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先客客气气的问安,那声音冷冷清清的,和她的脸一样严肃。liangxyz.com 肖晴却显露出了和她尴尬身份有些不符合的活泼,她甚至在向婉如行礼后挺直接的问道:“三嫂,可有见面礼?” “……”婉如直接一窘,真没想到还有人脸皮比自己继妹婉兰更厚,她俩才是亲姐妹吧?缓缓吸气之后,她淡淡一笑,“有,自然有的。” 说话间,站在她身侧的宝珠便上前迈了一步,向肖晴递上一个方形锦囊。 “谢谢三嫂。”肖晴直接就拆开看了,只见锦囊里面装着只牡丹纹样的鎏金镯子,精巧却并不贵重,拿在手中一掂量就知道这玩意儿分量不足。 肖晴眼中顿时出现了失望的神色,再抬头看婉如时,已然没了先前的殷勤之意,甚至还带上了些愤懑的感觉。 “三嫂,”肖晴抬眼一笑,话中带话的感慨道,“这镯子真是纤巧,真是难为工匠了,又细又薄的还能打出好看的花样来。” “妹妹客气,来之前就听说你身形纤弱,我便想着这小巧点的饰物或许正好相称,如今一看果真没选错。”婉如淡定一笑,立刻把她的话给顶了回去。 “哼,两年不见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乞丐么?”清江郡主冷眼看着肖晴训斥道,“给你礼物收着便是,多什么嘴。” 她活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有自己伸手要礼物的世家小娘子,讨了不说还嫌弃礼薄! 婉如看着郡主甩脸,肖晴黯然道歉,不由窃笑,极品大嫂旁边站着极品小姑啊…… 三郎都打过招呼了难道我还能给厚礼?被主母厌弃的庶女还敢嚣张?三娘子冷笑不已,这小姑子——眼皮子太浅,连自己的真实境遇与分量都看不清,不足为惧。 “清娘,五娘的规矩是怎么学的?眼看着就要说亲了,作为长嫂你得上点心。”郡主扭头看向梅氏,不轻不重的抱怨了两句。 她没兴趣教导这庶女也没插手京城大宅的内宅事务,肖晴就理应由负责管家的长媳带着,如今看来,她是压根就没管这事儿任其自由发展了? “阿家没指定章程,儿不敢自专。月钱份例是按照阿翁的意思给的。”在梅氏眼里,庶出的婢生子就是个奴婢,之前散养现在也无需请人专门教养,公公大方那就多拨拉点钱粮娇养着,至于规矩,反正肖家也不算世家,郡主没放话肖晴也不算是肖家族谱上的女儿,她没义务去管教。 郡主直接被噎住了,半晌后才又开了口,却是换了话题问道:“我的小孙孙呢?怎么不见他们过来?” 关于肖晴的教养问题,确实是被自己选择性遗忘了,郡主准备私下再和梅氏商议,不在大庭广众下继续磨嘴皮。 听了这问话,梅氏顿时灿烂一笑,招招手,便有五、六个看着挺规矩的婢女带着一对小孩从后房门进来。 这便是肖侯爷长子嫡出的孙儿、孙女,大的那个身着宝蓝色衣裳的男孩年约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小的女孩一身正红衣裙刚满三岁,走路略有些踉跄却不肯让人抱着。 两个小孩就像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似的圆乎乎挺可爱,进了房来目光挪移先找亲娘,瞧着梅氏之后便在她的示意下并排而立。 仰望郡主用软糯的童音齐声道:“肖峻尧/肖嵘雅,给祖母请安。” 清江郡主看着他俩短手短脚的却还绷着脸依样画葫芦作揖、道万福,不由朗声一笑,弯腰招呼道:“哎,乖!快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说着,郡主便将两个小孙孙一左一右搂进怀里,细细问着他们可有读书,近日身体如何、饮食如何。 看着婆母那慈爱无比的眼神,亲切得甚至有些激动的拥抱,婉如想起三郎说过,在肖峻尧出生后没多久梅氏就带着他来了京城,连肖嵘雅都是大哥回京述职时那一两个月间留下的。 他讲这话时小夫妻间感情还不算深厚,并且言语间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婉如便没直接问大嫂为什么要回京城,原以为是肖家隐秘或大哥夫妻间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一看,郡主却是明显不愿意让孙子远离自己的。 婉如突然意识到,这俩孩子是人质吧?嫁一个郡主又将肖家的长子嫡孙扣在京城,是为了防止肖侯爷拥兵自重再也不听朝廷使唤? 而肖家在儿女亲事上也绝对不可能没打算,娶自己是为了拉拢文官群体,为了在朝廷中枢能有姻亲帮忙周旋,那,娶大嫂的? ☆、48狭路相逢 婉如苦苦忍着自己的进食,告诫自己千万别首次与妯娌见面就露出垂涎三尺的饥渴模样,而后学着大嫂的样子给婆母布菜。 心里则抱怨不已,本就是用小案几分食的,还布什么菜啊?把菜、肉从大盘子中弄到相邻的小碟子里有嘛意义? 谁曾想,她才只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就听到清江郡主笑着说道:“行了,都坐下吃吧。家里本就没几个人,何必冷冷清清的摆规矩。” “哎,谢谢阿娘。”婉如乐呵呵的一应,这一次她再也没看任何人的脸色,马上就在婆母右手边非常坦然的坐下了,仪态虽优雅却张嘴吃得毫不含糊。 路途中走了一个月,在三郎的提点下她算是彻底掌握了和清江郡主相处的诀窍,知道对方不会有意见。 这位婆母喜欢爽利大气的媳妇,最见不得人扭扭捏捏、爱口识羞,又因为生了三个儿子求不到一个女儿,所以若是媳妇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撒娇哄哄,她也愿意将其当作半个乖闺女儿宠着。 其实,让她们坐下吃饭这话就是专门对婉如所说,媵妾要不要上桌郡主怎么可能去关心? 伺候婆母布菜这规矩又是大儿媳妇自己坚持守的,那便爱站就站呗,她只是心疼舟车劳顿的三媳妇罢了。 梅氏张了张嘴,正想要提出“规矩不可废”之类的异议,却被婆母下一句话堵了嘴:“清娘,你去看看峻尧和嵘雅吧,今后不用分开用餐让他们也一并过来。” 这话,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郡主在大的方面乐意听梅清雅唠叨,也守了规矩,那是因为这有必要,并不是指她愿意在细微处也被儿媳妇指指点点,以至于生活得不舒坦。 见到郡主气场全开露出威势来,梅氏便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微微垂了头应到:“是,儿也担心奴婢们伺候得不精心,这就去看看。” 婉如目送梅氏离开,顿时明白这嫂子只是有原则,并非不识相,进门当日敢顶撞郡主多半只是因为她占理,任何人都必须遵循的理。 毕竟逾制这事情,往严重的看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可以轻轻挪开也可能重重落下。 等梅氏一退场,平日里被她压制惯了的贾氏便松了一口气,跟着便打算依照郡主的吩咐入席用餐,都已经屈膝准备坐下了,却发现李氏正稳稳当当的站在郡主身后伺候着。 两人眼神一对又马上错开,贾氏却总觉得对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带有一丝鄙夷的冷笑意味,她赶紧站直了身子挪到婉如身后开始殷勤的布菜。 李氏不入座,她又哪去找坐的资格? 肖晴抬眼一看,则发现那小气巴啦的三嫂居然在自己生母的伺候下吃得非常坦然,还笑语嫣然的和郡主母亲讨论菜色,说那炙烤羊肉有些腥膻少了点香料提味。 这是我阿娘做的,专程做了想讨好母亲和三哥的,哪有腥膻了?分明是你太挑食!肖晴不由暗暗磨牙,总觉得这三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出场就在欺负自己、欺负阿娘。 婉如可不知道自己恣意让人伺候与随意一句点评就再次得罪了小姑子,乐呵呵吃了个酣畅淋漓——没法,她最近运动量大,食量也跟着大增,到点儿不吃会饿。 酒足饭饱后几人陪着郡主闲聊消食,眼见着天色慢慢变暗,三郎却不知到哪儿瞎混去了,一直没来接自己娘子去休息。 婉如觉得自己很是困乏,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想要回屋去,甚至,都还没人告诉她究竟住哪儿呢,也不知肖棠有没有带着人去收拾寝室? “阿娘,三郎在京里有单独的院子么?”磨蹭许久之后,婉如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了这关键问题。 “当然有,棠梨院,名称、格局、布置和你们在边地那处都是一样的,”郡主轻轻拍着婉如的手笑道,“他们几兄弟的院子大体上都是两处相仿,免得换个地方走错地儿,睡不好觉。” “啊?这样么。阿娘真是有心了。”婉如顺着郡主的话赞了几句,心里则流淌着苦水:苍天,这不是重点啊,关键是,我好困好累好想找个舒服地方躺下去! 正当三娘子苦逼无比想要抓狂时,肖阳适时出现解救爱妻与苦海,带着一大堆仆从漫步走向棠梨院。 “方才你去哪儿了呢?”落后一步的婉如垂首看着那拉着自己左手的温热大掌,微微嘟着嘴询问出声。 言下之意是:人家新到了一处地方很是忐忑嘛,唯一最能依靠的夫君居然消失了两三个时辰,真不像话。 “我先一步去院子里转了转,这边倒座房有些窄设不了小厨房,就让她们赶紧把你的食疗方子找出来交给了大嫂,明日起你就可按医嘱吃喝了。”肖阳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了妻子一眼,浓浓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婉如心里顿时一暖,想要谢谢夫君可嘴上却说的是:“怎么好这样麻烦大嫂,我哪有金贵到如此地步,少吃几顿也无妨的。” “路上就耽误好几次了,回到家自然要尽可能的补上,”肖阳拽紧了婉如的手,低声道,“那些医师最爱把毛病往重里说,他宣称的一年绝对能打折扣,你好好养上半年八个月的多半能好。” “一年都等不及?”婉如这下微微觉得嘴里有些酸苦了。 对男人来说果真是子嗣最重要吧?新婚一两年后才养儿子的人家不很多么?当初谢俊逸不也一直求而不得,好些年才得了儿子。 这压力太大也容易怀不上啊! “哎,你误会我意思了,不是等不及只是希望你早些养好身子,”肖阳拉着婉如进了屋,把房门一关这才继续说道,“方才我得了些西南夷战事的消息,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才基本镇压下来,最大的一股反民已经伏诛,可周边地区还有些动荡不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强行镇压了却也后患不少。” 这和我调养身体有关系?婉如先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夫君,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三郎这意思是说他的西南夷之行必定能成了? “还有十日便是外翁笀辰了,在这前后天家必然会招我入宫奏对,好好表现得这机会不难,也就是说,我在冠礼之后最迟八月初就将启程,”肖阳说着便有些苦恼的皱了眉头,“到了那边绝对是条件艰苦的,我倒是不怕,可你……” 说到这里肖阳突然闭了嘴,没再吭声却是满脸纠结神色。 按照之前小夫妻商议的结果,肖阳是希望带婉如一起赴任的,谁能受得了新婚后的长久分离呢?两地分居孩子也蹦不出来不是。 可接到西南夷地区的各种确切消息后,三郎却犹豫了,那地界居住着生性彪悍的多个蛮夷部落,甚至还有擅长养蛊弄毒的之人,他能把娇滴滴的妻子带到可能会出现危险的地方去么? 即便是确信自己的实力不会让妻子发生任何意外,可刚经历战乱满目疮痍的西南夷原本就是个和中原大不相同的地方,此刻又正百废待兴,如娘能适应那种贫瘠的生活么? 在带去的物品消耗一空后,很可能在当地找不到合适的滋补品让她调养身子,他原本是希望婉如? ☆、49前世宿敌 一看到那张略有些扁圆却贵气十足的脸,婉如脑中就跳出来三个字——陈玉蓉。 没错,是她——那个灌了自己绝育药的毒辣女人,前辈子谢俊逸的嫡妻!紧接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便排山倒海似的袭上心头,以至于婉如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只凭着一股毅力维持了面部的淡定表情和脚下坚定不移的步伐。 看着这人婉如就记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的她轻轻抚着肚腹若有所思,隐约觉得自己体内又孕育了一个孩子,暗想,这一次绝不能再大意失去他…… 岂料陈玉蓉带了一队粉衣婢女突然强闯入小院,压着婉如灌下一碗苦涩无比的乌黑药汁,她在腹部的剧痛中蜷缩于泥地,看着漫天梨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雪白,伴着下身渗出的鲜血,仿佛一曲丧歌,毁了如娘所有的美梦。 或许正是因为太惨、太痛,婉如至重生之后就刻意没去回忆关于陈玉蓉的所有一切,直到近日狭路相逢她才忽然记起,严格来说这女人似乎是肖阳的表妹? 他是永安王的外孙,陈玉蓉是外孙女,只不过一个是原配女儿所出,一个则是继妻的外孙女儿。 婉如心头有什么东西隐约闪过却来不及将其抓住细想,因为,她此刻面临着一个必须首要解决的难题。 王府的抄手游廊不算窄,可再宽的路也只是回廊罢了,容不下两个带着大队侍女的贵族娘子友好的左右擦肩而过,必须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招呼仆从侧身相让。 给陈玉蓉让路?哼,婉如都恨不得一脚踩她脸上去,能让么?绝不,这涉及到尊严问题!她仰着头一路向前走到了前世宿仇的正对面。 此刻,陈玉蓉的爹应当是将作监的少监,和自己亲爹一样是从四品,尽管她亲娘是亲王之女郡主,自己只是郡王家县主的女儿,可偏偏有郡主儿子当丈夫,还有五品县君的外命妇头衔,按身份理应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