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安,迟疑一下还是说:他在你走的第二年退学了。” 左思安一下瞪大了眼睛:可是他当时正在读高三,成绩很好啊。” 是啊,小超这孩子从小读书的天份就很高,我总认为他肯定会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上北大清华的大学生,哪知道……”她叹一口气,他突然就开始逃学,成绩一落千丈,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他gān脆一声不响退学,跑到南方打工,他父母追过去找到他,打也打了,求也求了,他就是不肯回头。” 晶晶跟我写信的时候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小超不让她说的。” 左思安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梅姨摇摇头:小超这孩子一直心思重,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去了南方不过两三年,突然开始不断给父母寄钱回来,说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老二夫妻还在清岗买了套房子,满以为以后可以享儿子的福了。谁知道八年前的一天,小超突然跑回刘湾,足不出户,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警察就过来把他抓走了。刘老七没说错,这是刘湾头一次有警车开进来。后来我才知道小超的罪名是什么黑客,攻击网络还有炒股票的公司,赚了很多钱,上了电视报纸,闹出了很大动静。” 左思安一脸惊愕,高翔却想起来了,大概七、八年前,他确实看过报道,一个叫刘冠超的男子因为涉嫌侵入、控制几家证券公司的计算机信息系统,非法牟利,被捕之后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那个案子当时引起公众对于网络安全的热议,反响颇大。但是他完全没有把刘冠超这个名字和韦思安那个瘦小的中学同学、梅姨家那个倔qiáng沉默的侄子小超联系起来。 老二夫妇两人一向好qiáng,出了这件事,没脸再回村里。小超坐了两年半牢,因为表现好提前放出来,根本没回家,谁都说不清楚他去了哪儿,在gān什么。他只在三年前回了刘湾一次,住了两天,临走捐了一大笔钱给村委会,修好了村子通出去的那条路。唉,”梅姨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又惹来不少闲话,说他肯定没走正道,不然哪会坐完牢出来没多久又这么有钱了。他不跟家里联系,只管寄钱,不过他父母都吓怕了,收到钱也不敢用,成天为他提心吊胆的。” 左思安好一会儿没说话。梅姨转移了话题,我叫老刘去杀一只jī,待会儿炖jī汤给你们喝。” 不用忙了。梅姨,晶晶现在在哪里?” 她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工作了。跟她哥哥一样,一年到头只有chūn节会回家。” 哦,刘伯再没有去城里工作了吗?” 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前几年还留在城里帮冠文和媳妇带孩子,现在孩子在城里上学,他就回来了。”冠文和晶晶是梅姨的一双儿女,提到他们梅姨表情并不轻松,她转移话题,小安,就在我这里住几天吧。” 不行啊,梅姨,我的假期不长,只能住一天,已经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去成都,再转道去西藏阿里看我爸爸。” 你爸爸还在西藏?不是说gān部援藏几年就可以回来吗?” 他说他喜欢那个地方,就留下了。” 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事迹的报道,他真是了不起。” 说话之间,又有一个外村村民进来看病,左思安说:梅姨你忙,我们出去转转。” 两人走出来,高翔的手机响了,是朱晓妍打来的,问他在哪里,他才记起她生日快到了,他们约好今天带她去给她挑一辆车做为礼物,只得道歉,改天吧,或者你先去4S店看好。” 算了,一个人去没意思。我在家把后天开会要用的PPT做完,等你晚上来接我去看音乐会。” 对不起,晓妍,我现在在清岗,明天才会回来,你另外约个朋友陪你去音乐会吧。” 他放下手机,站在前面几步的左思安说:刘湾现在手机信号不错啊,以前你要打手机,都得走到快到公路的地方才行。” 他当然记得,正如她没法忘记她经常坐在其下的那棵桂树,他也没法忘记他在这个村子里待的那近一个月时间:因为枯燥单调而显得格外漫长的白天、浓重得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的黑夜、偶尔几声狗吠衬得周遭更加安静、清晨繁复的鸟鸣jī叫、冻雨打在屋顶黑瓦上,再从屋檐滴落到天井,带着催眠的节奏、菜园里白菜叶上的白霜……当然,还有一直走到公路才有的通讯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