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都被那尖細嗓門嚇一跳,林阿奇繞過劉仁探頭望去,來人一身紅火打扮,臉上抹著紅胭脂,下身穿著絳長裙,一根紅腰帶束著肥腰,襯得結實的身軀更加奪目。 “劉仁——”劉富貴媳婦一把擰過劉仁耳朵,咬牙切齒瞪著林阿奇,這個死丫頭!一天竟會勾引她兒子。 “你不是要給你媳婦送婚鞋嗎?怎的跑來這算命啊?莫不是偷瞧了新娘子魂不守舍瞎了魂了亂跑一通……” 劉大媳這番喧鬧,引來不少圍觀群眾的呼笑。 “劉仁啊,別心急,還有兩天就能抱媳婦啦!” “哈哈哈,就是!你小子也忒心急了點……” 眾人起哄聲不斷,劉仁臉紅不已,好不容易掙脫了親娘的束縛,又被劉大媳狠狠捶兩拳推搡一陣。他不安的揉著耳朵瞧林阿奇。恰好對上她一雙明亮打趣的眸子,似是瞧什麽稀罕事呢。 劉仁更加窘迫,讓心上人看見自己這麽大個人了還被親娘揍,實在是太羞恥了…… 林阿奇不覺這有什麽,她倒是後怕的看了眼師父,對比之下,師娘可真是溫柔,打她屁股時至少不會下死手。瞧劉仁耳朵通紅的模樣,只怕那婦人手不是鐵刃,此刻劉仁的耳朵早就不保了。 劉大媳見林阿奇仍盯著劉仁瞧,心下惡氣更甚。 “看什麽看?沒看過親娘揍小子?”她又拉扯一把,“還不快跟我回去!” 劉仁低著頭,不再看林阿奇,滿臉難堪的隨著劉大媳往家方向去。 那話到底是說不出口了。 劉仁平生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做人生無常,遺憾時有之。 謝靄瞧得目瞪口呆,印象中,溪林村大多數人都是溫和有禮,全然不似這位婦人如此蠻橫潑辣,看來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並不可全信。 這位劉家媳婦嫁過來數十年,倒也未曾被溪鄉水土孕育得更加婉約知禮。 林遮相收過攤子,林阿奇與謝靄便不好再去客棧偷瞧新娘了,待得兩日正式舉辦婚禮那日,兩個女孩子早早的賣完當日包子,溜出包子鋪,鬼鬼祟祟趁著人多混入客棧。 苗家人都住在二樓,此刻整個客棧都鬧哄哄的,接親的迎親的混在一堆,外面敲敲打打好不熱鬧。 林阿奇捂著耳朵鑽入一處隔間,透過人縫瞧新郎官,他正被人堵在門外,滿臉不耐,似是遭遇了什麽人生難題。 “看來他娶不到媳婦很著急啊!” 謝靄失笑:“你從哪看出來他是乾著急呢?” “苦瓜臉倒粗眉,只怕沒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了。”林阿奇哼哼伸著脖子,“一定是迫不及待要抱媳婦呢。” 這是林阿奇從小到大第一回參加溪林村的婚宴,她不懂這些婚俗嫁娶之道,一心認為只有抱到了新娘子新郎官才能笑呢。 這不,裡面叫門的還在喊著要外面的人給紅包才能開門,劉仁急忙揮手叫人給錢。 “看看,他可不就是著急嗎?” 謝靄漸漸凝眉:“是嗎?” 她怎麽瞧著劉仁是十分想早點結束這場喧鬧呢? 一把錢幣漫天撒,所有人都在哄鬧著搶,接親隊伍立即趁亂破門而入,入了門又是大把銀錢揮,劉家人終於見到了一身紅嫁裙的新娘子。 林阿奇也嘿嘿笑著擠進人群,瞧著劉仁在眾人的推鬧中牽住了新娘的手。 嗯……新娘之手有些粗大,劉仁一隻握不住。 又有人鬧著叫苗曼的弟弟背她下樓,一個精瘦小夥被推到人前,大冬天的硬是讓人逼出一身冷汗來。擦了擦額角,他做出一個下蹲的動作。 新娘剛趴扶到弟弟身上,小夥不堪其重直接摔在了地上,熱得眾人又是一頓大笑。 林阿奇跺腳,也捂著肚子笑得淚花出來了,謝靄許久未曾為別人感到歡喜,此刻見林阿奇滿臉笑意,再看周圍之人喜悅洋溢,終於忍不住笑彎了眼。 “不行不行!我背不動啊!”苗曼弟弟苦著臉作揖,他姐姐胖了他三倍有余,這不是太為難他了嗎? 人群不依,非要他背,最後新娘這邊的人下不來台,隻好做個折中的法子,讓弟弟牽著姐姐下樓便算作儀式了。 好不容易迎到了轎子外,新娘太胖,又差點坐不進轎子,好不容易塞進去了,重力不一,四個轎夫愣是抬不起來。 最後乾脆借了客棧另外客人的馬,栓了韁繩把新娘子拉回去。 一番番笑鬧惹得新郎官頻頻被人打趣,臉蛋在大冬天裡顯得格外紅潤。新娘子倒是覺著她親堂妹都沒有的待遇讓她趕上了,劉家可是用高頭大馬接她回家的,旁人可都沒有呢。 鄉親們一路瞧著熱鬧隨隊伍回劉家,天色已晚,夕陽余韻籠罩劉家,在場之中唯有一人面色平靜,仿佛今日之笑鬧皆與他無關。 劉仁在眾人的敦促下伸出手,細長手指握住那根根粗壯如蘿卜的胖手,心下一陣恍然。 她來了沒有?她是不是也要看自己拜堂? 劉仁心中一片苦澀,下意識尋找那個身影。 目及之處無一不是道著恭喜面上笑意盈盈的鄉親父老,掃過一大片,終於在一個青衣女子身後,發現了那個滿臉好奇的女子。 林阿奇睜大了眼,細細觀察婚禮的每一個過程。 原來婚事這麽有趣,以後定要多去幾次才好玩。 溪林村久不辦婚事,一來村中嫁娶甚少,多是女兒嫁到別地,甚少有男兒娶親。二來辦婚事需要男女雙方同意,有的女子家境貧寒嫌辦婚事太寒酸丟臉,乾脆不辦,去鄉府縣衙登記造冊便算了事。 劉仁大婚可吸引了不少討好彩頭的人,林阿奇可跟著師父隨了份子錢的,此刻瞧見新郎官在看她,她便笑嘻嘻的朝他們揮手。 份子錢大頭在這呢! 劉仁望見她,臉上笑意便盛上三分。 謝靄不解,目光從二人身上打了個來回,越看越覺著哪裡不太對勁。 她怎麽有一種劉仁並不喜歡這樁婚事,反倒更在意林阿奇的錯覺?不過瞧身邊的小丫頭滿臉高興激動,也不像是覬覦人家夫君的樣子啊。 苗曼借力擠出轎子,劉仁臉上笑意頓消,一個趔趄差點被她拽倒。 大家又紛紛哈哈大笑,兩串長炮竹齊鳴,眾人紛紛捂著耳朵閃避,敲鑼打鼓迎新人,歡聲笑語鬧洞房。 “一拜天地——” 林阿奇躲在小角落踮腳看,時不時皺眉:“那人長得好高啊,我都快看不到了。” 謝靄拉拉她,巧勁擠進人前,兩個人擋不住那高個視野,高個不介意,還很紳士的退後一步,讓兩個小姑娘看得更仔細一些。 “二拜高堂——”劉富貴端坐上座別提多高興了,連連道好叫兩人起來。 “夫妻對拜——”有人惡作劇,推著劉仁上前,兩人頭部撞在一處,苗曼不覺什麽,劉仁疼個半死,捂著腦門差點摔倒。 “哈哈哈哈哈——”林阿奇笑得最大聲,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跟著哈哈大笑。 “他們結婚怎麽這麽逗啊?”林阿奇捂著肚子,今日所有多的樂子都在他們婚事上找全了,“回去一定要多講給雲起聽。” 謝靄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吧,方才是她想多了,林阿奇怎可能對劉仁有意?她跟明王才有戲呢。 “送入洞房——” 人群喧鬧不已,林阿奇歡呼著跟著人群往新房走。 謝靄本想叫住她,後面都是新郎官家裡的儀式了,她們再跟去不太好。誰料那丫頭溜的比誰都快,只差踩上喜婆的後腳跟了。 謝靄搖搖頭失笑跟上,這丫頭,看熱鬧第一名。 林阿奇幾次三番想要透過紅蓋頭細瞧新娘的面容,偏偏那蓋頭流蘇又長又大,蓋頭好幾次要被風吹出一個小角了,流蘇又讓蓋頭穩穩立住不至於被吹飛。 林阿奇心中癢癢極了,待得跟隨眾人進了喜房,大家都催著劉仁掀蓋頭時,林阿奇才終於拍著胸口緩口氣。 終於要掀了,快讓她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四個大漢都抬不起來吧! 可劉仁似乎累了,與新娘坐在一處後便遲遲沒有動靜。 有男子打趣道:“劉兄這是想等咱們散了獨享呢!” “哈哈哈哈……劉兄別這麽小氣,洞房可不就是要鬧嘛!” “是呀劉仁哥哥你就快掀蓋頭讓我們看看嫂嫂吧!”劉家小妹嬌俏著喊,誰勸了新郎官掀蓋頭,誰就有糖吃,娘都告訴她了,看她多著急啊,這劉仁哥哥怎麽還不快些? 謝靄好不容易來到林阿奇身邊,這丫頭已經跟著人群催促道:“快掀開呀!” 劉仁敏銳捕捉到那熟悉的聲音,詫異望過去,正好對上她欣喜的雙眸。 她竟一路跟到了這裡?劉仁攥緊了手指,林阿奇還在跟著喧鬧:“快掀開啊!讓我們看看新娘子。” 劉家的認識林阿奇,見她一個孩子跟著湊熱鬧也無傷大雅,便也都笑著任由她去。 苗家的倒是或多或少聽說過劉仁喜歡一個女孩子的事情,此刻倒多看了最愛起哄的粉裙女子一眼。 長得確實漂亮,小小年紀便是少女中少有的上等姿色,眉眼間都是靈動可愛,頭髮雖只是挽了最簡單的雙環髻,但兩縷垂蘇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更顯她活潑有靈氣了。 劉仁攥緊衣服的手指徒然一松,她也是希望自己過得開心吧,還在強顏歡笑呢。他手指輕顫,觸碰到新媳婦的蓋頭。 “掀了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