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我——” 却,才一开口, 小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轻轻一抬,阻住了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小周独自开车出来找她, 也是冒冒第一次见到小周亲自开车, 冒冒也知道小周做事很谨慎,也许,他确实不希望他开车时她打搅他——冒冒只能用这样的理由先安抚自己,一腔急于想对他倾诉的心,生生被压抑了下来—— 车,却不是向中南海开去。 而是,驶向大兴,驶向——北京监狱—— 车在高高的围墙外停了下来, 厚重的大铁门, 密密的高压网线, 威严的战士,—— 冒冒震惊地看着窗外这一幕! 他,什么意思! 冒冒害怕地转过头,——玫红的帽子里,唇红齿白,一张多么纯丽的脸庞,眼睛里都是惊栗!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小周面朝她,却是,望着窗外那高墙铁门, 幽幽地开口, “冒冒,我下得了这个狠心的,隋阳景桩儿只是把你放进看守所里吓两天,你也习惯了,我不会,”他轻轻摇摇头,“你再做违法的事儿,我不会姑息你。冒冒,你完全是被宠坏了,坏透了——” 冒冒急促的呼吸, 默不作声,却,眼睛哗哗地流了下来, 心, 破了个大口子。 76 许文正这几天很安静,很安静,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偌大的中南海,除了自由行走的这双腿,她真的在坐牢。国内外太不太平了,小周太忙了,忙得——他都不知道,文正确实在,“训练”她自己坐牢。 文正是冷静的。她有过长期自我批评的过程,这次,再次进行。 戒毒那段时间,她启用过这种心态:长久地自我批判,能看透生老病死、名利得失等大事,明白一些大的人生道理,且,绝不病态的纠缠芝麻小事儿。 “死都不怕,还怕划痕”?那段时间,为了抑制自己,文正曾经有意地长期佩戴一块被她磕出一处划痕的手表,腰里栓着一块被她失手摔残左眼的一等一汉八刀白玉蝉,期望心灵逐渐适应这种不完美,花落,水流,云去,气定神闲。 这次,她不需要其余事物的辅助来达成心灵的平静,因为她慢慢鼓起的肚子,就是最大的信念! 可是, 文正也是感性的。 她怕小周。 是的,她开始怕小周了。 晚上,经常,一闭上眼,——“冒冒,我下得了这个狠心的,”——“冒冒,你完全是被宠坏了,坏透了——”文正会哭着醒来。然后她会咬着被子不叫自己哭出声,脑海里都是那肮脏的牢房,老鼠“吱吱吱”叫的声音,她和她的小毛毛蜷缩在角落里。 而这些,小周都不知道。如何评说这件事?冒冒把“怕”隐藏地太深,小周呢,一位领导人,一位心系天下的领导人,一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严格自律的领导人,日理万机间,心上的人反而远远地放在了最后—— 明天,小福就要回武汉了,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冒冒下班了,去了她那里。 小福的东西都打包了,她坐在小板凳上一张张数着单子,都是些水费啊电费啊。冒冒的肚子有点显形了,不能在坐在小板凳上,她坐在小福已经掀起床铺的木板床上,腿吊着,小福怕她吊长时间了腿麻,让她踩着小板凳上。她摸着脖子上两根手指在发呆。 小福瞟她一眼,“你把两只手指头吊在脖子上不瘆的慌?” 冒冒把苏蒋阗那只手指头也做了核吴好的那只一样的处理,栓一起,全挂脖子上。 她点头,小声说, “瘆的慌,吴好的没事,因为他是亲人。苏蒋阗的这只戴着不舒服。” “不舒服你跟自己过不去?”小幅觉得不可理喻。 她又摇头,一直也没抬头,就摸着那两只手指, “我给苏蒋阗的这只做处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它怎么也不好收潮,不像吴好那只,我想观察一阵儿。” 咳!咳!原来是“科学”原因。小福就不跟她结根儿了。 好半天,两个人又没说话。 忽然,冒冒哼了声, “小福,我也想回家了。” 小福蹙起眉头,“哪个家?” 冒冒叹了口气,“当然是我自己的家,我和吴好的家。” “中南海不是你的家?” 冒冒好像捏了下吴好的手指头,好久,暗淡的说, “我以为那是我以为的家,我努力把那里当成我的家,可是——现在,我怕那个地方。” “怕?”小福抬头开始正式她,冒冒是不容易亲口说一个“怕”字的! 冒冒的声音很低,不急不慢,甚至有条有理,对她说了她每晚做的梦,她说她哭醒了就不敢再睡觉了,结果第二天都没有精神,甚至,影响了工作。 “你应该去找吴小周说说这些,”小福理性建议, 冒冒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敢。” 一声“不敢”确实震惊住藏福。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冒冒一声“不敢”饱含着极大的害怕与——自卑—— 眼前,这是个真实的许冒冒,是那个隐藏在“被宠坏的坏冒冒”之下,最真实的许冒冒。 她纯真,没有人伤害过她, 她懂事,她明白自己配不上吴小周,吴小周如果真把她丢进了监狱,她更加配部上他了。 她胆小,她怕吃苦,她怕孤独,她会想妈妈,她怕自己的小毛毛在监狱里出生,她的孩子一辈子受歧视—— 这些,藏福好像就心有灵犀般知道,因为,她接下来,鼓励他说“冒冒,吴小周很疼爱你,你去跟他好好谈谈,他会同你——” 冒冒直摇头,“我想跟他说,他就这样把手一抬,”冒冒学着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抬手阻住她说话的样子—— 咳, 吴小周啊吴小周, 你知道你一个动作,一句话——这次,对许冒冒是“下重药”了,下——过了—— 事实是这样, 藏福跟她说,“隋阳景桩儿他们以前是只把你丢进看守所,包括那个吴好,他们是只想吓吓你,说不定,吴小周也是这个意思——” 冒冒低着头,摇头, “吴好也把我丢进过监狱,” “啊?你真进去过?” 冒冒点头,“所以我知道里面有多——吓人——” 藏福也直点头,“看来这个吴好对你也下得了狠心,” 却, 冒冒又摇头,“我在里面呆了三天,我在这个牢房,”冒冒用手比了比,“吴好在这边一个牢房,”藏福蹙紧眉头“什么?他陪你——”冒冒点头,“他陪我坐了三天,当时我不知道。我在这边哭死,他也不做声。三天后,他才过来,他叫我闻他身上的臭味儿,他说她也三天没洗澡——”冒冒知道她这个时候在笑吗?不过,慢慢又淡了下来, 冒冒掉下眼泪,“小周就是那样把手一抬,”她又把手一抬,看来,这个动作,伤她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