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温润如玉中原“小医仙”vs心狠手辣南疆“女罗刹” 季三公子被人绑架了,绑他的是一个女人。 特别好看,也特别凶悍—— “小郎君,我要带你私奔。” 这一生,不仅仅是百年之好。 儿女双全,纵情江湖,啸傲风月。 她都要。

番外四 少年时
塞北不好玩,你留在这里吧,留在我身边吧
那会儿,姑苏季氏还不叫姑苏季氏,江南五大派还没并作四个,极目望去温山软水里写的都是诗意。
季承暄记得,那时候自己有个未婚妻,姓殷,是殷家的二小姐。
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眉毛眼睛都不太记得。其实不怪他,那殷萋萋每次见到他都把脑袋埋进胸膛里,他只能看到个头发顶和一堆发饰,加上他又是个除了刀,万事不放心上的,久而久之,几乎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门亲事。
说来好笑,这殷家降大任于季家,三个儿子里必须选一个接手殷姑娘,老大有婚配,老二是傻子,没得选,只能季承暄顶上。
季承暄不讨厌殷萋萋,只是比起什么情情爱爱,他反而对她的嫁妆——寄雪剑谱更感兴趣一些。
当时他的刀法尚且算不上大成,卡在一半不上不下,憋了一股怨气,成天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金叶子没还似的。
他本是用刀的好手,受了挫,竟然动了改练剑的念头。
他年少,功力在同龄人里已是佼佼者,可心性还不算成熟,尚且没有中年时候的冷然严肃,幼稚起来,自己在桃花林里砍下大片花瓣,一脚踩在不配合自己的刀上,心道谁爱练谁练,他再也不练了。
红袖便是那时出现的。
她坐在树干上,眼睛明亮,笑容灿烂,笑他怎么脾气差,这么凶。
季承暄懒得理她,自己收了刀走了。
可第二日去的时候,她还在那里。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连一个月,她都静静地坐在树上看他练刀。
季承暄知道自己无法突破,一是心急,然欲速则不达,二是受手里的刀所限,顶尖的刀客配顶尖的好刀,可他手里这把着实太过普通。
但知道归知道,承认归承认,被姑娘看着练刀,练了一个月还没什么长进,他终于恼了。
他抱着刀,把她从树上叫下来,问她何门何派,要赶她走。
红袖笑得眯起眼睛:“你怎么这么霸道,这林子是你家开的?”
“是。”
真是他季家的林子。
红袖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哇”:“久仰啊久仰,原来是姑苏季家的三公子!”
季承暄揣起剑,恶狠狠道:“你再说,信不信我打你!”
红袖退远几步,冲他一抱手:“好啦,季公子别生气,我这就走。”
望着她跑到几丈外的身影,季承暄冷哼了一声。
第二日她果真没再来。
季承暄自顾自地练刀,偶尔目光瞥到林子上头,看到那儿空空荡荡的,他蹙了蹙眉,手里的刀劲道更甚,在树干之上划出极深的一道。
再过了几日,季承暄接到季父的指令,说是颍川剑鬼近日多来殷家挑衅,他本就与殷家有旧仇,殷家人头疼不已,要季家帮忙应对。
季父年事虽不算高,但已懒得再去过问这些世事,点了季承暄上门相帮。
季承暄带着刀,从季家一路赶到殷家,到了人家门口才发现吃了个炸胡,事情全然不是这样,颍川剑鬼一直闭关不出,所谓挑衅不过捏造,事实是殷家的二小姐想要见他。
殷家小姐眼中的情意如春水涌动,几乎快要从眼珠子里溢出来。季承暄看着殷萋萋那副含羞带怯的样子,问候她家三代祖宗的话生生憋在嘴边,半天没蹦出个屁。
没办法,他只好带着自己的刀,骑上来时的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走前,他郑重地对殷萋萋说:“别再做这种事情,很无聊。”
殷萋萋一番情意霎时冷却,满眼都是被质疑的委屈,心灰意冷道:“我只是……只是想你。”
季承暄耐着性子对她解释:“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难道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你想就想,但不要来烦我。”
他还想自己的刀法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结果还不是受制于功法与兵器,至今未成?
一番话季承暄自认为说得合情合理,不知怎么就惹得殷萋萋双眼通红,泫然欲泣。
他被殷芳川和殷远崖狠狠骂了一通,从家门口打了出来,要他滚远点。
少女眼里的爱慕藏也藏不住,可惜她的对象是个木头,见没了颍川剑鬼的事,干脆找了间客栈先住下,也不急着赶路,想着自己白日受的闷气,身上还被殷远崖没个轻重打出了伤,一时气闷,点了杯桃花酿自斟自饮。
酒过三巡,喝酒的人变成两个,红袖趁他半醉半醒时勾他将话都给说完,一来二去就明白了,当下怒上眉梢,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她一口饮完桃花酿,说道:“要你去的是他们,叫你滚的也是他们?他们是拿别人当肉来蘸酱涮吗,真是无耻!”
季承暄酒气上头,本就心里憋了气,听她这么说也倏地蹙起眉。
红袖将他拉起来,拍掉他手里的杯子:“别喝了。”
季承暄冷不防一个踉跄,神色茫然了一瞬:“做什么?”
“跟我走。”
“去干吗?”
红袖一字一句道:“揍他们去!”
季家把殷家得罪了。
季承暄第一次醉酒,一醉酒就醉了个惊天动地,殷远崖肿着半边脸问季父讨公道,季承暄被季父关到了桃花林子里,禁闭思过两个月。
红袖又开始出现在林子里,有时给他带好吃的,有时给他讲点趣事,更多的时候还是静静看他练剑。
季承暄问她,你出自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她除了不报师门外并不对他隐瞒,说自己本意只是游历中原,从关西一路到了江南,再过一阵子,就往塞北去。
季承暄听她要去塞北,手里的刀顿了顿,静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道:“塞北没什么好玩的。”
“去了才知道啊。”
红袖捋着头发,站在树下,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同他说:“季承暄,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中原人,既然你爱刀如狂,那这个就算我赠与你的告别礼物,我会记得你的,你也要记得我。”
她递来的东西——长刀锋芒毕露,刀谱古朴厚重,雪白刀身之上刻有醒目的“逐风”二字。
季承暄望着刀,神色严肃正经:“这把刀你从哪里来的?”
“我师伯送给我的。”红袖解释道,“他不喜欢,就转赠给了我。既是我的,那我想给谁便给谁。你不要有负担,尽管收下就是,反正我不喜欢刀,留着也没有用。”
天下名刀,就这么随意地送了人去。
季承暄看不透红袖,她神秘地出现,如今又要神秘地消失。
他更看不透他自己,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可爱”在哪里,值得她以逐风相赠,也不明白为什么听说她要远去塞北,自己心头的烦闷一日更甚一日。
他憋着气,生生憋了两个月,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等到重见天日那一天,他迈步出门,径自去了季父那儿。
他直截了当地对季父说道:“我要退婚。”
季父正在和他大哥下棋,闻言一愣:“为什么?”
季承暄:“我不喜欢殷家姑娘。”
“可你也不讨厌她啊。”季父一头雾水,“而且当初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
季承暄沉默。
还是他大哥看得明白,见他脸上神容有异,笑道:“三弟,这不叫‘退婚’,而是‘悔婚’。不过我却是很好奇,能让你悔婚的女子是什么模样,何时带来给我们看看?”
季父惊得差点把棋盘给抄了:“你说什么?”
季承暄道:“确是如此。”
“你?你!你……”季父震惊道。
对季承暄来说,他不在乎自己干的到底是退婚还是悔婚,也不在乎此举会不会下了殷家的面子,他只是觉得自己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就要娶她回家,如此简单罢了。
他在桃花林里闷了两个月,对自己的错处没任何反省,对自己的心意倒是想了个一清二楚。
剑谱不要了,婚约不要了,什么嫁妆还是什么殷姑娘,他都不在乎。
要让季父知道他将他关禁闭,他满脑袋想的却是儿女情长,恐怕得翻着白眼骂一句“不肖子孙”。
不过。
“不肖子孙就不肖子孙。”季承暄低低呢喃,自言自语道,“那剑谱谁爱要谁要去吧。”
从季父那儿出来,季承暄面色无波无澜,迈步去了桃花林。
树林两侧叶子簌簌作响,似在遥遥歌唱。
其实多年后仔细想来,方才觉得此时最好。因为此间仍是少年,他与她都年方正好,尚且没有受过世俗的摧残折磨,也还不曾拥有想回却不能回的旧时光,读不懂什么叫“求不得、舍不下”,也还看不透什么叫“世事无常,往事如烟”。
此时最好,真是此时最好。
季承暄行到桃花树下,红袖果然还待在那里,她看起来有些困了,半眯着眼睛打盹,听到声音睁开眼,见是他,一下笑起来。
“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季承暄自以为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对上红袖的眼,却发现要将心里话说出口居然是天下第一难事。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自己有些乱的心情。
“喂,我要去退婚。”他别别扭扭地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红袖拖长音调,不无遗憾地道:“我是女的,没办法替你接盘,要不你还是考虑换个人吧。”
“……”
季承暄一手拉过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将他之前惯用的长刀举起来。
刀锋闪过一抹雪白的光,红袖被晃得眨了眨眼,不明觉厉。
季承暄攥着她的手腕,直截了当地问:“你觉得这刀怎么样?”
红袖说实话:“还成……也、也不是很成。”
他把刀放下:“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红袖蒙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凝眉道,“回答我,不要装作不知道。”
红袖瞧了眼他的手,把手往后缩了缩,可被他用了力气拉着,不许她躲。
她无奈道:“你剑谱不要了?”
季承暄咬着牙:“不要了。”
“殷姑娘也不要了?”
“不要了。”
“那……”
“红袖,你别去塞北了。”他打断她,艰难地说道,“塞北不好玩,你留在这里吧,留在江南吧。”
留在我身边吧。
红袖想了想,偏过头去:“你这是在威胁我?”
季承暄无奈,把她的手放开,竟难得委屈:“你分明清楚的。”
红袖旋了个身,衣裙在树下划出漂亮的一道。桃花树光秃秃的只剩树干,鼻息间是熟悉的青草芬芳,她在这里待了很久,其实本该早就离开,但她一直没走,她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没走,她只怕季承暄不知道。
还好,总算还好。
“季承暄,你也没有很笨。”
红袖挽了一枝树枝在手上,大剌剌地在掌心敲了敲,树枝没有花瓣,连隐约的香气都没有。她轻轻摸了摸枝丫,对季承暄说:“你去摘一枝花给我,我就答应你。”
季承暄:“什么花都可以?”
红袖点了点头。
季承暄收刀转身,几步往外跑去,身影很快,像是怕她后悔似的。
红袖眼里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她把树枝随手丢到一旁,从腰间摸出传信的锦囊,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哨音,没一会儿,一只肥美的小白鸽就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取出字条,折了折,塞进信鸽脚上的小袋里。鸽子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写满疑惑不解。
红袖抬手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脑袋,笑眯眯地对它说:“你帮我告诉师父,我不回去啦,我要留在江南。”
鸽子扇了扇翅膀,脑袋缩了缩。
红袖咯咯笑起来,心想,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怪她。
应该不会吧,她可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儿。就算怪,大不了她带季承暄一起回去,师父见了他,总会明白的。
“鸽子啊鸽子,你快点飞,别让师父等久了。”红袖冲鸽子眨眨眼,一抬手,将它放飞长空。
她长长舒了口气,仿若了却了一桩心事,怅然有之,歉疚有之,只是目光触及远远而来的那抹身影,便全数化作了喜悦。
“季承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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