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禹之妻涂山氏的亡灵(7) 想到和雒灵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的美妙境界,有莘不破心头大动,一阵猴躁。 马蹄、马尾被交到苍长老手上以后,苍长老把他们交给了阿三看管。后来阿三忙碌起来,又把他们交给老不死看管。老不死和马尾倒是相处得不错,一个老,一个肥,彼此都有一个懒惰的理由。 马蹄却活得忐忑不安。这些日子来他多多少少听见阿三对羿令符的夸耀,知道有穷有一头目视千里的龙爪秃鹰,而羿令符则能够和这头龙爪秃鹰通灵。 “嘿!首领能够看到龙爪秃鹰看到的所有东西哦!” 马蹄知道,有那终日盘旋在上空的龙爪秃鹰在,以自己的这点微末功夫,只怕逃不了多远。所以尽管阿三和老不死并没有把他们兄弟俩看得很紧,但马蹄也不敢贸然地逃跑。 “但假如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我呢?”这当然会让他顺利逃脱的机会大大增加,但马蹄却不肯这样想,因为这样会刺伤他的自尊。在某个突然醒来的深夜,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作为有莘不破、江离或者羿令符的对手而被杀。对等的对手! 商队越来越忙碌了,因为各大首领的伤势已经痊愈,巨型的水马也已经借到了,但舟筏却还没有造好。负责舟筏设计的是旻长老。商国在海外也有一截自己的附属地,航行业和造船技术也远非西方和北方各族可比。不过这次的舟筏在设计上追求简捷:一是保证能够托起一辆铜车和山牛、风马,二是保证舟筏底部不会湿漉以避免车轮生锈和牛马生病,三是排水破浪的功能较好。 “三哥!让我来帮忙吧。”马蹄很是时候地说,这时候阿三正累得直喘气。 “可是……” “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其实我只是被误会了,我们兄弟俩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有穷的事情。在我们的冤屈澄清以前,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离开。” “好吧。”听到阿三这句话以后,马蹄就开始卖力地干起活来,那份冲劲连有穷商队的人都觉得感动。 “看看人家那份劲儿!倒像他才是有穷商队的正主,我们只是来帮忙的!” “不能输给他!” “对!” 马蹄没有发现,当自己的冲劲上来以后,身上居然也散发出能够激发士气的气质来。他一直就这么力量十足地干着,有一天阿三对他说:“不如你加入我们有穷吧。” “我?可以吗?” “当然!”阿三说,“别看我身份不高,但我在有莘台侯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你这样的人,一个顶俩,这事情至少有九分把握!” 这天晚上,马蹄兴奋得睡不着觉,整晚乐滋滋地听着马尾在那里打呼噜。 第二天起来,他居然没有因为失眠而显得困顿。有穷的众人大半还在做梦,他已经盘算着如何准备这一天的工作了。这时远处一个人沿江走来,却是重伤初愈的芈压出来散步。 “少城主,早!”马蹄忙跑上前去哈腰,但芈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散步。 马蹄当场愣住了,在祝融城外,自己也曾小心翼翼地伺候过他一回,可这位少城主完全不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知怎的,马蹄的心脏突然一紧。 “我在有穷商队,真的能够出人头地吗?”他眼前出现一个瘦削的老头,麻木地给山牛喂草料,这老头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又胖又脏的老头,两个老头相依为命地活着,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难道我就要这样一辈子地过下去?”他曾想过利用有穷商队作为跳板,跳出自己在祝融城的那个命运的怪圈。可当他有机会进入有穷商队以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陷入另外一个命运的怪圈罢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两个人怎么办?”舟筏已经准备妥当,伯嘉鱼的送别酒也已经喝过。临出发时,苍长老这样问有莘不破。 苍长老的身边是阿三,阿三身后是伛偻着身子的马蹄和马尾——马尾手上没有麦饼,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吮吸着又脏又肥的手指。马蹄却扑通跪下了:“台侯!那靖歆干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啊,我们是被他骗来的。一路上他逼我们做牛做马,让我们受尽了苦头。可是我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长老说:“看来只是两个小本商人,多半是给靖歆那家伙胁持了。”在苍长老面前,阿三也说了不少好话。 羿令符问道:“这两人这些天还老实么?” “挺老实的,”苍长老说,“乖乖窝在那里,也没打算逃跑。” 旁边阿三插口说:“后来我们忙起来,这小子还主动请求来帮忙抬过木头。其实这人在祝融城的时候曾来应征过我们商队的杂役。”这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所以阿三恰是时候地插了这句话也不算越礼。 马蹄听见这话暗暗感激阿三。偷眼向江离看去,只见他眼皮也没抬一下,显然自己根本就没资格让他记在心上,但他却把江离拒绝他入有穷商队的那几句话刻骨铭心地记在脑中。 “是吗?”有莘不破懒洋洋道,“安排他们上筏,做个杂役吧。” 阿三忙拍拍马蹄的背,低声说:“快谢谢台侯的恩赏!” “谢谢台侯,谢谢台侯!”马蹄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能进有穷商队,这不是他向来的梦想吗?但为什么现在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满腔积郁呢? “你们出去罢。”苍长老说。 马蹄站起来,却没随着阿三出去,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有莘不破,问道:“你不杀我了,是不是?”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苍长老喝道:“还在这里啰唆干什么?谢过台侯的恩典,就快干活去!” 在这些举手之间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大人物面前,马蹄心中怕得要命,两边太阳穴跳得厉害,听到苍长老的断喝,不禁退了一步,背脊却碰到了不知进退的马尾。靠着背后那堆肥肉,他体内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气从下往上冲,颤声又问了有莘不破一句:“你不计较我们的冒犯了,是不?” 有莘不破终于大度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下去吧,好好干。” 苍长老喝道:“还不谢谢台侯勉励!” 马蹄突然想起透过祝融火巫家的狗洞偷看到的一节礼仪,肃身直立,拱手长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兄弟俩臂膀相扶,自己还能活下去。就此告辞。”扯了一下马尾,也不敢停留,步履踉跄地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不但苍长老和阿三,连有莘不破也呆住了。 舟筏已经妥当,铜车牛马也都上了舟筏,巨形水马下水待发,可在最前锋的铜车“无忧”上,众首领都还不肯下令出发。 苍长老说:“台侯,再不走,就误了吉时了。” “等一下,再等一下。” “有莘哥哥,你还在等什么呢?”芈压骑着驺吾,兴致勃勃地在搬到舟筏上的铜车顶跳来跳去,从这驾车顶跳到那驾车顶,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 “桑谷隽,是吧?”说话的是江离。 “桑哥哥?他会来吗?” “五五之数。”羿令符说。 “十二分把握!”有莘不破高声叫道,“他一定会来的!” 芈压嘟起嘴还想说什么,远处一个声音飘来:“真感动啊!感动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有莘不破一听几乎跳了起来,得意扬扬地道:“看!我说他一定会来的,不是吗?他怎么会舍得我们,对吧。” “得了吧你,我只是来给你们送行。”桑谷隽骑着独,从岸边的土地上浮了出来,左边是左招财,右边是右进宝。 有莘不破冲他眨眨眼睛:“不是吧,你就算舍得我,难道还舍得那阵风?那阵风可是往西边刮去的呀。” 桑谷隽突然有点腼腆,但随即扬起了头:“就算要找风找雨,我自己也去得。” 江离突然道:“你若不想与我们为伍,为什么还要弄出一辆和我们商队铜车大小相类的车来?” “车?”有莘不破说,“什么车?我怎么没看见。” 桑谷隽笑道:“因为你眼睛有毛病!”他看了看江离,说:“人家都说羿兄眼睛毒,我看你也不比他差。”说话时桑谷隽等三人渐渐升高,他们脚下浮出一辆石头车来,果然和有穷的铜车一般大小。车由几头面目蠢钝的巨大地鼠托着,看样子这车竟能够穿山入石。 芈压见这辆石车竟然可以潜地如入水,大感兴趣,骑着驺吾跳了过来敲打玩弄。有莘不破说:“我虽然没料到你会带这样一辆车来,不过还是为你准备了一只大筏。” “用不着。”桑谷隽一跃跳上了“无忧”车,左招财、右进宝驱使石车“无碍”,蓦地穿石而入,消失在江岸边的群山之中,把旁边的芈压吓了一跳。 桑谷隽说:“我们在水上走,我的‘无碍’会在岸边紧紧跟着的,我就怕这舟筏走得太慢了。” 负责轮流拉‘无忧’逆江而上的水马,是伯嘉鱼所借七十二匹水马里最大的两匹。它们是蜀国的两匹通灵兽,听到桑谷隽这话一齐发出像人一样的呼喊。桑谷隽是见过它们的,也不理会它们。有莘不破忙叫道:“出发!起航!” “出发!起航!”苍长老令旗挥动,拉着“无忧”的水马趁着气势分水破浪,后面的水马虽然略不及它们的神力,但跟在“无忧”后面,阻力较小,也尽可跟得上。左边沿岸,火鸦托着芈压的厨房“一品居”凌空飞行;右边沿岸,桑谷隽的石车“无碍”时或出现在山石阴影间。蜀国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目送这传奇的商队溯江远去,有的祝福,有的赞叹,有的发愣,有的留恋。 “你出来了,巴国国主怎么办?”羿令符道,“他不担心你?” “我就是要他担心我。”桑谷隽说,“回家以后,他老人家形若枯槁,国事家事都不理会,如果没有叔父内外主持,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在他老人家面前伺候着,他也不怎么理我。所以我出来的事情,叔父也是赞成的,他认为我出门以后,爹爹会多记挂着我些,就不会老想着姐姐了。” “切!”有莘不破嗤之以鼻。 桑谷隽捋起双袖:“想打架是不是?” “打就打!谁怕谁啊!” 两个人就要动手,羿令符掏出有穷之海,当头一罩,把他们俩都收进去了。他轻轻抚摸着这个陶钵,喃喃说:“这东西灵力充足以后得常用用,不然会生锈……” 一阵阵的怒吼和痛骂从有穷之海中传了出来,跟着是两人在里面大打出手的各种气劲相撞的声音。 “我进去看看。”芈压骑着驺吾冲了进去,接着有穷之海开始有阵阵浓烟冒了出来。 “吵死了。”江离不知怎地做出一个葫芦盖来,一下把有穷之海给盖住了。 “他们在里面闷死怎么办?”羿令符说。 “活该!”江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阖上了眼睛继续他的晨睡。 雒灵无声地微笑着,坐在“无忧”的最前头,听江水唱着常人听不懂的歌。 蘡薁(yīng gu)19青青,还没完全成熟的季节,正是最无忧无虑的短暂时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