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着石浩东一起走了，不过老王最后一幕不太作脸，他还是倒退着出去的。包间大门关上后，他看着门外那群厨师说道：“做的没毛病，食材有问题，不过客人挑出来了，我倒着出去了。”
大家笑了起来，然后一哄而散。老王跟石浩东握了握手互相介绍了一下，随后对我说：”没给你丢人吧？”
“为啥会丢人啊？”我笑道。
“哈哈哈哈，也是，厨子我，跑出租的小石，还有讼棍的你，谁也别笑话谁。”老王嘻嘻哈哈着。
“你呀，这嘴绝了。”
老王这么调侃，石浩东也是开心，说道：“我上学的时候是窝囊，可跑出租后，硬起来才能有饭吃，这些年打过的架多了去了。刚才要不是看着这么多同学都在，我真是……”
“得了，轻易见不到，谁能知道这同学会是为了拉咱入伙、坑钱的饭局啊。”我说道。
老王不解：“啥玩意儿？”
说话间，有一道身影跑到我们跟前说道：“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石浩东，蒋平鸥，这都多少年不见了。”
来的是个女人，叫刘雯，是我们班上的热心大姐，以前男生女生她都能打成一片。考上大学后大家就联系少了，后来听说进了某个机关。现在烫了个大波浪，抹着红嘴唇，看起来和吃了小孩儿似的。
从刘雯身上我倒是感觉到了一丝同学的情感，她揉着石浩东的脸：“你怎么越老皮肤越好了，一点疙瘩都不长了，对了，那天我拦出租时，你放空过去也不拉我。我这眼尖啊，看见是你张嘴就喊，结果你头也不回，还开窗冲我竖中指。”
石浩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好意思，雯姐，我没看见是你。下次用车给我说，我随叫随到。”
“那行，我们单位能报销，你把票准备好，我让同事都坐你车，倒时候多给点票，你懂的。”刘雯还是那大大咧咧中的热心肠，看起来莽莽撞撞，实际上润物无声的帮了石浩东。
刘雯又跟我寒暄两句，说去了麦国也没起肚子没发胖的，随后拉过她身后一直站着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一人，挎着他的胳膊说道：“这是我老公，叫他老戴就行。和咱差不多大，也就大个五六七八岁的，你看这肚子。”
其实老戴的身材也没多臃肿，就是有点肚腩而已，不过看得出来她们夫妻很恩爱。我们自我介绍后，刘雯问道：“哪个房间啊，你俩也刚到吗？这位是？”
“老王，我朋友。我们出来了，那边没太有啥意思。”我也不愿意背后嚼舌头。
刘雯一愣说道：“有炫富卖弄的？”
石浩东哼了一声：“比那个还严重，还有个搞传销的。我有个朋友啊，就是这样，又是介绍又是下线的，被人弄到南方去了，现在人都找不到，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他爹没的时候，还是我们这帮人凑钱给他家办的白事，那小子根本联系不上。我看，这个什么万户侯项目也差不多，都是毁人家业的传销。”
“不能吧。”刘雯惊讶道。
没想到老戴说话了：“有可能，人家都说同学会大家睡，拆散一对是一对。其实不光是旧情复燃，过得不好的挑拨过得好的，这两年还有坑蒙拐骗的。”
刘雯玩味的看着老戴：“你老实说，你在金马真有饭局还是来监视我的，这么不信任我啊。”
老戴笑了笑：“真的有，你看，人来了。”
李璐走了出来，我和老戴同时迎了上去，我们又同时停下脚步，显然没想到。李璐说道：“戴主任欢迎您到来，蒋先生您怎么也这么早就结束了。”
“我那边没啥事儿。”我说道：“您说的款子的问题，怎么样了？我们是在这儿说，还是什么？我这边还有俩朋友，我……”
“那一起吧，大家边吃边说。反正咱们也是随便聊聊，您说呢，王总。”李璐对王富贵说道，和着她根本没把老王算进去，以为我说的是刘雯和石浩东。
“这是我夫人。”老戴很暖，把刘雯已经松开的手重新搭在了臂弯上，这让我对老戴的好感直线飙升。
李璐一愣，反应也很快，笑道：“真是贤伉俪，那就一起吧。”
刘雯解释道：“是这样，我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不过既然这位女士邀请我，而我和蒋平鸥、石浩东也是同学，那把老戴你的饭局当成同学会也可以哈。”
“可以。”老戴很宠溺的笑了。
上了桌，这边就舒服了很多，起码互相尊重。虽然他们还是有些端着，但在我和老王的插科打诨下，气氛放松了不少，而在场的这些人，在李璐的轮番介绍后，也符合了我第一感受，他们有点社会精英的感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海螺号上虽然大家都没啥正形，但做起事来谁也不含糊，于本身的各个领域也属于顶尖的。失败者各有各的失败，成功者却有一定的共同性，比如偏执比如气场。
眼前的这些人就很有气场，我一听也果真是领导。他们刚开始还很关切的问了我一些问题，说此事一定会严肃处理，我这才发现刘雯她老公老戴，正是证监分管银行的。这可不就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死吗。
我一时间舒坦了，把我这两天能找到的法律条例和相关政策，以及最近的倡导说了一通，不过越说我越不想说了，虽然他们听得很认真，但显然此事已经定了性，我说不说结果也都一样了，看来那个姓刘的要倒大霉了。而且今天这场饭局，其实主角并不是我，而是老王。
我们屋子里的菜没断过，却没用服务员，是老王的徒弟往里上菜的，三个男人，最年轻的都和我差不多大，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我不好意思。
老王却大大咧咧的说：“嗨，术业有专攻，闻道有早晚，他们跟我学，我好好教，叫我师父应当应分，你是我哥们，叫你师叔也是应该的。”
李璐的领导也姓刘，让我们叫他刘哥就行。但和那个支行刘比起来，一看就是个大领导，殷勤却让人无半点不舒服：“那么王总，关于贷款和存款的事情，我今天请示了上级领导，他们表示重视，而且说一定会给低息贷款和高额储蓄利息的。”
徒弟不停上菜，老王就不停尝菜，有的就用筷子点一下，尝一尝筷子尖上的汤汁。我发现了，凡是留在桌子上的那都是尚可的，凡是他用筷子划一道的，都会被端走一会还会上一道同样的菜，划两道的就不再见了。估计就是点评后厨，然后让他们进步。
听了刘哥的话，老王停止了尝菜，憨厚的笑着：“我就是一厨子，您说这个我也不懂啊。”
“您是名厨。”
“那也是厨子。”老王摆摆手，依然一脸憨厚。不过我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狡诈，我们毕竟太熟悉了，一艘船不说出生入死啥的，就是天天关一起，十二个大老爷们朝夕相处，不了解底细有可能，但眼神语气身体反应那是掩盖不住的。而我最了解的可不就是室友马克，还有我的厨房上司老王吗。
老王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呢，今天来这个局，是为了帮我小兄弟。但帮忙我只要让本市的几家我能说了算的饭店，在弟……在李副行长这里存款就足够了，你们动我全国的念头，这就是大事儿了。我是粗人，但不是不会算账，我小学的时候数学可好了。”
大家应和着笑了几句，老王继续讲道：“如果为了给我兄弟出头，就得亏钱，那别说我不愿意，他也不愿意，这钱我们哥俩花了多好，您说是吧？”
又是连连称诺，老王最后总结道：“我就两点要求和一个附加小要求，第一我们贷款是有抵押的，也有现金流账户，属于万无一失。所以利息光低不行，也要能调节，以后降了利率我们也得降，但折扣不能调。”
老王说完我就眼前一亮，这哪里是那个海螺号的老王，这简直就是金融通啊，他提到的这点，符合规定可操作，而且绝对是利益最大化。
“第二呢，就是我能说了算的所有饭店，都在你们这里存款不是问题，可你们也知道，我这人没文化，所以公司都比较松散，需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让徒弟们去整合一下，给各店通知。先别忙着答应，这是我能做的，要说说你们能做的。我们一般都是每日存储，或者四日一存，这钱少不少不好说，但加起来肯定不少，每年总量是能估算的。现在各地归属的各家支行都给我们开出了不错的条件，如今银行钱紧，咱们是不是也要给一个最高的诚意呢？比如不按照活期算，按照死期算，再比如利息给高一点。”老王侃侃而谈着。
他笑着擦了擦手，挥手让人继续上菜了：“还有个附加小要求，就是关于山东这一块儿的业务，希望由李副行来操作。”
“嗯，李璐一直以来都很优秀，组织也很相信她。”刘哥说道：“李璐能完成任务吗？”
“领导，我一定完成。”李璐先是很惊讶，随后立刻站起来表态，显然她很激动，而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哥笑着虚空压了一下：“坐，不用这么正式，咱们是在饭桌上。人家都说咱们山东人谈事儿都要在酒桌上聊，我却不这么认为，这也是王总贵人事忙，所以才不得已为之。既然已经到了酒桌上，咱们就轻松一些嘛。”
“我赞同。”老王笑道：“吃饭应该是愉悦的，所以正式的合作，我会派出专业的业务人员，财务和律师团队来谈。”
听到律师，我不禁坐直了。老王别管啥来头，今天这面子算是给足了，人家为我拔疮出头，我也得报之以桃，关于律师的……
老王侧头看了看我，他那表情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脏话就提前准备在嘴边了。果然老王贱兮兮的说：“嘿，你不会以为我让你当我们的律师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真这么想吧，那多尴尬啊！你对我那是高材生，对这种专业的事情，你就别瞎插手了，毕竟我要请专业的律师。”
“卧槽，你可以质疑我的品德，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我实在没忍住，啥素质不素质的，先痛快了再说，于是回骂道。
老王故作一脸恐惧：“哎呦，真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品德和专业双不及格，要不你还是给我当帮厨吧，我做饭你看着，比较和谐。”
“你他喵……！”
有了我俩这样情不自禁的不正常，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缓和放松了下来，大家谈天说地，甚至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仿佛这才是同学会。
我们吃的很尽兴，按照商务宴席通常的时间，或许已经太久了，我们甚至喝的微醺。老王在大堂里，拍着我的肩膀说话声音很大，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显得太没素质了。他说的话更过分：“我派车送你们，那什么，你加油啊！”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李璐，我想解释已经解释不过来了，刘哥喝了酒也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年轻人的事情让年轻人自己处理吧，王总，期待下次咱们再次把酒言欢。”
李璐脸上一红欲言又止，此刻跟老戴刘雯夫妻说话的她，也显得有些不自然了。老王这么大声，引来了旁边一堆人的注意。
我的同学耿强斌好像看见了鬼一样，先是往后一缩，然后一跺脚，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叫了声：“刘行……”就不说话了，刘哥只是点点头说了声“您好”，就先行离开了。
我跟众人告别，离开了金马大酒店，和李璐一并坐上了老王给我叫的车，一辆很豪华的奔驰汽车。在杨建业耿强斌一行人，说不出来的目光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