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内，光线略微昏暗，可卫城此刻，却有些情不自禁的头皮发麻。 在马车消失胡同侧面，卫城在张开诡眼之后，便看到原本的砖墙上，竟然多出了一条深深的巷子。 可怕的是，这个看似虚幻的巷子里，原本疾驰在地上的马车，却在颠倒的巷子顶上，缓缓地行驶着，而在车前的两匹快马，也浑然不觉地头下脚上轻快跑动。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起来，有点像真灵法界中，某一个颠倒错乱的异度空间？” 卫城的脑海里，念头飞速转动发散，上一秒还想着要先出胡同，跟司里或者是父亲求援，而下一秒，他却忽然想着，自己也不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先进这颠倒的巷子，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又如何？ 换作昨日，卫城或许都不会如此冒失。 但在得了指玄御剑法印后，卫城的信心也渐渐有些膨胀起来。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卫城虽然没那么夸张，可当他手持利剑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何变得有些莽撞起来。 或许，这就是剑客的心胆。 可偏偏卫城的御剑术，都是由外力而来，那么，在汲取那法印中的力量同时，自然也无法避免地受到了法印的影响。 而这种影响，显然是潜移默化的。 就像是副作用一样，只要你不断借用法印的力量，你的情绪甚至是心智，都可能会在无意中受到了侵染。 这一点，在授记了神赐法印的修士身上，尤为明显。 凡事皆有代价，只是看其轻重而已。 卫城抬起了头，轻轻地伸出一脚，看着头顶上的巷道，将脚缓缓落下。 没有反应？ 卫城注视着头顶上的巷道，将后面的脚也伸出，从胡同外面看来，就像他把半个身子直接插进了墙壁…… 嗡…… 一阵恍惚过后，坚硬的墙壁消失不见，不知不觉之间，卫城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一旦进了这个巷子，所有的事物都不是颠倒的……” 卫城轻轻地跺了跺脚，将佩剑上的玉钩再次挂回腰上，一手轻轻地按在了剑柄上面，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又摸了摸怀里的漆盒，这才放心地向前慢慢跑去。 远处，那马车的影子渐渐模糊，但从卫城诡眼中的视角来看，眼前的这个世界，彷佛只有这一条窄巷真实不虚。 “一花一世界，难道，这里是神域？” 卫城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但却已经无法回头，因为他身后跑过的巷子，已经渐渐消失在昏暗之中。 而处于这个巷子里面，仿佛只能不断地前进，才能看到新的事物出现。 卫城保持着体力，匀速向前慢跑，不知跑了多久，巷子的两边，终于多出了些变化。 和煦的暖风吹动，风声、脚步声、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忽然一股脑的涌入了卫城的耳朵，他这才豁然发现，原来之前这个巷子里，都是没有声音的，可偏偏自己却毫无察觉，仿佛世界本就该如此。 “这是哪个地祗的神域？竟然能够直接影响我的认知，如此神通，绝然不会是低阶神祇！” 卫城脚步略微放缓，心里愈发警觉起来，因为前方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的旁边，是一个朱袍老者，老者的脸色红润，一头茂密的白发，还有颌下长长的银须，都打理得十分顺滑。 老者头上戴着子午冠，身边站着一头毛色崭亮的白驴，好似犯倔的向巷子旁拉扯着老者，而老者就这般站着不动，那白驴偏偏无法挣脱他的手掌。 马车上，胖虎和两名镇妖吏一同下车，恭敬地对着老者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双手递交于老者的手上。 老者并没有打开盒子，只是随手掂量了一番，然后便将盒子轻轻地一抛，落向了驴背上面，只是在落下的时候，那几个盒子忽地化作几张白纸，轻飘飘地转动了两圈，竖立地落在驴背两边的褡裢里面。 “东西还算不错，你们想要换些什么呢？” 卫城脚下没停，依然快速移动，待到走近的时候，也听到了老者与胖虎三人的对话。 “最近神都外面，那些野妖有些不太安分，来之前，寇真人曾说过，想求几道老神仙折几道纸兵符，给城外一线的同僚们，加上一道保险……” 胖虎的脸上，神色十分恭敬，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显然这位老神仙的位格还要超出了卫城的想象。 “这世上，总有些人或神祇不肯安分，将私欲和自身的权柄置于大势之上，却不知大势不可逆……”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勾了勾手指，从白驴背上的褡裢里，隔空牵引出来五张白纸，落在他的手上。 老者的双手上，也没有什么皱纹或是老年斑，反而更像年轻人多一些，一张A4大的白纸到了他的手上，连折叠和撕扯之下，只用了短短的三两分钟，便折成了一叠手掌大的纸人。 “若是出城围剿妖族，想必补给和伤兵会有些难度，单单纸兵这等纸符，未必就能起到预期的作用……” 老者口中只随意说了一句，胖虎的眼中已露出了喜意，顺着老者的口风接着说道：“老神仙圣者仁心，镇妖司必不敢忘……” “些许神力和灵材，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若说仁心还不如说是本份，只是有些神祇的目光，或是过于短浅，或是在漫长的神路上，习惯了作威作福，渐渐迷失了初心，对天神地祗手中的权柄，多了一丝自以为是，少了一丝敬畏……。” 老者说话之间，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一折一叠之间，看似平凡无奇，可在卫城的眼中，却蕴含了深奥的玄机…… 纸房子、纸船、纸马和纸蝙蝠，一件件地在老者手上成型，复杂的纹路层层叠叠，看起来就充满了神秘的力量。 卫城的双眼缓缓的闭上，只通过六只诡眼，观察着一件件的折纸符里面，蕴含得力量和灵性。 加入镇妖司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没有看到隐藏在神圣之下，那些诡异的、黑色的和扭曲的幻象，每一件折纸符内部，除了折叠的印记外，还有一片金灿灿的光亮，若是再仔细向细节处看，似乎可以隐隐分辨出一些轮廓…… 那轮廓，好似是一只白色蝙蝠，白蝙蝠的身上绽放出浓郁的金光，好像一轮大日金乌，将无穷无尽的神力从中映射出来。 “修成金骨炼归真， 洞锁遗迹不计春。 白纸折成颠倒巷， 倒颠长日白云新。 风摇翠筱敲寒玉， 水激丹砂走素磷。 自是神仙多变异， 怎教踪迹掩红尘？ 少年郎，你可看清了？” 耳边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卫城整个人恍如梦醒，再睁开眼睛，身外眼前的景象蓦然褪去，一晃神的功夫，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颠倒巷，回到了那个胡同里面。 这是，这一次，胡同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多出了一辆神行马车。 马车上，御马吏和胖虎三人也恍如隔世，睁开双眼，只看到卫城站在几人身前，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 “嘿嘿，你小子，胆子好像大了不少啊，老子都示意你莫要跟来，谁知道，你竟在没有神引领路的情况下，发现张果他老人家的颠倒巷，毫不避讳的一路追了进来，若非他老人家一向爱才，你今天怕不是有进无出啊……” “我怎知你要去何处，看你之前在车上神色紧张，还以为你遇见了麻烦，就一路追了过去……” 卫城看着胖虎脸上的笑意，也微笑地解释了几句，随后，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只看到了些皮毛，终究看不懂这位老神仙在折纸时，玄妙究竟藏在何处” 胖虎的手上，五张折纸符正静静地躺在哪里，已看不出一丝异常，只是卫城深知，这五枚着制服里蕴含的神力，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已超出了泥丸宫外那一团团的金色光焰。 “你要是看了几眼，就能看明白其中的玄机，那寇真人怎会推崇老神仙的折纸符……” “也是，我大概是最近顺了一些，有颠是忘乎所以了……” 卫城点了点头，本能地抬首向天空望去，只看到那条上下颠倒，让自己跑了不知多久的颠倒巷，在空气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是在彻底消失之前，头下脚上，倒骑着颠倒白驴的张果，忽然扭过头来，向下对着自己眨了眨右眼…… “喂，我说你小子，怎么忽然发起呆来……” 卫城回过神来，扭头一看，胖虎正将折纸符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半个身子已上了马车，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于是问：“我刚刚走神了……多久？” 卫城的心脏砰砰跳动，两肋之间的六枚诡眼悄然闭阖，消失在了皮肉下面，而他发觉，自己对颠倒巷里的景致，只留下了些模糊的记忆，唯有那老者的面貌烙印深刻。 “也没多久，大概十多息的时间，我喊了你几声，你才忽然醒来一般……” 胖虎笑了一笑，随后将身子向马车内挪了一下，“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我去大道录寺……” “那正好一道，我也要回神都镇妖司，向寇真人复命！” 胖虎笑着回了一句，示意卫城坐在旁边，伸手翘起了大拇指。 “你父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击要害，逼得那些世家，连夜收拾首尾，听说，今早上，一些通缉已久的妖孽，只剩下些残尸顺着洛水，飘出了几十里！就连老郭都感慨，说这一招棋，才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