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讲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我一边想,一边朝前走着,有些微微的出神,校门、冬天干枯掉的树木、来回走动的人,好像都成了一副自动播放的画面。下一秒,却忽然被用力一把扯住。 我整个人一晃,耳机也跟着“啪”的掉到地上。 “前面是个坑,”徐北陆一只手还抓着我臂侧,像是防止我又往里走似的,他大概是快跑过来,气息刚刚平定,“呼”的轻吐了口气,“赵冬熙,你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我下意识说。 徐北陆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弯腰在地上找了下,再直起身,把一只耳机递给我。 “心情不好?” 我接过,连带着摘下另一只,放回口袋里。 也许是帽子围巾之流给我提供了一种安全感,也许是刚和老妈说完一场,有点心累,也许是,忽然想到,徐北陆和我也算“同病相怜”。 我抄着兜,低头看着自己往前走的脚步,“徐北陆,你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是怎么和家里说的?” “直说。”徐北陆也学我的样子,抄着兜,步伐像是刻意配合我,放得有些慢。 “如果直说了,家里人会不高兴呢?” 徐北陆脚步顿了下,侧头看我,“你之前说过?” “……没有。” 他笑了下,“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啊?”我愣了愣。 前面就快到我的宿舍了。徐北陆停下来,站在路灯下,微微靠着,视线自然垂下来,落到我身上。 他顿了下,像是在想从哪里说起。 “我妈嫁给我继父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也是这样。我继父是个挺好的生意人,他想跟我搞好关系,就买一些男生都喜欢的小汽车、航模送给我。我其实觉得很没意思,但会假装感兴趣。因为送出礼物要是对方不喜欢,不是太尴尬了么?” 我不由点点头。 是了,就像我,老爸老妈那么努力想让我融入新家庭,叔叔阿姨也对我那么好,我是断然说不出“一个人过年更自在”这种话的。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只是我这样想而已,”徐北陆笑了下,“有一次,我和我继父在书房,看着那一小面玻璃柜的各种模型,可能也是跟他熟了点,我忽然说,其实我最喜欢的玩具是拼图。” “你继父怎么说?”我下意识问。 “他隔天就买了很多拼图,还和我妈炫耀,说儿子愿意和他说心里话了。”徐北陆抄兜笑了声。 我也不由弯了下嘴角。 并不止是因为脑补出了事业有为的中年大叔得意洋洋炫耀小事的样子。 而是忽然想到,很多年之前,方阿姨一直担心,徐北陆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想,她应该大可以放心了。 因为徐北陆完完全全没有走偏,相反,长成了一个温柔,豁达,又明朗的少年。 --- 放在一个月,不,今天之前,我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被徐北陆开导。 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是因为他方才说话的模样沉静又娓娓道来,不像个弟弟,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听他的话,坐在这里等他了吗? 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地热开得很足,我摘掉帽子手套之类,连羽绒服都脱了搭在椅子上,认真思索着。 外面天色已经黑尽了,落地玻璃上,倒映出室内柔黄的灯光、圣诞树、还有各种星星蝴蝶结,英文旋律低低循环,有种暖洋洋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下一秒,玻璃门被谁推开,冷气席卷,徐北陆一身黑色大衣,手里拎着什么走过来。 我愣了愣。 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大衣。 少年……不,也许在这种气质之下,称为男人更合适。徐北陆个子高,清瘦的身材分外适合这种款式的大衣,衬得人清隽非常。 “平安夜快乐。赵冬熙。”他把一个提袋,还有一个装在不透明盒子里、一看就是苹果的东西放在我们中间的桌上。 不知为什么。 我直觉他会送我青色的苹果。 回寝室打开一看,果然是。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卡片,上边一行流畅漂亮的英文,徐北陆的字迹,写的是—— “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 不知是不是睡前看了这句话的缘故,这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滚圆的大苹果。 有人踹了我一脚,我就山坡上一路咕咚咕咚地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 醒来之后自己也觉得十分无厘头。 坐着回了回神,视线触碰到桌上的围巾盒子和苹果,昨晚的记忆回笼,顿时十分头大。 我从小算是富养长大,物质上爸妈从来没亏待过我,也教育过我,不要随便收人家的东西。 结果,昨天晚上好像中邪似的,面对徐北陆,居然忘了拒绝。 不,倒不如说,是无法拒绝。 “没有你我也不会买。所以本来就是你的。你不要,它们就只能去垃圾桶了。”在我要说话之前,徐北陆先一步开了口,语调漫不经心的,又有了少年般的固执。 “……” 我叹了口气。 要不买个差不多的回赠给他? 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拼图…… 已经快到去实验室的点了,我顾不上再想,匆忙洗漱完就出了门。只是,在忙碌完的空档里,就会不经意想到这茬。 惊觉自己一个上午居然搜了好几次“送男生什么礼物”,甚至有一次点进“圣诞节送男朋友”的tag之后,我连忙揿灭手机,去洗了把冷水脸清醒清醒。 --- 之后,大一新生临近期末周,我们各自忙碌,不过,徐北陆还是会抽时间来找我。 某一次,我把选好的礼物回赠给他。 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放弃拼图,选择了一条男生围巾。 一个是适合冬天,一个是,我琢磨了一下,拼图这种东西他多半没什么时间去玩,宿舍也不好放。 牌子就是和他买给我的一样,这样差不多就等值了。 “就是圣诞的回礼。”我一本正经地说,好像坦坦荡荡。 却在下一次见到徐北陆,发现他经常围着它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还挺开心的感觉。 一月一日的跨年像是场预热,不久后,农历新年也悄然来临。 今年除夕,我如愿留在了学校,和老妈商定,等她旅游回来再去住几天。 老爸那边也一样。 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并没有很失望或者受伤,听完我的理由,只是沉默了会儿,笑着说,“好啊。” 也许,正像徐北陆说的那样,我的坦诚反而令他们松一口气吧。知道我自己待在学校是快乐的,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大年三十这天,我们几个留校生凑在一起,玩扑克,看综艺,吃了一顿丰盛而热气腾腾的火锅,搭配果味鸡尾酒。 清清凉凉,果味浓郁,很好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