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晚,我在船上宴请诸臣。建炎四年,正月甲辰朔,御舟下碇泊于海中。台州风浪极大,楼船颠簸得厉害,我和雪儿霜儿被晃得头晕脑胀、五内翻腾。李容疏煎了汤药让我服下去,才舒服一点。穿着六哥的袍服,束发戴冠,我学着六哥的从容神态,雪儿霜儿都说颇有几分六哥的风仪。诸臣对我毕恭毕敬,不敢诽言,只当这是真正的御驾小心伺候着。李容疏日日陪我在二楼高的大船上,叶梓翔统军护驾,有时在船中,有时在岸上部署。在二楼房中,我时常看见李容疏和叶梓翔凭栏而立,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发,鼓起他们的衣袍,就像翱翔于海上的鸥鸟,恣意而自由。猎猎海风中,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欲乘风归去。一个是为我授业的小师父,一个是全心保护我的将军,都是茫茫人世间真心待我的人。一日,他们正低声谈着什么,我悄然走近,听见他们好像在说六哥。“我收到消息,陛下封秦绘为礼部尚书。”叶梓翔低叹。“陛下留秦绘在身边,必是觉得此人尚可一用。”李容疏轻缓道。我一震,六哥竟然进封秦绘为礼部尚书!六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以你的睿智与眼力,怎会瞧不出秦绘并非一个忠耿朴实之人?六哥,你将他留在身边,有何用意?叶梓翔奇异道:“容疏,你似乎摸透了陛下的心思。”李容疏苦笑,“也正因为如此,陛下倒疏远了我。”“秦绘鼠目贼眼,分明是一个善于搬弄是非的奸邪小人,有何可用之才?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叶梓翔气愤道。“秦绘通晓金国之事,也许给陛下说了一些可靠的消息,还为陛下提出与金国修好之策。”李容疏之言,当真如白虹贯日,令人震惊。与金国修好?大宋怎可与金国修好?值此宋金交战、战事不断的档儿,金国怎么可能与我宋修好?秦绘果真信口雌黄,满嘴胡话。叶梓翔道:“陛下一定不会赞同与金国修好。”李容疏一笑,“未必。”叶梓翔惊异地看向李容疏,“怎么说?”李容疏缓声道:“陛下顾虑太多,且陛下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康王。你还记得吧,建炎元年,陛下随王泽躲匿在河北,完颜宗旺派兵追杀陛下,穷追不舍,势要捉住陛下,生死不论。陛下于河北各地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遍尝忧患滋味。陛下是太上最宠爱的皇子,是汴京城人人艳羡、风光无限的康王,何时被人这般追杀过?何时有过此等狼狈不堪的经历?”“那又如何?”叶梓翔不解。“陛下对金贼本无惧意,从那时起,陛下便心生惧意。”李容疏道,“陛下于国难当前御极,没享过太平日子,金贼步步紧逼,兵锋直指陛下的咽喉,陛下心生怯意,才会听从主和派大臣所谏,巡幸江南各地。”“我明白了,怪不得陛下并无营救二圣与长公主之意,若非我自请潜入金国,只怕长公主还要在会宁受金贼……”叶梓翔突然停下,转身看我,惊道,“长公主,你怎会在这里?”“长公主。”李容疏不惊不诧。“你们所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对自己的平静也很惊讶。叶梓翔不知如何应答,垂下目光,李容疏道:“容疏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我转身回房,不理会叶梓翔的唤声,反锁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六哥惧敌,害怕被金贼掳至金国,主和派大臣的劝谏,正中他下怀,于此,他一再南下避敌,并且美名其曰:权宜之计。因为惧敌,他根本没有派人营救父皇与我的打算,根本没有想过营救父皇。六哥,这个皇帝,你确实当得窝囊。六哥,你不配当父皇的儿子,不配当赵氏子孙,不配当皇帝!一夜未眠,泪湿青枕。乙巳,金兵再次进攻明州,明州守臣击退金兵。丙午,御驾及随驾精兵驻扎于台州章安镇。庚戌,金人再攻明州。群臣惶恐,却提不出可行之策。明州一旦失陷,最后一道屏障就失去了,金兵进袭轻而易举早于新岁来临之前,叶梓翔以圣旨命海舟提领张弓即刻率海船水师前来勤王,然而,眼下还没有张弓的任何消息。己未,天象阴霾,乌云滚滚,犹如千军万马在天际奔腾。傍晚时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狂风肆虐,整个海面黑漆漆的,惊雷炸响,震耳欲聋,像要掀翻所有;闪电劈下,瞬间映得海面鬼森的白。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倾倒在甲板上,溅上窗棱;风急浪高,御舟与周围数舟以铁链勾连在一起,摇来晃去,颠簸得很。群臣聚在御舟的大厅里,品茗闲聊,以驱散因恶劣天气而带来的恐惧感。我从房中出来,群臣恭敬行礼,我示意无需拘礼,他们继续低声闲聊。李容疏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叶梓翔则站在门前,望着暴风骤雨、波涛汹涌的海面,眉宇深凝。他一旁的书案上,砚台压着一叠白纸,白纸上的墨迹正是他清朗峻拔的字。我拿起来,翻了翻,这些词作都是他于建康南下后所作,忽有一阕《石州慢》引起我的注意,我仔细品味着: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该词悲凉、沉郁、忧愤,读来精神一振,心神震荡。该词作于吴兴船上,当时正是深秋时节,秋雨骤下,乌云翻滚,暮鸦惊飞,整个天地暗如黑夜,风雨飘摇,树影迷濛,词中所写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历历在目。叶梓翔感于二帝被金贼所掳,借词直抒胸臆,立志报国,驱除贼寇,迎回二圣,彻底洗却大宋子民所遭杀戮的血污,无奈六哥一味南逃,并无用兵北伐之意。身为武将,自当身在前方作战御敌,与敌厮杀,即使战死沙场,也是光荣。自带我南归后,叶梓翔再没有在前线抗敌,而是护我于左右,想来他很烦闷吧。待金贼退兵,我一定想法子令六哥驱兵北伐。夜深了,狂风暴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诸臣散去,各自安歇。雪儿和霜儿在房中陪着我,被东摇西晃的船摇得头晕脑胀,不停地抱怨着,后来也禁不住困意,睡下了。亥时,有士兵乘舟来报,完颜弼率军攻陷明州,趁此雷雨交加之夜,乘胜攻破定海。金帅完颜弼立即令金将收集我军逃亡时来不及烧毁的船只,组成约百艘的船队,扑向台州章安镇。叶梓翔没有惊动其他人,叫醒李容疏,向我禀报前方战况。形势岌岌可危,难道我已至穷途末路了吗?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头发和衣袍仍然被雨淋湿,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他的神色分外凝重,道:“完颜弼穷追不舍,决意活捉陛下,长公主,御舟危矣。”李容疏沉着冷静的神色与外面的暴风雨形成鲜明的对比,道:“叶将军莫急,御舟泊于海中,金贼擅弓马骑射,若以舟来袭,必定不熟水战,士兵手忙脚乱,其作战力必弱,军心必溃。”完颜弼认得我,若是被他抓了,他一定掳我北上,交给完颜宗旺。我竭力压下在四肢百骸流窜的恐惧与慌乱,问道:“若金贼来袭,如何抵御?”二人将浙东沿海舆图铺在书案上,反复研究。叶梓翔剑眉深锁,沉思片刻,道:“长公主,末将以为,要么航船南下,要么在此迎敌。”在此迎敌,护驾精兵只有一万五,而且也无足够的船只装载士兵以御敌。“航船南下,金贼必定穷追不舍。”李容疏道。“那便在此迎敌。”我决定破釜沉舟,与金兵决一死战,虽死犹荣。“假若张弓率海船水师前来,金贼不足为惧。”李容疏玉朗的小脸闪现出惊人的将帅风采。“张弓不来,我军无船作战,仍是无用。”叶梓翔咬牙道。“长公主,为安全计,先行南下,避兵锋芒。”李容疏看着我,眉宇间风平浪静,目光平和,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令我无法拒绝。我不想懦弱地逃走,不想败了大宋皇帝的胆略与威望,可是留在此处迎敌,便是死路一条,便是将所有臣工和精兵送入虎口,让他们白白牺牲。此时此刻,我难以抉择。叶梓翔不是临阵退缩的人,望我半晌,也终于劝我:“长公主,容疏言之有理,我方兵少,更无船只御敌,敌我力量悬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值一战。”既然如此,那便窝囊地逃吧。疯狂暴雨仍在肆虐,巨浪滔天,无法航行,于是决定风停雨住后再航行南下。这一夜,没有人睡得着。天蒙蒙亮,雨势渐小,惊雷也不再轰隆隆地响,躁动的海面终于平静了些。四艘楼船拱卫着御舟向南行驶,于青灰色的晨光中南下,乘风破浪。驶出不远,便有人发现北面的海域上似有船只快速行来,定睛一看,正是金贼的上百艘船只。群臣望见,吓得惊慌失措,屁股尿流。叶梓翔当即命人全速前进,而金兵也快速追来,伴随着刺耳的喊叫声与讥笑声。李容疏蹙着眉头,让我进房,我瞪他一眼,继续望着海面上那一簇簇的火光。金兵当真强悍,攻破明州,趁胜攻下定海县,接着立即乘船海上追击,没有半刻停歇,若是我军有这般高昂的斗志与强健的体魄,就不会在金国的铁蹄下山河破碎了。朦胧雾霭中,火光隐隐,上百艘船只就像上百个簇火焰,距离越来越近,火势越来越大。不知怎么回事,那些船只争先恐后地追过来,欲包抄我们五艘船。“前面有海船。”叶梓翔惊喜地喊道,“好像是海船水师。”“啊……太好了。”临船上有人大呼。“是张弓,张弓来了。”李容疏往后望去,眉宇舒展,淡淡一笑,“真的是水师。”群臣跑到船头,对着海船摇手呐喊,大喊:“御驾在此,速来救驾。”海船加速前进,巨帆被海风鼓起,风驰电掣,片刻便越过我们五艘船。叶梓翔眉头一皱,“为何只有二十来艘海船?如何御敌?”李容疏道:“江南和广州所有的海船都在长江御敌,张弓该是无船可调,这才耽误了行程。”张弓所在的那只海船靠近御舟,过船前来觐见,以为我真的是六哥,下跪行礼,“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我连忙扶起他,朗声道:“张爱卿不辱使命,率军前来勤王,朕甚欣慰。张爱卿,金贼船只上百,兵力一万多,你可有御敌良策?”张弓经我这么一扶,惊讶、惶恐之后是欣喜感动,“臣定当竭尽全力击退贼寇,肝脑涂地。”“好,朕随你到船上督战。”我豪情万丈,初次见面就觉得张弓颇有气概,并非无能之辈。“陛下……万万不可。”叶梓翔阻止道。“陛下,与敌交战,惊险重重,陛下若有损伤,陛下万死不足以谢罪,还请陛下在此等候臣的好消息。”张弓道。“朕心意已决,走吧,叶将军,李容疏,随朕督战。”我径直往前走,他们也不再相劝。虽说敌我交战,惊险万分,但以九五之尊亲自督战,于军心士气是一大鼓舞。二十余艘海船能否打败金贼上百船只,便在于我的一念之间。因此,我才决定亲自督战。来都海船上,我扬声道:“金贼流寇犯我国土,掳我二圣,致使我宋两河、二京等地子民惨遭杀戮,而今金贼又犯江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豺狼之心令人发指。尔等乃国朝神勇的水师将士,勤王救驾,朕甚感欣慰,金贼在前,朕与诸位将士举剑迎敌,奋勇杀敌,令金贼葬身大海,再也不敢来犯。勇士们,杀!”“杀!杀!杀!”二十余艘海船,四千多名水兵,一齐高声呐喊,振聋发聩,直贯海空。经我此番鼓舞,群情激昂,士气大振。金兵船只靠近海船,万箭齐发。那蝗虫般的利箭射来,支支强劲。水师早有防备,在将领的指挥下,竖起高过人头的大盾牌,金兵的利箭击在盾牌上,接着纷纷跌落海中。紧接着,水师将领下令,海船高处的弓箭手,朝金兵猛射。金兵不防带火的羽箭,中箭者多,坠入海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多时,火箭点燃了金船,半数金船着火,火势渐大,浓烟升腾。眼见如此,船上金兵立即手忙脚乱,有的去扑火,有的大喊大叫,有的射箭抵御,乱成一片。攻击力骤然下降,水师趁势猛攻,火箭狂射。金船急忙后退,可是,金兵并无水战经验,前方的船后退,或是掉头,后面的船来不及后退,便撞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船仰人翻。趁此良机,海船仗着船大坚固,又占着上风,便驶着船狠狠地撞过去。金兵的船只形制小,躲闪不及,首尾相撞,掉入海中的人不少。加之,海船上的弓箭手不失时机的射箭,金兵死伤更多。激战中,天色大亮。远远的,我听见有人大喝一声,说了一句话,是女真语,但是听不真切。不知是不是那金人大喝一声的效果,不久,金兵便稳住了阵脚,整成队形,团团围住海船,形势堪忧。我眯眼望过去,一艘金船上,一个魁梧的金人不停地大声喊叫,张牙舞爪,气势非凡。我知道他是谁了,在金国会宁,我随完颜宗旺出席宴饮时,此人来敬酒,颇得完颜宗旺赏识。他是完颜阿里蒲芦浑,是金国新晋的一员猛将。“他是金贼主将,擒贼先擒王!”我高声大喊。“开船!”水师将领立即下令。海船朝完颜阿里蒲芦浑所在的船只驶过去,利箭齐射。金将看见海船驶近,惊慌地大叫,旁边的金船欲拦住海船,却已来不及。我让张弓拿来一副弓箭,就在金将仓惶回顾之际,张弓搭箭——海风鼓起我的衣袂,张扬如鹰翅。力贯双臂,猛然松指,箭镞追风而去,直逼金将。假若那是完颜宗旺的头颅,我一定会射穿他的脑袋。可惜不是。那支利箭射中完颜阿里蒲芦浑的右肩,水军将士高呼万岁,群情激跃。金将大惊失色,惊惶地望过来,金兵更是惊惧,再无作战士气。于此,完颜阿里蒲芦浑下令撤退,百艘船只剩了一半,仓惶逃回明州。正月辛酉,御舟从章安镇出发。壬戌,雷雨大作。甲子,御舟停泊于温州港口。二月,丙子,金兵自明州引兵还临安。丙戌,金兵自临安退兵,我代六哥下令,命宋将率兵追击,然后派人飞马传讯给六哥。六哥亦派人飞马来传,不日即到温州。我想起叶梓翔曾在海上说过的话,长江上、中、下游皆有大将驻守,我军陈于长江沿线,金兵北退,我军可趁此良机狙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对叶梓翔说出此意,他沉吟良久才道:“长公主金枝玉叶,自当与陛下一处,前方与金贼交战凶险万分,长公主若有何损伤,陛下怪罪下来,末将担当不起。”“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你只需带我前往韩世宗将军处便可。”“长公主为何有此想法?”“因为,我要让六哥知道,我军将士并非无能之辈,我军也能打胜仗,驱除金贼不是不可能。”话落,我咬唇。“既是如此,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他朗朗一笑,笑得风光霁月。我寻来几套男子袍服,将六哥的四套袍服和写给六哥的书信交予李容疏,让他代为转交。同时,雪儿和霜儿也托付给他。雪儿和霜儿一心随我北去,胡搅蛮缠了好一阵子,我板起脸,低叱:“你们道军营是随意出入的么?你们可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但也会成为我的拖累,你们安心留在温州,好好伺候六哥。”闻言,她们不再说什么,悄然拭泪。临行前,李容疏让我借一步说话。“昨日,容疏收到金国传来的消息,师父不幸遇难。”怪不得从昨日午后开始,他一贯的从容消失不见,眉宇间映出些许伤色。“你师父是谁?”我疑惑,他从未提起过他的师父在金国。“端木先生教容疏医术,算是容疏半个师父,也算是长公主师公。”我惊诧不已,端木先生竟然是他的师父,我的师公。想起端木先生为我诊脉治病的那些日子,想起他温和、淡然、寡言的性情,忽然觉得他与李容疏有着相似的脾性,只不过,李容疏人小鬼大,乔装的功夫还不到家。李容疏说,端木先生师承世外高人,习得一身精湛的医术,李刚向父皇推荐端木先生入职太医院。然而,端木先生性耿直忠厚,不善钻营,被其他太医踩在底下,明珠蒙尘,不为父皇所识。可贵的是,端木先生并不觉得怀才不遇或是大材小用,默默无闻地待在太医院,为宫女内侍诊病。后来李容疏对医术感兴趣,便求他教授医术。端木先生应允,但不要他尊称为师。“为什么端木先生不要你尊称他为师?”我问,端木先生真是个怪人。“容疏不知,端木先生吩咐容疏,日后容疏教人医术,也不能称容疏为师。”“那你不是违背了他的意思?”我一直称李容疏为“小师父”的。“容疏是长公主的授业恩师,医术只是雕虫小技,长公主自然要称容疏为师。”李容疏道。端木先生被金兵掳至会宁,待有了一定的自由后,与李容疏取得联系,辗转传递出他听来的有关金国军政的消息。自然的,他也会向李容疏传递有关我在金国皇太弟府邸的消息。而今端木先生死了,我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端木先生如何死的?被谁害死的吗?”李容疏的口吻平淡得镜湖一般波澜不兴,“完颜宗旺听闻你诈死南归,一怒之下砍了师父。”我很清楚完颜宗旺的脾气,被人欺骗,被人戏弄,他知道后,势必震怒,更何况,骗他的人还是我!他知道我逃走,首当其冲受到迁怒的,就是端木先生。换言之,完颜宗旺已经知晓我在南朝活得好好的。“长公主随叶将军北上,千万保重。”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有叶将军保护我,小师父不必担心。”我勉力一笑,一想到完颜宗旺,我心中惴惴。“虽然金贼从浙东退兵,不过前方战事仍然吃紧,只怕完颜宗旺会第三次兵临城下,只是不知此次兵围的是哪个城。”他清宁地看我,目光意味深长。心尖一颤,我黯然。他并非危言耸听,完颜宗旺恼羞成怒,咽不下这口气,大有可能驱兵南下,亲自捉我回去。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他贵为皇太弟,政事繁忙,怎会有闲暇南下捉无关紧要的我?再者,金帝完颜铖不会让他南下,除非是率军南侵。我淡淡道:“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怕。”李容疏不再多说,付之一笑。我以为是他多虑了,未曾料到,他一语成谶。他的预见,总与后来所发生的事不谋而合。注释:借用宋朝词人张元干词作《石州慢》,词风悲凉、忧愤,抒发山河破碎的悲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