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一個老婦人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乾糧。
  剛剛這個老婦人也從軍漢手中分到了一點乾糧，但她太餓了，一口就將乾糧吞了下去。
  兩天水米未進，剛剛那一口糧食，卻讓她的肚子感覺更加難受。她抿著乾澀的嘴唇，就這樣眼冒綠光地看著李倩倩，卻又不敢靠近。
  她的眼中滿是感激之情，但看向食物的時候，仍然流露著渴望。
  李倩倩吃了一口乾糧，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老婦人。
  在離開大部隊之後，長孫衝對他們的口糧也有限制，而且她的體力消耗極大，如果不吃飽，明天或許就沒法趕上長孫衝的腳步。
  想到這裡，李倩倩又狠下心，重重地咬了一口。
  只是簡單的一口，李倩倩的眼眶紅潤了，原本就有些乾澀的食物，變得更加難以下咽。
  李倩倩狠狠地咀嚼，然後喝了口水終於是艱難地咽下了口糧。
  接著她稍微猶豫之後，還是將手中的乾糧撕下一半，交給了那個老婦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乾糧，老婦人卻搖了搖頭，一口濃濃的鄉音說著：“不行，這個不行。”
  老婦人的動作讓李倩倩的心堅定了下來，她站起身，將乾糧塞到了老婦人手中，接著指了指不遠處自己的馬說道：“我還有！”
  老婦人這才接過乾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接著淚水卻是不自覺地落了下來：“老頭子死了，餓死的，他把最後的一塊餅給我了！”
  她繼續嗚咽地說著：“如果恩公們能早一點來，多一塊餅，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李倩倩看著邊哭邊吃的老婦人，突然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李倩倩覺得有什麽不明液體在她的臉上滑落，她用手擦了擦，不敢再去看老婦人。
  在軍中，在洛陽，李倩倩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很能吃苦了，她和男人一樣操練，春天一樣播種，秋天一齊收割，烈日炎炎，風霜雨雪，從不間斷。她和士兵們一齊吃大鍋飯，只在特殊的時候才吃一點肉，可現在她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哭是真的沒有下限的。
  她平日裡喝下的每一口水，吃的每一口肉，哪怕是被她無比嫌棄的乾糧，在這裡都可以讓一個面臨絕境的人重新煥發新的勇氣。
  李倩倩轉過頭，默默吃著另一半的乾糧，而那個老婦人依然一邊哭，一邊吃：“就差一口，就差一口啊。”
  當李倩倩抬起頭準備尋找長孫衝的時候，她卻看到一個面容憔悴的男人正在一片殘垣斷壁中瘋狂地挖著什麽。
  這個男人，李倩倩有些印象。
  他和其他躲起來的流民不一樣，分糧食的時候那個男人也在瘋狂地挖著什麽。
  “二柱子可憐啊，女人死了，女兒就在屋子下面，哎……”
  李倩倩想起其他村民的話，心中又是一陣莫名。
  李倩倩覺得自己永遠也忘不了剛剛看到這些人時那種絕望的表情，也用永遠不會忘記片刻之後那迸發出來的生機。
  然而突然的生機之後，更多的還是麻木。
  短短兩三天的時間，他們實在是盡力了太多了，這裡多少人妻離子散，一路哀鴻遍野，人們從起初的悲傷，再到絕望，再到希望，最後一切都歸於沉寂。
  一些村民雖然依舊加入到了挖掘的隊伍中，但他們的眼中沒有一絲的神采，他們麻木了。
  今天或許因為軍漢們的救援他們活了下來，但是明天呢。
  即便過了明天，挺過了這次地震，但是在房屋毀壞，一年的收成全部被洪水衝走之後，冬天他們又將怎麽辦。
  “都兩三天了，這麽小的女娃，肯定沒救了。”
  “也就是二柱子，村裡最好的獵人，他才扛地下來。足足挖了兩天，就連他的父親都已經放棄了。”
  幾個村民在背後小聲地議論著。
  李倩倩也遠遠地看著那個男人的動作。
  她有一股衝動想要上去製止他，留著力氣做一些別的更有意義的事情不好麽。
  一個吃完了乾糧的士兵看不下去了，衝上去對著這個男人說了些什麽。
  然而那個男人沒有理他，仍然繼續挖著。
  士兵氣得直跺腳，嚷嚷著：“你就是個瘋子！”
  然而這個士兵轉身走了兩步，身子又停了下來。
  接著他小跑出去，提了把鐵器就準備幫忙。
  然而他的第一鏟子還沒下去，就被那個男人推開了：“不能用鐵器，會傷到人的！”
  士兵目光複雜地看著男人，他覺得這個男人不可理喻，兩三天了，外面的大人都已經有餓死的了，更何況是一個孩子。
  “你女兒死了，可是你地活下去啊，你身強體壯，跟著我們還可以去救更多的人。但是你這樣刨下去，女兒救不了，你也廢了。”
  然而那個男人卻絲毫沒有理會，讓人重複著他簡單的動作。
  看著那個男人，李倩倩也忍不住了，她也衝了上去，不光她，還有另外的許多人。
  他們一個個的用手搬開雜亂的石頭，指甲插進泥縫裡，就開始刨坑。
  李倩倩的手伸進亂石的時候，不留神之間劃了一道口子，細小的石頭和樹枝刺進指甲裡，疼得李倩倩齜牙咧嘴。
  在李倩倩看來，每一個人都在爭著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一邊做一邊破口大罵男人的愚蠢，但卻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的遲疑，沒有一個停下手中的工作。
  稍遠的地方，那些原本已經麻木的村民，一個個遠遠地看著，雙眼之中茫然而空洞。
  “去幫忙啊！”
  就在此時，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
  這聲呼喚，仿佛開啟了一扇閘門，仿佛觸動了內心的開關。
  更多的人，向著那倒塌的房子衝了過去。
  這些人裡，有軍人，有年輕一點的村民，還有剛剛接過李倩倩乾糧的那個老婦人。
  老人一面搖頭，一面說道：“救不了了，救不了了，這是在做什麽啊，哎……用力，快，那邊搭把手，一起用力把那根橫梁拉起來……”
  李倩倩覺得自己的指甲快要被磨翻了，她疼得厲害，眼中也布滿了血絲。
  “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來幫忙，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不好麽！”
  李倩倩在心中不停地咒罵自己，他覺得還有更多需要花力氣的事情在等著她去做，她想要停下了，然而雙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一步不動。
  看著身邊仍然不停挖掘的人，李倩倩內心狂吼：“這些人都瘋了，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