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庐内室只剩我和沐哥哥两人相互凝望着彼此。

    见沐哥哥几次欲言又止。自独孤城内鸾栖客栈一别我们又是几经生死，都不曾好好说过话。我与幻思瓶内命悬一线时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讲。此刻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间竟相视无语。

    “对不起沐哥哥，小沫沫要你担心了。”他以命相随，已不止一次。纵是以兄弟之名，我也不该几次三番让他以身犯险的。

    他的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颊。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小傻瓜。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要不然这辈子我怕是有操不完的心了。”

    他的手滑下来，将我的双手紧紧握在他掌心里：“未来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小沫沫，你可还愿同我一起踏遍万里河山？”

    脑海里瞬间浮现他从三魂池里吻我的画面。

    是他让我明白情为何物。

    亦是在那一刻，我以女儿身愿同他生死相许的。

    魔魂再次在我体内作乱。面对沐哥哥的深情款款，我无法拒绝。我的心，也不允许我拒绝。

    用意识强压着魔魂之力。眼泪一瞬间涌上眼眶。一半是痛，一半是爱。

    “小沫沫，怎么哭了？答应我以后不要流眼泪好不好，沐哥哥会心疼的。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沐哥哥手忙脚乱地帮我拭泪。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可怕的臆测。

    魔魂是由魔尊的情念所生。魔尊对雪舞的爱，有多深，魔魂的力量就有多强。

    如今在我体内，但凡我动情念，便会助长它的魔气。

    紫凝曾说过，我被下了封身咒。这些难道都是真的？

    我同霓裳难道也有某种关联？

    沐哥哥焦虑的神色，不容我再多想。

    “沐哥哥，我只是暂时无法控制体内的三股真气。它们可以相抗衡。过一会儿就没事了。”我牵强地宽慰他。

    他又懊恼地说道：“对不起，小沫沫。看着痛，我却无能为力。枉我钻研百草多年。却不能解你万分之一的痛楚。”

    他将我揽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仿佛再告诉我，除了爱，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亦紧紧地依附在他怀里。

    我也想告诉他：沐哥哥，除了你的爱，我什么也不需要。

    魔魂在我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对沐哥哥的情。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魔魂操控的。到时候，沐哥哥可还会认我？可还会如此般爱我？

    “沐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带我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如果我死了，魔魂就无法再妄想操控我了。可是我死了，就再也不能爱着沐哥哥。也不能感受到他的爱了。

    但若让我放弃或是遗忘这段感情，亦是万万不能的。倘若可以，就让余生里所剩不多的时间怜悯我们吧。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同他相守在一起。就这样依偎着便好。

    “小沫沫，你想去哪儿，沐哥哥便带你去哪儿。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就去跟师傅辞行。你说可好？”

    在某一刻里，我竟觉得魔魂在体内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让我真切地明白什么是爱。亦真切地感受着爱。

    爱。

    是紫凝同逸少般的矢志不渝。

    是叶清秋对雪舞的莫失莫忘。

    是沐哥哥与我的九死不悔。

    问过小檀才知道，寂语同霜羽陌殿下又去了禁地圣灵石坛。

    我同沐哥哥刚进入禁地，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圣灵石坛旁的嶙峋的山洞里闪出。落荒而逃。

    寂语同霜羽陌似有察觉，从圣灵石坛飞了过来。

    “师傅，那道黑影应该是跟你们到此的。发觉我同小沫沫过来，他就逃走了。看他身形，应该是个高大的男子。”沐哥哥分析到。

    “他来此，你我几乎不曾察觉，想来此人的法力不在你我之下。”霜羽陌向寂语说道。

    “若不是先前有小檀带路，这里的机关暗道，我们都防不胜防的。会是什么人对圣灵石坛如此熟悉，一路行来不曾触碰到任何机关？”沐哥哥又补充到。

    “倘若是族里人，大可以一起坐下来慢慢聊聊呀，没必要躲躲藏藏的。我想羽族里大概也没谁的功力在二殿下之上了。如若是外人，那他一定是闲的慌。没事来偷听我们闲聊。定也是个不怕死的。”寂语风轻云淡到。

    “即是闲聊，哪里不能聊了，为何非要到这禁地来？”

    “小霓裳你是关心我呢，还是在意跟你性命相连的二皇子？也没什么要紧事，哪里都可以聊，怎就不能来禁地了？”

    我不在乎寂语在哪儿里都玩世不恭，可我却在乎，我自己的性命何时同霜羽陌相连了？

    “寂语。”霜羽陌有意阻止了寂语。他们刻意隐瞒了什么？

    算了，浮生事本就与我无关。沐哥哥答应同我归隐山野，其他事又与我何干。他日同魔魂一起覆灭，前尘往事也不过梦一场。

    “师傅，我同小沫沫来是向大家辞行的。”

    “辞行？”寂语拉开沐哥哥。

    向我扔了句：“小霓裳，将你沐哥哥借我用一会儿。”

    也不知道他要跟沐哥哥说些什么，还弄的神秘兮兮的。

    霜羽陌的心神也因辞行一句从黑影人那缓过来了。他同我相对站立着，目送了沐哥哥渐远的背影。

    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雨沫，你可听过人类有句话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恕雨沫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风沐希是一副肉体凡胎。百年后他亦会轮回转世。只此一生，你要他铭记你一世，还是陪伴你一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我而言，已然不可能了。”我颓然地打捞着所剩无几的时光，不敢奢望能白头偕老的来日方长。

    “你可知他所想？你可知他所需？”

    霜羽陌的话，让我连剩下的时光都不敢再奢望。

    同沐哥哥的一朝一夕，都会成为他忘不了的余生之痛。

    我贪恋眼前的余温。数日后，我长辞于世，他又该如何自处。我又将他置于何地？

    不，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殿下，烦请您再帮雨沫一个忙吧。”

    我看向沐哥哥背影渐没的方向。眼泪混在夜色中，悄然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