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虽跟她差不多年纪，但这声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犹如在暗夜里悄然游走的毒蛇。郭阳只感觉脊背阵阵发凉，而想到自己父亲郭单在死前，就一直在这样的人手上受尽百般酷刑，她心底又无比疼痛，可也只是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要陷害皇后，那小灵猫香与缂丝也均与我无关。” 她这样的回答司马师并不意外，毕竟他所遇到过的，肯老老实实招供罪行的犯人几乎没有。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加重了语气：“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上烙刑！” 他话音刚落，旁边狱卒便从那炙热的炭火堆里，抽出被烧红的烙铁，一步步朝郭阳靠近。 烙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拿烧红的烙铁直往人身上烫，那痛苦程度可想而知。而郭阳毕竟还只是一个从未受过牢狱之苦的及笄少女，此刻看着狱卒愈发靠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烙铁带来的灼灼热度，自然万分恐惧。但身体被绑得结结实实，退无可退；她也的确没什么幕后主使可以招供，就只能缄口不言，任由那可怖的烙铁，一点点往她胸口而来。 而就在那烙铁即将贴过来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虽稚嫩，但颇有气势的声音：“住手！” 狱卒暂且停下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就看到司马昭疾步走进来，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烙铁，“哐当”一声扔回炭火堆里后，接着解下腰间配剑，就去割断郭阳身上的绳子，语气里还夹杂着愠怒：“我看谁敢审讯她！” 当郭阳看到司马昭后，那原本要直接将她吞噬的阵阵恐惧，却在顷刻间偃旗息鼓，还被满满的安全感所覆盖。她知道，只要他在她身边，那她便没什么好怕的。 “昭儿，别胡闹！”后面司马师蓦地站起，一副很焦急的模样，“十日之约已经过去整整两日，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十日之后没法查明真相，揪出幕后主使，那司马家又将面临滔天大祸！现在不审讯她，还要等到何时？快让开！” 顷刻间，司马昭已经将郭阳松绑，小心扶着她孱弱的身体，转身对司马师言道：“大哥，十日之约是陛下与我的约定。如若十日后无法查明真相，也只是我与姐姐同罪而已，不会连累司马家。立后大典之上，陛下分明已将皇后朝服之事交于我，所以请大哥不要再对姐姐不利。” 但司马师听了，却只是更加愤怒而着急：“昭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不会连累司马家？你若有什么不测，你让娘怎么活，爹又该如何自处？现在唯有从她嘴里才能问出话来，我这是在帮你，你明白吗？” “多谢大哥好意，但我自有打算，还请大哥别再插手。”司马昭显然不打算领情，语气非常坚决。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司马师即便再心急，也只能就这么算了。但他临走前也没忘了狠狠瞪司马昭一眼，那寒光凛凛的目光也悄然滑过郭阳的脸，让她浑身一僵。 ＊ 即便在这关键时刻救下郭阳，让她免遭皮肉之苦；但司马昭目前也没法将她带出廷尉，只能又把她送回地牢内。 “姐姐，没事了，”他看到她那有些凌乱的发丝，瘦削而发黄的小脸，晶亮的双眸里还有些恐惧，心中便如何也不是滋味，“你放心，这几日我会让丁侯一直在这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再动姐姐分毫……” “阿晋，你大哥说的有几分道理，”郭阳想了想后，还是开口，“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官奴，我的亲人都已经离我而去，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而你是司马家的二公子，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娘该有多伤心……” “不如你现在跑吧，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就变得格外认真，“圣上本就看重司马家，应该不会为了你在立后大典之上的逞强，就会对司马家怎么样。你在外面躲上个三年五载，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司马昭眉头一簇，禁不住打断了她，“而且，谁说你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了？姐姐，不论你身处何处，我永远都牵挂着你，绝不会丢下你自己活命。这种话，请姐姐以后不要再讲了。” 郭阳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在回忆着，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犟了；当年在长安时，她可没发现他这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不过也不知为何，他这性子她非但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欣喜从心底悄然滋生开来。 “姐姐这些天受苦了吧，”见她不说话，司马昭竟像变戏法般，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解开后就递给了她，“我给姐姐带了些吃的。不敢带多，怕被发现，姐姐用些吧。” 看着那布包里香气扑鼻的肉夹馍，细腻的面饼衬得里面酱汁四溢的碎肉格外诱人，郭阳的眼眶却逐渐红了起来。 虽然幼时她在长安住的时间并不长，却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这是在长安非常普遍的小吃，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 而她关于这道小吃最深的记忆，便是在那一个月里，每当母亲吕雪将肉夹馍端出锅后，她和司马昭总会一人拿着一个，边吃边在大街小巷嬉笑打闹；直到吃得满嘴都是肉汁，身上也沾满灰尘后，才会依依不舍地回家…… 肉夹馍在这洛阳并不常见，司马昭却带来给她吃，想必他还记得她喜欢，也未曾忘怀，儿时那段无忧无虑，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时光。 肉夹馍的缕缕香气让郭阳肚子“咕咕”直叫，终于忍不住，二话不说就直接一把抢过来，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毕竟这地牢里的牢饭可真不是人吃的，还特别少；她根本就没吃饱，已经饿了整整两天了。可啃着啃着，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妥；一抬头，察觉到面前司马昭那含着笑意的眼神后，她的脸便在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神：“阿晋，让你见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