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做不到吗? 她奔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其实有“文具店”这么个明确的目标,但仍觉得茫然。她跑了三家文具店,挑了三支好写的蓝色的笔,走回医院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匆忙。 当她出现在病房门口,高挑纤瘦的身躯半挡去走廊射进的阳光。 辛木抬头冲她弯唇:“买到了么?” “嗯,买到了。”她表情平静的走进去,把三支笔递给辛木,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她觉得自己有些大意。 不知辛木有没有注意到她微乱的马尾,和因微微出汗而黏在额头的一点碎发,这样辛木就会知道她现在的沉稳只是假象。 但辛木什么都没说,拿三支笔依次在草稿纸上试了下:“都挺好写的。” “嗯。”她掏出手机,佯作去看。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 周琨钰这段时间很忙,又加班到深夜。 往内部停车场走的时候,望见花园里立着一个人。 辛乔的背影很好分辨,她瘦,肩膀的线条很好看,除了去公寓拜托周琨钰帮忙的那一晚,其余时间腰永远挺得笔直。 不知是常年训练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她就这么傲,从不肯对着生活或任何人弯一弯腰。 从上次深夜遇见后,周琨钰已几天没在这里见她了。 这会儿她的姿态和上次一般无二,指间夹着一支烟,对着花坛的矮罗马柱,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听到周琨钰的脚步,回了一下头。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嵌在那五官清秀的脸上,唇珠很轻的动了下,但没说话。 于是周琨钰先笑了下:“又在这里抽烟?” “还好么?” 其实周琨钰每天查房时会和她遇到。 然而,病房里有辛木,有其他医护人员。 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在问:不在众人注视下的、无需表演的那个你,还好么? 辛乔抿了下嘴角,还是没说话。 周琨钰弯了弯唇,好像能明白辛乔对她的抵触似的,也没多说什么,挎着包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身后很安静。 灯光很安静。 月色很安静。 快要和夏天一同消弭的小虫很安静。 尔后是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其实那脚步也很安静,像有什么人压抑着自己的一切表达。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在周琨钰反应过来之前,发现辛乔握住了自己衬衫袖口露出的细瘦腕子。 辛乔拉着她转身,她束在脑后的长发总要到了家里才解开,这会儿发尾轻轻扬起,在夜色里划一个轻盈的小半圆的弧。咸祝福 辛乔紧紧拥住了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肩头。 周琨钰的呼吸滞了一瞬。 辛乔的怀抱很热。相较于近秋的深夜她穿一件轻薄衬衫的体温,辛乔的怀抱很热。 她还能闻到辛乔身上的烟草味,是辛乔熄了烟又扔进垃圾桶后残留下的。 辛乔把脸埋在她肩头:“抱一抱我。” “我快疯了。” 周琨钰垂着手没动:“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琨钰自诩不是什么好人。 但周医生必须是个好医生。 如若辛乔把她当作医生来移情,她决计不能做这样的事。 辛乔没抬头,声音低低的:“周琨钰,我知道你是谁。” “我们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医院。” 在你露出那双温柔到无可抵御的双眸时,你还根本不是辛木的医生。 “我没有别人了,你抱一抱我。” 周琨钰的心好似被扯了一下。 无论她初始的目的是什么,那一刻,她的心脏好似被拴了根细线,用力的扯了一下。 她轻轻的抬手,拥住了辛乔。 她望着辛乔身后的灯柱,淡黄的灯光洒下来,让人想起那天辛乔佝偻着腰从她公寓出来,但站在星光下灯光下,背又打得笔直。 辛乔在她怀里颤抖着说:“带我出去。” “带我到医院外面去,透口气。” 第17章 周琨钰一手搂着辛乔的肩,另一手往下滑撑住她的背,像在沉沉暗海里托起一个溺水的人,轻转了转下巴问她:“你想去哪里?” 辛乔把脸又往周琨钰肩头埋了埋,不让她瞧见自己的任何神情。 可她在发抖。 周琨钰轻轻放开她:“那你,跟我走。” 转身,往内部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没回头,能听到辛乔在她身后静静站了会儿,迈步,跟了上来。 两人离得并不近,中间隔着长长一段距离。 长到足够月光洒下来,灯光洒下来,洒在好似铺满碎钻的浅灰路面上,泛起很浅很浅的光,而两人的影子被拖得好长。 周琨钰掏出车钥匙,解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上去。 辛乔在车前站了一秒。 那时候周琨钰想:她会转身走掉么? 她没有。 她走过来拉开副驾的门,沉默地坐了进来。 周琨钰发动车子。 辛乔扭头,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色。 周琨钰握着方向盘,瞥一眼她的侧颜。 年轻女人无论看上去淡或颓,总有那么一两处透出她原本锋利的底色,比如她此时扭着脖子带出的下颌线条。可她此时肩是塌软的,靠在椅背上微微的颤。 周琨钰伸手把空调关了。 辛乔应当知道周琨钰要带自己去哪。 这么晚了,加上辛乔此时的情绪,周琨钰不方便带她去其他任何地方。 当车一路开进周琨钰那高端公寓的地库,辛乔什么都没说。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进电梯,两人的站位也并不近。 仿佛方才在深夜的花园里,在周琨钰怀里轻颤的,是别人。 可当周琨钰刷指纹开锁,两人进门以后,周琨钰正要打开玄关的灯。 辛乔上前一步拖住那细瘦的腕子,声线压得很低:“别开灯。” 下一秒,她径直拥住了周琨钰。 这里没有其他了。 没有灯光。 没有月色。 没有也许是夏末最后一只的小虫扑棱棱扇着翅膀撞向灯罩。 就是一片绝对意义上的静,和黑。 静到可以听到两人一同滞了一瞬的呼吸。 黑到视觉尽数失灵,而其他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周琨钰隔着轻薄的衬衫,能感受辛乔鲜活的心跳。而她的体温素来清冷些,此时正被辛乔一点点染热。 辛乔抱着她的姿态,很紧又很轻。 说很紧是因为,那像一个溺水的人,迫切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说很轻是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绝无仅有的救赎,所以再急迫也尽量放轻了动作,像怕把怀里的人碰碎了,自己的怀抱又变得空荡荡。 就像她的心跳很快,呼吸很轻。 她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低鸣在周琨钰的耳畔。 她的身上有清新而质朴的洗衣液香味,淡淡的柠檬香,可她附在周琨钰耳畔,屏了屏自己的呼吸:“周琨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