清冷的聲音傳來:“覆滅大羅天一戰,你夜行神官可有參與,參與者又有多少?” 問得十分直接,毫不拖泥帶水。 但也讓東方欲曉三人心中一顫。 因為若是坐實,這事情就大條了,大羅天覆滅的時候,夜行神官部門還屬於仙盟。 那將是多麽荒唐可笑。 仙盟還自詡會徹查此事,還大羅天一個公道,結果卻是賊喊抓賊的笑話,甚至為何大羅天覆滅的案件一直沒什麽進展,也能讓各種猜測不斷。 絕對會……顏面掃地,無言天下,特別是無言面對大羅天。 夜行神官掙扎得十分厲害。 但那光束如同有一種十分神奇的力量,強迫著對方開口。 嘴角破了,嘴唇都撕裂了,但依舊阻止不了聲音從嘴裡吐出來。 “夜……夜行神官,三百六十五人,盡……盡數參戰。” 最不希望聽到的答案出來了。 這也解釋了,為何堂堂十二聖天之一的大羅天,竟然被無聲無息的就那麽覆滅了。 一代大羅天教主謝挽留,那可是絕代的大宗師,仙門泰鬥,鎮壓一方的巨擎。 也只有仙盟將近一半的實力齊出,加上那絕世凶祟,才能將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大羅天,覆滅得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 當世奇案揭開了面紗。 不敢置信,不可思議,也從來不敢想象的結果。 事情的真相,往往會給所有人沉重的一擊。 時隔一年多,這樁驚世奇案才算掀開了一角。 負屈含冤,沉冤昭雪。 莫扶舟三人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是仙盟負了大羅天。 只剩下房間內的笑聲。 如魔如癲的笑聲。 那笑聲癲狂如妖魔,淒慘如鬼泣。 正在以上帝視角觀看的謝楨:“……” 他原本以為這人是個以自我為中心,沒心沒肺的性子,甚至看淡了生死,無論是親人朋友,或者任何人死在他面前,或許都不會有太大的感情波動,如同生死有常,大道自然一般。 但看到此時眼淚滴落的“謝楨”,他才知道,這人並非無情,只不過很少有東西能被他放在心中罷了,他在意的也僅僅是他心中的那些東西。 莫扶舟三人也在聽著那笑聲中的淒涼,竟讓人悶得說不出話來。 滿門被滅,獨剩下這麽一兩人苟活於世。 如今真相大白於世,這心中得是何種無法忍耐和形容的滋味。 或許沒有直接化祟,都已經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克制了。 那摧得人心肝俱烈的笑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停下來。 冰冷的聲音繼續從窗戶後傳來。 “為何滅我大羅天?” “除了那絕世凶祟和你們夜行神官,可還有其他人參與其中?” 連續兩問,也是直接得很。 大羅天覆滅,總得有個原因,這也是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地方。 按理大羅天是隱宗,甚至都很少參與仙盟的事情,這樣一個一心修行的大宗,怎麽就無緣無故招惹了這樣的滅門之災? 不得其解。 至於凶手除了那絕世凶祟和夜行神官還是否另有其人,也等待著審訊。 那夜行神官突然面目猙獰了起來,似乎特別的,十分的抗拒這兩個問題。 這完全是在用意志抵抗言靈卡的審問。 甚至能從他的□□中聽到一個“不”字。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說出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這就奇怪了,哪怕剛才他交代凶手是誰的時候,也沒有抵抗得這麽厲害。 要知道,剛才從他交代凶手是誰的那一刻,他就活不成了。 但到底是什麽樣的答案,竟然比他的生命還要看重。 光束越發明亮了起來,裡面的符文如同泉湧一般向那人湧去,這是加大了言靈卡威力審問的力度。 那人的嘴終是張開了,似有什麽聲音要吐出來。 只是,這時異變突生。 一柄劍,自遠方而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刺穿了夜行神官的身體。 知道那劍的速度有多快嗎?就如同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超出了空間的限制一般。 能在莫扶舟,陳玄,東方欲曉都在場的時候,還能行刺成功,可見這驚懼的實力到底有多高。 非一方宗師親自出手,絕對無法做到。 而這世間的大宗師本就有數。 出手的會是誰? 那人被釘死在地上,臉色卻露出了笑意。 是那種暢快的守住了秘密,發自內心的笑。 哪怕死去,笑容依舊保留在臉上。 到底是什麽,讓他如此甘願,如此壯烈地也要保守住秘密。 場面一度安靜。 現在唯一的線索,只剩下那柄殺人的劍。 不是卡片激活的仙劍,而是一柄青銅古器。 為了保證擊殺,不惜使用了一件傳承古器。 莫扶舟三人看向安靜插在那裡的青銅古劍,臉色卻是古怪了起來。 齊刷刷的目光看向了房間內的影子,因為這柄青銅古劍他們若是看得不錯的話……是大羅天前教主,謝挽留的與世無爭劍。 劍是君子之器,凡是仙盟弟子,哪怕並非劍修,也會有一張劍卡,以此鳴志。 劍,也就成了一個人身份的象征。 比如謝挽留的與世無爭劍,這樣的大宗師的佩劍自然天下聞名,絕對錯不了。 在即將問出大羅天覆滅的真相的時候,卻用大羅天教主謝挽留的佩劍來斬斷了線索。 三人齊刷刷地目光看向了房間內的影子。 第一,這是一種真正的折辱和警告。 第二,謝挽留的佩劍在此,也就是說殺死謝挽留並留下了這件戰利品的真凶很可能就在登仙城內。 仇人就在眼皮子低下,就在身邊。 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這無異於傷口撒鹽,眾目睽睽之下的羞辱。 青銅古劍就那麽安靜地立在院子中。 四周一片安靜,那種安靜是一絲鳥蟲聲音都沒有。 “咯吱。” 房間的門終是被推開。 是一朵猩紅的血色蓮花。 莫扶舟三人對視了一眼。 那猙獰殺意讓人皮膚都有一種利器的撕裂之感。 那人徑直走向院子中的青銅古劍。 拔起,佩戴在腰間。 整個過程都沒有說半個字。 莫扶舟等人正要開口,這時那人又徑直向外走去,不緊不慢。 這是要幹什麽? 夜晚,如寂,夜實在太深,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活動的跡象。 只是不知道何時,白色的紙錢開始飄落。 是祭奠,不知道在祭奠誰。 飄得到處都是的紙錢,似乎讓這登仙城變成了義莊,屬於一座城的義莊。 那人影再次出現的時候,手上撒著紙錢,身上穿著孝服。 嘴裡念叨著什麽。 “當初還滿口仁義道德的教我呢,這下被自己人害了吧,除了一天叨叨個沒完,自己卻沒長個心眼,死了豈不是還要被人笑話。” “還擔心我以後變成一個殺星,非得不教我修行,盡讓我背一些束縛人的東西,有什麽用?也不看看,就你還想著那迂腐的一套,別人都拿劍捅臉門上來了。” “你不殺人,別人倒是殺你。” “以前,最討厭你寶貝兒子寶貝兒子的叫著,那麽大人了,也不怕害臊,現在想想,居然還有一點懷念。” 然後聲音突然一變:“我曾經說過,你對你親兒子那麽嚴厲,說不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死在自己親兒子手上也說不定。” “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你親兒子手上,他人……哪來的膽。” 莫扶舟三人跟在“謝楨”身後。 “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 “這方向……好像是仙盟大廳。” 風吹紙錢,披麻戴孝之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仙盟大廳。 如今正在清談會期間,仙盟教主,各方宗老,三山五嶽的上仙,都夜宿在這仙盟在登仙城的大廳府邸。 莫扶舟三人面面相覷,這是要幹什麽? 白色的紙錢就那麽飄進了大廳的府邸之中。 那詭異的氣氛,以府邸裡面的人的修為自然也感覺到了。 抬頭向外看去,就看到一朵猩紅的血蓮當空,如同雪花一樣的紙錢撒下。 大羅天那位上仙? 他瘋了不成,向這裡撒什麽紙錢? 這裡的人如何尊貴,難道不知道,也不嫌棄晦氣。 終是有人沒忍住,呵斥道:“堂堂仙盟上仙,弄得這般陰森鬼魅,你當這裡是你大羅天不成。” “以前恣意妄為,不將仙盟鐵律放在眼裡也就罷了,如今各方教主宗老俱在,還敢如此放肆。” 深更半夜來撒紙錢,任誰也沒好臉色。 “你到底所為何事?” 這時,血蓮中終是傳出來一句話:“血債……血償。” 聲音一落,愣是將所有人弄得面面相覷。 大羅天的人瘋了不成,□□怎麽找到這裡來了。 還沒有出口呵斥,血蓮中的聲音傳出:“仙盟滅我大羅天,今日若不給一個交代,我便將這登仙城化作人間煉獄,和你們一起陪葬。” “你們想要守衛的東西,我會盡數毀滅,你們深愛的東西,我將全部埋葬。” 嘶! 這人當真是瘋魔了。 周圍的聲音都沸騰了起來。 太不像話了。 這時,從那血蓮中激射出一柄劍,直接插在仙盟大廳前。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與世無爭。” “謝挽留的與世無爭劍。” 也是在這時,謝楨的手如蓮花,法印如同世間繁花一樣盛開。 估計這是在場的人看過的最美的結印了。 以及陰森到極點的聲音,“諸生地藏,大羅鬼蜮,今以秘法開無間之門,凡世間冤魂厲鬼,速來應詔。” 這聲音一出,眾人總算知道這人在幹什麽了。 大羅天在十二聖天中十分奇特,他隱於山野,不怎麽參與仙盟之事,但依舊執掌仙盟十二權柄之一,穩如泰山,不可動搖。 這和大羅天的實力有關,但也和大羅天中一件世間神器有關。 無間之門。 傳說大羅天的存在,就是為了鎮壓這無間之門。 人死後,會有魂魄留存於世間,魂魄於灰霧之中,若是發生畸變就會變成邪祟。 那麽那些沒有變成邪祟的靈魂又去了哪裡? 傳說世間有無間煉獄,煉獄中有洗滌紅塵的業火,那些靈魂就是去了這無盡煉獄之中,被業火洗去前塵,然後化作最純潔的靈魂,投胎轉世,再返人間,成為一個嶄新的新生的個體。 而這神器無間之門就是一扇通往無間煉獄的通道,一直被大羅天管理著,鎮壓著,這才使得世間循環有序。 隨著謝楨的聲音,天空如同破開了一樣。 一巨大的青銅台破開蒼穹,從裂縫裡面露出一角。 青銅台上有一猩紅青銅巨門,門中似能聽到森羅萬鬼的叫聲,那種不甘死亡,委屈,冤屈之聲,直入靈魂。 終於有教主也忍不住了:“你敢!” 謝楨笑道:“為何不敢,自許仙盟滅我大羅天起,還不許我做點什麽?” 謝楨也不怕這些人對他出手,為何? 無間之門一直置於無間煉獄之中,如今被召喚而出,也只有他才知道怎麽將這門送回去。 若擊殺他,那麽就讓這人間永遠和無間煉獄連通吧。 不得不說,瘋狂到了極點。 那是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讓人看得膽戰心驚。 世間最大的罪孽,莫過於此了。 今日若不給他一個公道,他是真的會將世間化作煉獄。 這世上之人生生死死,與他何乾。 而在以上帝視角觀看的謝楨,也是臉色蒼白。 完了。 從召喚出無間之門那一刻,無論造沒有造成罪孽,都完了,這是無法饒恕的罪行。 就像是你丟下了一顆核/彈,哪怕它沒有爆炸,但不等於就沒有罪了,可以不計較了。 這家夥,這家夥是真的是個什麽都不管不顧的滾刀肉啊。 為心中冤屈,他可以拉所有人陪葬。 下面的人臉色有多臭可想而知。 氣得身體都在哆嗦。 “你口口聲聲說我仙盟滅你大羅天?” “這豈不是世間最荒唐的事情?” “你要尋仇,你要報復,你自管去,但別在這裡無緣無故的發瘋,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謝楨笑了:“和你們沒有關系?” “且問,那絕世凶祟夥同仙盟三百六十五位夜行神官,踏入我大羅天,殺我滿門,滅我全宗,此時你們哪來的臉說和你們仙盟沒有絲毫關系?” “也對,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替我大羅天沉冤昭雪,口號喊得是震天響,什麽同氣連枝。” “結果,包庇窩藏,藏汙納垢,盡是些滿口仁義道德之輩。” “既然你們不願意給我大羅天一個公道,那麽,我親自來取。” 一時間一片嘩然。 這是說的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 仙盟三百六十五夜行神官齊出,滅的大羅天? 消息實在太過震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任何反應。 這時,莫扶舟,陳玄,東方欲曉也到場了。 看著天空那巨大的無間之門。 這玩意一時之間還沒造成影響,但將它留在人間,那就將是這世間堪比邪祟的無窮無盡的麻煩。 心中也是一凌。 這人闖下大禍了。 不敢怠慢,在一群義憤填膺的仙盟修士前,開始解釋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現場都變得古怪了起來。 難道……難道真是仙盟負了大羅天。 這才讓這人變得如此瘋癲。 過了一會:“事實如何,還……還有待考證。” 但能滅大羅天於無聲無息之間的,恐怕…… “但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將無間之門召喚出來。” “你如此行徑,怎麽對得起大羅天的列祖列宗。” 謝楨的聲音有些瘋狂:“皆是屁話連篇。” “我今日只要你們仙盟在這柄劍前……懺悔。” “仙也罷,魔也罷,我今日只要一個公道。” 以一扇無間之門,逼迫仙盟認錯。 終有人說了一句話:“即便如此,夜行神官已經從仙盟分裂了出去。” “你有再大的冤屈,當去找他們才對。” 太憋屈了。 沒有人能承擔得起將無間之門留在人間的罪孽,所以無論是教主還是上仙,都不能出手,甚至都得輕言細語好生的談。 投鼠忌器,無外如是。 只是等將這無間之門送走,這世上怕是沒有這“大羅天上仙”的任何立足之地了。 謝楨答道:“自然是會去找他們,現在,一樁一件的來。” 那將與世無爭劍拋到謝楨面前之人,可曾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 惹瘋了一個瘋子,往往後果都無法預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