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慢慢走上前,直到姚宝芸延伸不了的视线,都落在他那冷而寒的面容上。 “表哥.......” 姚宝芸伸了伸手,她想抓住些什么? 可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晋王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她。 那冷如骨髓的眸光,带着狠厉的杀意。 姚宝芸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成王的脚下。 成王疯魔狠戾,给她那几脚都踹在了肚子上。 孩子留不住,大出血,她感觉身体里的血都流干净了。 那种声音,从汩汩,到淅淅。 从未停过。 “表哥,是成王逼我的。” 姚宝芸想抱一抱,眼前的赵恒。 当年还未嫁给他的时候,她也是侯府的娇小姐。 对他虽然心生爱慕,但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与他为敌。 一切都从嫁给他开始,她不过是侧妃,而另外一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却是正妃。 她不甘心啊。 明明她才是他的嫡亲表妹。 “当年你勾结成王,陷害楚家。” “后来你又让人去追杀他们一家,还想让茗儿不得好死。” “回京以后,你继续跟成王勾结,甚至于不惜怀上他的孩子。” “第一次他威胁你,第二次,第三次......得知怀孕以后,给本王下药,让本王碰你。” “心毒,手辣,残忍,虚伪。” “你所谓的手段,让本王无比恶心。” 姚宝芸眼里好不容易聚起的光,顷刻间又散了去。 她浑身打颤,想要解释,洗清身上污秽的罪名。 可是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他低下头,钳制着她的下巴。 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寒光摄人,仿佛像是恶鬼,即将把她一口嚼碎。 “瑛贵人,是本王安排的。” “你与成王的事,是本王默许的,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是本王操纵的。” “当年你害了楚家,害了茗儿,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知道在岭南的三年,你为什么不能怀孕吗?” “那是因为本王给你下了无子药,可惜了,回京竟然又让你治好。” “不过,若你不怀上成王的孩子,成王不去侮辱瑛贵人,本王要想搬到成王,只怕还要费不少心思呢?” “黄泉路上,恶鬼众多,但愿你比它们更恶,更狠,不然只怕被蚕食了,连地狱都去不了。” 姚宝芸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晋王。 年幼时,他还带着她爬树,从宫里偷糕点带给她。 宫里的蜀锦可真漂亮,她喜欢,他便将他的份例拿去跟别的公主换,让她也穿上漂漂亮亮的蜀锦褙子。 他外出踏青,带着她去骑马。 他在外游玩,得空给她带些糕点。 整个姚府,谁不知道,她是他心尖上的表妹,日后多半要做王妃的。 爹娘培养她贞静娴雅,姑姑拉着她的手说有王妃风范。 可是谁变了? 是她吗? 侯门的娇女,他的嫡亲表妹。 可到最后,竟然成了一个妾。 他的好,不知不觉给了另外一个人。 周围的羡渐渐变成了讽。 他的眼里,她不再是温婉可人的表妹,而是难缠又让他难堪的女人。 姚宝芸想啊想,思绪放空的时候,原来连恨都是没有的。 因为她的时间太短了,她不想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她余光怔怔地望着他,然后嘴里轻轻地呢喃道:“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表哥跟我说,我会有一位品貌双全的夫君。” “可我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却在表哥的后院中,孤寂而过。” “表哥......我错了......可是若有来生,我不想做你的表妹,也不想从小就被别人说成你的未婚妻,最后却成了你的妾。” “爹娘让我委屈求全,姑姑让我以大义为重。” “你说你有喜欢的姑娘,可我呢?” “你们谁问过我,想不想为妾?” “楚茗高昂着头,谁也不想去折了她的骄傲,仿佛只有她才是京都贵女。” “而我,却被你们所有人压弯了腰。我已经是你的妾了,妻妾,从来没有不争的。” “要怪,只怪表哥与我一样,从来都是软骨头。” ...... 晋王背对着姚宝芸,身体僵硬着,眼里闪过着水雾般迷茫的光。 诚如她所说,他确实是软骨头。 她也曾是他疼爱的小表妹。 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晋王磕下眼眸,心里一片绞痛。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等到身后没有声息时,他这才转头去看。 她已经是......闭上了眼睛,全无声息。 白瓷一般的面孔,乌青的唇瓣,那曾经微微上挑的柳叶眉,渐渐竖起了冷戾的褶皱。 谁对? 谁错? 谁又分得清? 他与她自幼青梅竹马,少年不知情滋味,只想着是自己的表妹,来往于姚府,少不得要关怀一番。 后来遇到了茗儿,他便与她刻意保持距离。 他也曾听到府中有人嘲讽于她,呵斥后,却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 诸多种种,成了三个人的孽缘。 她是狠的,如同母妃一样。 他也是狠的,因为他的体内,也流着姚家人的血。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却觉得满目悲凉。 晋王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天空暗沉沉的,一股冷风吹来,他下意识轻颤着身体。 “王爷,皇上有请。” 晋王微微颔首,敛去眸子里的水雾。 他去了御书房,皇上那一身沾染了血的龙袍尚未换下。 “来了?” 皇上淡漠道,他显得有些疲倦。 脑袋爆疼,身体乏力,心里闷响着,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 “父皇,姚宝芸已经死了,大哥也受到了惩罚。” “这件事,儿臣不再追究了。” 晋王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他的眸光,晦涩难懂。 不过皇上还是看得出来,晋王也有些乏力。 他的神情,疲倦中透着心凉,已经没有斗狠嗜血之意。 皇上的心沉了沉,说不上这种感觉,是好还是不好。 儿子们野心太大,他怕。 儿子们没有野心,他忧。 做了皇上以后,患得患失,他已经许久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姚家那边,你预备怎么办?” 皇上问道,这种事情,按道理是要问罪的。 晋王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地道:“按章程办吧!” 皇上的眉头微挑,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 当年楚家出事,晋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皇亲,都找了一遍。 如今对姚家却不想过问了? “你不怕你母妃伤心?”皇上再问,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现在他也看不透了。 晋王闻言,摇了摇头。 “母妃说,日后她再也不干涉儿臣的事了。” “当年父皇告诉儿臣,不是儿臣的,叫儿臣不要肖想。” “儿子在岭南这几年,日日夜夜,都常常在想,儿臣是不是做错了。” “可就在刚刚,儿臣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皇上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意外。 仿佛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为什么这样说?”皇上站起身来,眸光定定地看着晋王。 晋王抬眸对视,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父皇还记得,儿时与儿臣说的吗?” “为君者,定当要文武双全,谋略天下。” “母妃与儿臣说,父皇没有嫡子,我们兄弟几个,谁都有机会的。” “楚文韬当年也跟儿臣说,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儿臣当年,不过才十六岁,巫蛊?谋反?” “如果早知道父皇怀疑,那还不如,跑到父皇的御书房,把父皇给予儿臣的权利,都交出去。” “儿子当年,骨头不硬,像是一只雏鸟,还飞不起来,翅膀便被父皇斩了。” 皇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仿佛看到一个,亲手被他推至深渊的孩子。 当年晋王的风头太盛,朝臣上了许多折子,都是请立太子的。 他气急而发,早已经忘记了。 原来晋王只不过才十六岁。 雏鸟飞不起来,翅膀却断了。 皇上在心里长长一叹,突然有几分悔意。 若是当年楚文韬没有一手承担罪名,也许他会.......将晋王幽禁致死,而非发配岭南。 就在皇上,心有难过时。 只听宫人急急来报:“回禀皇上,别宫那边的人来说,成王伤势过重,已经......已经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