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他每次開口說話,耳邊總會響起療養院看護們的聲音—— “如果不是瘋子,你怎麽會長成那樣——聲音還是這樣——你生來就不正常……” 他的長相是恥辱,聲音是恥辱。 盡管薄莉從未評價過他的聲音,但他每次開口,她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只要能夠活下去,可以對任何人獻殷勤。 他沒必要對她手下留情。 那一天,她以為他離開了,其實他還在房間裡,就在她的旁邊,手上是鋒利的匕首,隨時準備捅進她的後心。 下一刻,她忽然脫下襯衫長褲,換上了印花長裙。 即使他早已知道她是女孩,那一幕的衝擊力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很白,如同白色的浪潮湧入他的眼中。 他第一反應是移開視線。可是,到處都是她。白色的膝彎,白色的小腿,白色的腳踝,白色的腳趾。 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衝上他的喉頭。 他的心跳劇烈,再次嘗到了不適的味道——頭皮發麻,眼睛脹痛,汗毛倒豎,像吞下了某種陰暗而滑膩的液體,連心跳都變得黏連起來。 起初,他以為那天沒有殺死她,是因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再也沒有露出過那些白色,他卻還是沒有動手。 她缺乏警惕性,任何人都可以跟在她的身後。 她跟博伊德去劇院看演出時,他本想殺死她,但不知為什麽,最後卻割掉了博伊德的手指。 也許沒什麽原因。 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厭惡沽名釣譽的人。 這些天,他像玩弄陷阱裡激烈掙扎的獵物一樣,一步一步逼近她,直到她無路可退。 他總是在想,明天就殺死她,卻總是拖到第二天。 幾天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 ——總有一天,她會死在他的手上,為什麽不是現在? 他從後面接近她,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身影一寸寸吞沒她,刀鋒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輕輕滑動。 博伊德也曾觸碰她的脖頸。 她是那麽不設防,誰都可以觸碰她脆弱的咽喉。 這一發現讓他……憤怒。 有那麽幾秒鍾,攻擊欲如同沸騰的水,在他的血管裡急速流動,在他的耳邊發出急躁的沙沙聲響。 但看到她恐懼、驚慌、冷汗直流的樣子,他心裡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抱住她。 之前她感到恐懼時,總會抱住他。 他以為她被馴化得很成功,不管多麽極端的情況,都會用擁抱和親吻安撫他。 誰知,當他真正想要殺死她時,最先產生條件反射的卻是他自己。 第18章 埃裡克的想法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 他開始說話,導致她之前的應對策略完全失效了。 現在,她必須謹慎地觀察他的眼神、語氣、動作,努力思考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以及背後的含義,以免答錯直接玩完。 這天,薄莉一覺醒來,發現床上多了一條裙子。 新的,淡藍色的真絲裙子,領子、袖口和裙裾鑲著荷葉花邊蕾絲,腰間系著一條乳白色的緞帶,旁邊是層層疊疊的襯裙和裙撐。 上面壓著一張明信片,背面是劇院的鉛筆速寫,正面只有兩個字,筆跡冷峻而優美,由暗紅墨水寫成: “穿上。” 薄莉憑借著多年玩解謎遊戲的經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她穿上那條裙子,去劇院。 裙子很合身,仿佛為她量身,胸、腰、腹、手臂,無一不合襯。 薄莉不想知道他什麽時候替她量的尺寸。 酒店門口,已有一輛馬車在等候。今天霧很大,馬車夫必須拿起提燈,才能看清她的臉龐。 “您就是克萊蒙小姐吧,”他說,“等您好久了。來吧,我們去劇院。” 薄莉提著裙子,忐忑不安地坐上馬車。 她不知道埃裡克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麽。 他不會打算像原作一樣,催眠她,把她培養成當紅女高音吧? 薄莉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以演音樂劇,但完全不會唱歌劇,那跟流行歌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 但凡看過任何一個版本的《歌劇魅影》,都知道他對徒有虛名的人是多麽厭惡。 如果他發現,她是一個不可雕的朽木,會不會直接宰了她? 薄莉有些汗流浹背。 幸好,她去劇院並不是為了演唱歌劇。 劇院是她跟博伊德去的那個劇院,同一個劇場,同一場演出,同一個包廂。 埃裡克自始至終都沒有現身。 薄莉卻能感到,自己正處於他的視線之下。 他一直這樣,從不正面出現。 薄莉其實很想告訴他,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幾近優越,尤其是手指的長度,已經到了罕見的地步。 酒店大廳有一架鋼琴,他大拇指和小指完全張開時,可以十分輕易地跨越十二度音程,甚至十三度。 要知道,大部分人的手掌只能跨越八度。跨越十度音程的人,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然而,他卻對自己的臉、手、脖頸,甚至聲音,都感到極端的羞恥。 不允許她看向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不允許她讚美他的聲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