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裡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只是在梅林太太請他們離開時, 一隻手提著特裡基的人頭,另一隻手拽著博伊德的衣領, 準備就這樣走出去。 薄莉幾乎不忍直視,剛要勸他放下,他卻冷靜地說:“他們是通緝犯,有賞金。” 薄莉:“……”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恐怖片主角普法了! “賞金?” 埃裡克還沒回答,梅林太太先不耐煩了:“你沒去過郵局和火車站嗎?全是他倆的通緝令,不論死活,一個五十塊錢。我本來想留著他們的屍體,換點兒錢花,但既然你們要,那就拿去吧。請立即離開,我要開始擦地板了。” 薄莉迅速想通了其中關竅。 原來,特裡基那麽急切地想要埃裡克,並不是想把他製成標本,或讓他成為“奇觀展”的一員,而是想讓埃裡克保護他。 這時候的美國,西進運動還未徹底結束,警力嚴重不足,是個人就能當賞金獵人。 特裡基應該是碰到了幾撥追捕,整個人都慌了,連賄賂新奧爾良的警察都不管用,便把主意打到了埃裡克的身上。 誰知,他不僅沒有得到埃裡克的庇護,反而成為邦扎布套索的亡魂。 臨走前,薄莉問梅林太太:“你說,特裡基是做畸形人生意的,那你知道,他把那些畸形人都關在哪裡嗎?” 梅林太太冷笑一聲:“怎麽,你也想做畸形人的標本?” “不是,”薄莉耐心解釋,“我想聘請他們,給他們一份正經的工作。” “正經的工作?”梅林太太說,“有多正經?讓他們像猴子一樣站在舞台上,等著看熱鬧的人扔錢,還是把他們送到醫院去做體檢?” 薄莉有求於人,毫不動氣,語氣溫和而冷靜:“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說的工作,是讓他們像真正的演員一樣,用故事、演技和人格魅力打動觀眾,博取掌聲和關注,而不是靠與眾不同的外表。”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的鬼話?”梅林太太說。 薄莉不動聲色地瞥了埃裡克一眼,垂下眼睫,輕聲說:“我不是在博取您的信任,而是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要讓他看到,人們的同情不過是一種特權。利用這種特權,畸形人也可以成為最出色的舞台演員。” 話音落下,埃裡克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薄莉不知是否自己表演痕跡太重,他最近幾次看向她,目光都顯得極為森冷,如同鋒利的刀刃,要將她剖開審判。 只能說,他性格越來越古怪了。 以前,她說他的好話,還能刷點好感度。 現在說他的好話,他居然會應激。 出乎意料的是,她這番話沒能博得埃裡克的好感,反而讓梅林太太的面色緩和了下來。 她上下打量了薄莉好幾眼,說:“沒想到你長得像個女混混,說話倒像讀過書的千金小姐。” 薄莉:“……我不是女混混。”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納悶不已,她到底哪裡像女混混? 然而,在梅林太太的眼裡,她戴著寬簷女帽,身穿襯衫長褲,面容清麗姣美,眼睛還那麽亮——即使面前有一顆人頭,一具死屍,眼中光彩也不減分毫。 只有女混混、女騙子,不受束縛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神采。 千金小姐——譬如她女主人的神采,則會被宅子消磨,吞沒,化為一潭死水。 梅林太太淡淡地說:“你話說得很好聽,但很可惜,我還是不相信你。你走吧。” 薄莉沒有死纏爛打。 她感到梅林太太的態度變松動了,過兩天再來松松土,或許就能從她口中套出畸形人的藏身點了。 除此之外,薄莉還想知道,這幢別墅的女主人看到的幽靈究竟是什麽。 但那似乎是梅林太太的忌諱,只能以後再說了。 快要走出別墅時,薄莉回頭看了一眼別墅女主人——希裡太太的畫像。 是她的錯覺嗎? 這幅畫像似乎有一種說不清的違和感,好像有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在了畫上。 她正要細看,梅林太太卻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薄莉不想得罪她,朝她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屈膝禮,轉身離開。 埃裡克提著人頭和屍體,從容不迫地跟在她的身後。 這畫面太詭異了。 薄莉完全不敢回頭看他。 走出別墅,埃裡克神色漠然,單手把特裡基和博伊德扔到了馬車的車廂裡——特裡基那輛豪華馬車。 薄莉本來挺想要這輛馬車的,看到這一幕後,覺得這馬車不能要了。 做完這一切,他坐上駕駛座,拿起韁繩。 薄莉怕他丟下她,剛要手腳並用地爬上駕駛座。 下一刻,他卻扯下黑手套扔到一邊,朝她伸出一隻手。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是他第一次朝她伸出手——赤裸的手。 薄莉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沒人會認為手是赤裸的,她應該是被他對身體諱莫如深的態度影響了。 可是,這念頭一生出,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即使在深重的夜色下,他的手指也顯得極為好看,指骨修長而分明,如同某種潔白通透的玉石,幾線青色筋脈微微凸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