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对副驾这个位置是又爱又恨。 她固然想跟周琨钰多接触,毕竟周琨钰温温柔柔,怀抱那么软。但其实她面对周琨钰的时候,又还挺紧张。 周琨钰连尺骨形状都是好看的,腕子不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笑问她:“吃早饭了么?” 辛木就晕了:“吃了。” 就算没吃,周琨钰冲她这么笑一笑她也饱了。 周琨钰又冲她扬了扬唇,拉开车门下去了。辛木怔了一秒,发现周琨钰绕到后排辛乔坐的那边,辛乔还跟那儿装大尾巴狼呢,双膝微微分开坐着,一手搭在行李包上,好似在瞧窗外旧街口的风景。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瞧,明明这旧街她从小住到大的,辛木估计连墙根有多少块砖她姐都有数。 其实她知道,她姐经常在这里抽烟、愣神,也不做什么,有时候埋着头、脚尖反反复复拨弄着一颗小圆石子,有时候就静静盯着旧墙根。 有两次她实在没忍住,就悄悄跟在她姐身后,隔着段距离远远看着。 所以这会儿她还挺感慨,虽然她姐坐在车里、依然盯着那旧墙根,但周琨钰绕过来微蜷着指节、很轻的敲了下窗玻璃。 她姐抿了下唇,把车窗降下来。 “下车。”周琨钰笑了笑:“陪我去买早饭。” 辛乔先是瞥了副驾的辛木一眼:“那我……” “你赶紧去呀。”辛木在心里叹气,她姐这个不争气的。 她姐把车窗升起来,推门,下车。 辛木赶紧降下点车窗,望着那两人的背影。 为什么她先前捕捉过那么多线索、却始终没敢很肯定的往这方向想呢?因为这两人实在太不一样了,连背影也是。 她们并排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的间隙辛木缩缩肩膀都能挤进去站着。 她姐的马尾辫,和周琨钰披在肩后的柔亮乌发。 她姐的黑色短款棉服,和周琨钰的白色薄羊绒大衣。 她姐走路的姿态总是利落,短靴的鞋带一甩一甩,像什么古时侠客,而周琨钰的身段是柔的,她不用刻意扭腰提胯,她本身就是一条清润的河,蜿蜒的风情在她身上流淌。 这样的两个人,辛木托腮倚在窗边想,真的有可能吗? 她到现在还没什么实感。 那边辛乔和周琨钰并肩走着,问周琨钰:“吃什么啊?我们家附近可没有三明治brunch什么的。” 周琨钰信手一指。 辛乔循着那柔腻的指尖望过去。 那是个油条摊,她们从小吃到大的,很老式的炸法,老板夏天里粗放些,穿着件露出两条胳膊的白背心,挥着两根比小臂还长的筷子,冬日里收敛些,守着油锅穿件棕色粗针毛衣,不张嘴,吊着嗓子悠悠地哼京戏。 哟,周三小姐要吃路边摊。 辛乔逮着个机会幸灾乐祸的怼她:“三小姐,这儿油条有明矾你知道么?” 周琨钰很淡定:“看出来了。” “那你还吃。” “我是心脏大血管外科的医生。” “嗯?” “生死面前,你跟我谈明矾?”周琨钰语调悠然。 嘁,辛乔在心里说,没意思。 对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而言,人生反而看得更透彻些。 油条摊前几年春节时是不开的,老街坊们怨声载道,老板这才牺牲小我,过年期间也把店给打开了。 门口零星站着些街坊邻居,守过夜,睡眼惺忪的等着刚出锅的油条。 见辛乔走来,跟她打招呼:“阿乔。” “阿姨。” “起得够早的啊。” “嗯,带木木出去逛逛。” 老阿姨又瞥一眼辛乔身边的周琨钰。长辈一见就喜欢的类型,清隽秀逸,笑得柔雅端庄,老阿姨看得眼睛都亮了:“阿乔,这是你朋友?” 辛乔在心里说:阿姨,别着了妖精的道。 只是——才不是什么朋友。 于是应了声:“不是。”便没往下说了。 辛乔便是这样,宁可对话断在奇奇怪怪的位置,也不愿去说假话转圜。 好在这时一锅新炸的油条出锅,吸引了阿姨长辈们的注意:“我要那根脆点的!” “那是我先看上的!” 不多的几位也能堆出人声鼎沸的人间烟火味。周琨钰便是在这番情形下,往辛乔身边略凑近了点,压低声问:“不请我啊?” 辛乔盯着油条摊边的二维码,放得久了,总觉得表面腻了些油:“为什么要请你?” 这趟旅行全程AA,就连周琨钰的油费她都准备分摊。 周琨钰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连顿早饭都不请……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冬日清晨的阳光一闪,辛乔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跟着晃了下。 总觉得下蛊还是黑夜里的隐秘行为,这想法错得离谱。有人仅凭一把嗓音,便能在朗朗晨光间对你下蛊。 辛乔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跟着低声反问:“为什么是我追你,不是你追我?” 她们的对话,淹没在油锅的滋滋热油声间,捻开袋子去装油条的哗啦声响间,街坊的高声对谈间。 周琨钰轻轻笑了下。那感觉很妙,像你站在日常生活间,可脚边是清润的溪河,像有什么次元壁被打破。 生活里也能有诗篇。诗篇里也能有生活。 周琨钰又往她这边凑近了些,小手指几近碰到她了,但没有,只是大衣下摆轻轻扫过来,带着软香:“你想我追你么?” 要命。 辛乔想,妖精大白天还要出来蛊惑人。 她脖子根漫起一阵痕痒,抬手抚了抚,另手伸进大衣口袋,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周琨钰又轻笑了声,待各位街坊都抢到心仪油条后,不慌不忙上前,捻开个薄透袋子拣了根。 可能当医生的人,生死面前无禁忌,辛乔发现周琨钰这人,燕窝好茶吃得,以前跟她一起吃路边摊的面,现下跟她一起来买油条,也没什么所谓。 辛乔低声提醒:“我刚付了五块四。” 周琨钰:? “还给你买了杯豆浆。” 周琨钰笑出轻轻的气音,拎了杯。 街口摆着两张小方桌,算是“堂食”。街坊们买了豆浆油条各自回家去了,只有周琨钰一个人挑张塑料凳坐下来。 辛乔走到她手边,拿起桌上一卷纸。为了节省成本,这儿不用抽纸。卷纸过薄,辛乔很利落地在手掌绕两段,扯断。 这时忽地一阵鸽哨声,周琨钰和辛乔一起仰眸,看胡同里老人豢养的鸽子扑棱棱振翅飞过蓝天。 辛乔的眼神落回来,很仔细的、一点点的,把周琨钰面前的那一小片桌面擦干净了。 这时辛木在车里看得攥紧了拳:她老姐,还是很会的! 辛乔擦完桌面,自己倒没坐下,远远地走到一棵树下去。 白桦色的枝干,像柄直指天穹的剑。豆浆添了花生,打得浓稠,周琨钰吸一口,又小小咬一口油条,远远望着辛乔站在树下给自己点了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