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山很冷,越往上山上越冷。苗苗走到一半就不行了。她的行李全在豹哥身上,自己空着手,但还是走不动了。带他们上山的导游是一个中年叔叔,他见状哈哈一笑,接过豹哥身上的行李,对豹哥努努嘴:“你不赶紧去背着点儿?”豹哥对导游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迟苗苗,想了想,说:“她太沉了,背不动。”苗苗本来听导游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自己再坚持坚持,没有那么严重,不需要背。可听了豹哥的话,她干脆往山路旁边的石头一坐,两只手叉着腰,对豹哥说:“那我还必须让你背一下了。”豹哥叹一口气,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唉。”他弯下腰,蹲在苗苗面前:“上来吧。”苗苗往豹哥身上一趴,也不客气了,全身重量都砸在豹哥身上。豹哥没料到一向软的苗苗能这么实诚。他毫无准备地往前倾了一下,打了个趔趄。“豹哥,你不行啊,你得加强锻炼啊。”苗苗整个人可轻松地趴在豹哥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豹哥听了也没反驳,只是猛地转过头,和躲闪不及的苗苗打了个照面,两人的鼻梁甚至碰到了一起。“你再说一遍我不行?”豹哥挑起眉,一双湖绿的眼睛直直地映进苗苗的脑子里,像种水好品质高的绿翡翠,质地纯净,细腻又通透。苗苗心猛地一跳。她抿抿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豹哥转过头,说:“还治不了你了。”中年导游转过头看着他俩,男生一副不情愿背的样子,女生一副谁稀罕你背的样子。但仔细看,男生笑眯了眼,女生嘴角也抿着一抹笑。晚上的时候,豹哥跟变魔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照明弹和荧光棒。“这不是易燃易爆物品吗,你怎么带上火车的?”苗苗不懂就问。“犯法的事儿咱不做啊。”豹哥教育苗苗,“这是刚刚在山脚买的。”“那会不会不小心留下火苗,然后把这座山烧了啊?”“你知道现在什么季节吗?”豹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看那树上还有雪呢,这火能燃起来吗?”苗苗放心了,挑着一根看起来粉粉嫩嫩的照明弹,拿起来,她把照明弹朝斜上方举着,等了很久,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坏的吧?”苗苗说。“不可能吧。”豹哥凑过去看,也跟着等了一会儿,照明弹安静得宛如此刻的空气。过了很久,豹哥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找我要打火机了吗?”“没有啊。”“你都没点火,这个弹你觉得能点燃吗?”“这不写的:等待,自动升空吗?”“这句话发生在点燃照明弹之后!”豹哥说,“要是它就这么自动爆了,刚才我们那一路爬上来,不早就给炸死了。”苗苗憨厚地一笑:“也是哈。”豹哥点燃照明弹,苗苗握着照明弹,明显感觉到管子里面有气流涌动,蹿上蹿下的,还有些发热。“不行!我不敢了!”苗苗要把照明弹丢给豹哥,“它好像要炸了!”“你别乱丢!”豹哥怕苗苗因为害怕失去理智,直接把照明弹扔到地上,到时候更危险。“那怎么办!”苗苗大叫,“我真的不敢了!这玩意儿太吓人了!它就在我手里炸开的!”豹哥一步迈过来,手从苗苗身子后面揽过去,包住她颤抖的手。“没事。”豹哥相当于半抱着她,声音从脑后传来,听着很沉稳,“我陪着你呢。”苗苗深呼吸一口气,照明弹在这时候,终于喷出去第一弹。“嘶啦”划过天空,在到达顶点的时候,炸开,没有散成一朵花的形状,只是简单地炸开,裂成一道光。三秒之后,第二弹又喷出去了。再过三秒,第三弹也喷出去了。慢慢地,苗苗不那么害怕了,她放松身子,转过头对豹哥说:“还好嘛,不吓人。”豹哥笑了笑:“对,刚才你一点也没害怕。”“那时候感觉它突然热了,然后就噌噌噌往外蹿似的,真的很吓人,”苗苗解释道,“我主要是以前没放过,没感受过这种过程,所以紧张了。”说完,她还加了一句:“不信你现在再给我点一根,我肯定敢一个人放。”豹哥很敷衍地说:“是,对,你真勇敢。”苗苗很不满他的敷衍:“你这夸得我一点愉悦之情都没有。”“你就没有听见什么响声?”豹哥突然回过头,看着她。“什么—”苗苗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看豹哥,“你不要吓我。”“我没事儿吓你干吗。”豹哥说,“你仔细听。是不是有点不一样的声音。”苗苗凝神侧耳倾听,好像真有一点不一样的声音。“这是,脚步声?”苗苗靠近豹哥,企图给自己壮胆。“是。”豹哥看了一眼向自己靠来的苗苗,“而且好像腿脚不太好,一只脚重,一只脚轻。”苗苗觉得全身的毛都立起来了,她向豹哥靠得更近,手悄悄拉住了豹哥的衣角。豹哥察觉到苗苗的小动作,却只当作不知道,自顾自营造恐怖气氛:“好像是个女人,穿着裙子,你听,是不是有裙摆擦过草丛的声音。”其实苗苗就听见了脚步声,其余的什么也没听见,但听豹哥这么一描述,耳边好像真的听见了一个瘸腿的女人,穿着宽松的红裙子,披头散发,拖着步伐朝这边走过来,可能边走还边滴血,一张脸上没有五官,抬眼对望的瞬间,女人立马龇出牙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吃掉……“啊啊啊!”豹哥被突然大叫的苗苗吓了一跳:“你干吗呢?”“不行,这个太恐怖了,”苗苗哭着喊,“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儿待了!”豹哥想,玩大发了,真把人吓着了。他连忙伸手把苗苗抱进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没事,别怕,刚才都是我骗你的……”“可是我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苗苗打着哭嗝,惨兮兮地说。“那是导游。”豹哥摸摸苗苗的头,“没事没事,不怕,摸摸毛,吓不着。”“导游?”苗苗突然停下来,问豹哥。“对,刚才放弹他不说了嘛,去对面抽会儿烟。现在估计是要回来了。”“只是抽根烟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苗苗不相信豹哥。“男人说的抽根烟,除了抽烟,其实意思里还包含了去放水。”苗苗“哇”的一声又哭出来:“都这时候了你还给我讲这些!”豹哥急得原地打转,连声认错:“我错了错了,我不该吓你,不该说一些有的没的,我错了,真的错了。”“呜呜,你真的错了?”苗苗把捂着脸的手微微松开一点。“错了,真的错了。”豹哥说,“错得彻彻底底。”“行吧,我原谅你了。”苗苗把手移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里面一点泪意都没有,亮闪闪地看着豹哥。豹哥气乐了:“你逗我呢?”“对啊,逗你呢。”苗苗扬起下巴。“你幼不幼稚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这种装哭的把戏!”“才不是,”苗苗说,“可爱是不分年纪的。”“天啊。”豹哥不可置信地看着苗苗,“我只是说你装哭,你怎么就给自己安上‘可爱’的人设了?你的脸呢?”后来,豹哥为这句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那之后,苗苗再也没跟他说过话。豹哥晚上实在憋不住了,他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跟爱赌气的小屁孩儿计较。他走到苗苗身边,低着头,低声下气地说:“我错了。”苗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眸:“你没有错。”“我真的错了。”豹哥继续低声下气,“我不该那么说你。”苗苗又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迟苗苗,差不多可以了啊。”豹哥压低声音说,“再不理我我就给你讲个凉快的了。”“什么凉快的?”苗苗好奇地问。“相传以前这儿有一片乱葬岗,有一天啊—”“啊啊啊啊!”苗苗转身,捂住自己的耳朵。“有一天,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儿,”豹哥掰开苗苗捂耳朵的手,“突然,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苗苗听到这儿,背后的汗毛已经立起来了,她尖叫着,扑过去捂豹哥的嘴。“你别说了!”豹哥突然就乐了,笑得一发不可收拾,湖绿色的眼睛眯起来,特别好看。苗苗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像是要烧起来,她慌张地松开手,抿抿嘴唇,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雪天的夜晚,连风声都听不见,像在一个被抽走空气的瓶子里,静止凝滞。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的是豹哥。他舔舔嘴唇,尝到了咸味,皱着眉头说:“迟苗苗,你都没洗手居然还敢来摸我?”“我,什么摸你啊!”迟苗苗红着脸,辩解道,“我只是捂你嘴了!”“捂嘴不是摸啊?”豹哥不依不饶,“你怎么回事,占了便宜还不认账?”“不是,我没有,你怎么这样啊……”苗苗欲哭无泪。“扑哧—”豹哥咧嘴一笑,不正经极了,又好看极了。他伸手去捏苗苗的脸,叹息一声:“笨死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豹哥拍拍苗苗的头:“走,睡觉去。”那天晚上,他们睡在有透明顶的帐篷里,传说中很美的星空并没有出现,夜晚像浓厚的迷雾密不透风地捂住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隔天早上,他们也没有看见很壮阔的朝阳,天气不好,一直灰蒙蒙的,太阳升起得悄无声息。但苗苗特别开心,她和豹哥在导游的带领下,找到了山顶一棵五福树。树木高大粗壮,看起来像五棵树合抱在一起,上面挂满了红色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木牌子。风一吹过,各种木牌子撞在一起,“哗啦啦”响一整片。豹哥拉住苗苗的羽绒服衣领,拽着她往树边走:“走,去看看都有哪些傻子许了愿。”苗苗想豹哥都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了,他肯定不屑去挂牌子。所以当导游挽留她,说买两个牌子再去的时候,苗苗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没事,我觉得我们不会搞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苗苗说。豹哥确实不搞封建迷信,他手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圈五福树,把上面挂着的牌子都看了一遍,最后沉思片刻,问苗苗:“带笔了吗?”“没—欸,我带了!”苗苗一摸兜,这件羽绒服是之前考试的时候穿的,所以兜里揣着笔还没拿出来。“行,借我用一下。”豹哥拿过笔。苗苗正好奇豹哥要干吗呢,只见他迅速准确地拎起一块早就挂好了的牌子,拿着笔在上面写道:平安健康。然后另起一行,写:兄弟,借牌一用,谢了。)看完这一系列操作,苗苗目瞪口呆:“你……你居然这么不要脸?”从五福树往回走,导游还靠在玻璃栈道上,很是悠闲地透过玻璃往下俯瞰大好河山。“师傅,买两个木牌子。”豹哥说。“心动了?”导游说,“每个人上去看到那一树的木牌子和红丝带都会心动的。”“其实准不准灵不灵倒是另一回事儿。”导游说了实话,“重点是那个氛围。这就跟遇到一个姑娘,她好看吗善良吗,其实也就还好,但如果那个时候刚好月亮微风花香啥的混一起了,你百分之百会心动。氛围决定成败。”苗苗赞同地点点头,她说:“挺有道理。”两人拿着木牌子重新回到五福树下,拿着笔写下各自的心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健健康康。”“身边的这个傻瓜能快点对我动心。”苗苗和豹哥把木牌子挂到树上,在原地静默三秒,感受大自然的无言强大。“行,走吧。”豹哥拉住苗苗的手,“一会儿该天黑天儿冷了。”“你许了什么愿?”苗苗问豹哥。“你呢?”苗苗看着自己脚尖,想到那会儿豹哥“借牌一用”时候写的话:平安健康。苗苗顿了顿,说:“我希望我和我的家人、朋友,平安健康。活着的时候顺利,死的时候也不遭罪。”许鉴这个寒假不回家,省里打联赛,教练安排他上场。他妈妈特别不开心:“好不容易放个假,一年就见这么几回,你还不回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冰球队那么多人不是谁都可以被安排上场的。”许鉴安慰妈妈,“再说了,我回来也就受三天的恩宠,三天之后,您巴不得我赶紧滚。”许鉴妈妈想了一下说:“倒也是。”这话接的许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妈,我怀疑您刚才那么不开心是在安慰我,其实您很开心是吧?”许鉴妈妈在电话里咯咯乐了半天,说:“瞎说。”许鉴还想说几句,许鉴妈妈说:“你张阿姨叫我去打牌,不说了啊,你好好训练,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亏待自己—算了,你也不会亏待自己。就这样吧,挂了。”许鉴目瞪口呆。他给自己老爸发了条微信,问他:“我和我妈之间做过亲子鉴定吗?”老爸问许鉴什么意思。“我怀疑我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我妈一点也不疼我。”老爸没回话,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骂了许鉴整整半小时。许鉴挂了电话,耳朵嗡嗡的。他觉得自己猫嫌狗不待见,真的太惨了。他拿着自己装备去冰球场训练。教练刚好过来,看见许鉴一个人在训练,拍拍许鉴的肩膀,说:“苍天有眼,这么多年了,你总算让我感动了一回。”许鉴想了想,从兜里递了个口香糖给教练。教练接过口香糖,又拍了拍许鉴的肩膀:“好小子,加油!我看好你!”许鉴踩着冰刀一下子滑老远,然后转身手背在身后,对教练大喊:“赶紧吃口香糖吧,这个很持久,一直有味儿,您就一直嚼,别说话嗷!”昨晚上许鉴百度了一下怎么追女孩儿,说一定要创造机会,一起去做什么事情,然后增加接触的时间,这样才能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让女孩儿知道自己的优点,然后才能“日久生情”。许鉴训练完,就决定去找程小虹,请求她陪他一起去买冰球护具。他还买了个信封,里面装着信纸,信纸还是香的。他拿着笔认认真真地一笔一画地在上面写:敬爱的程小虹:您好。首先,对于打扰了您的工作,我要说出诚挚的道歉,对不起,请您原谅我。其次,我这周末要去买冰球护具,期待您能与我同行。因为鄙人查了天气预报,周末那天阳光特好,风速也适中,每秒两米,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最后,祝您心情愉快,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