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民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都说了，沈玉先轻点着头，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这让讲完自己的调查成果，双眼充满期待地看着沈玉先的黎兆民有些失望，他希望自己这番细致的调查能得到组长的认可。

    黎兆民眸光略显黯淡，沈玉先稍稍思索了一下，抬起头，正好瞧见黎兆民的神色变化。

    “干得不错，短时间内收集到这些情报，还算可以。”

    沈玉先表示了对黎兆民工作的认同，但不待黎兆民高兴，他接着又说道：

    “后面还要继续跟进这方面的调查，比如冯家内部有没有什么矛盾，冯家几个主要人物的各自喜好，各自的生活习惯等，调查得越细致越好。

    “另外，冯家在商界和政界有哪些朋友也要调查清楚，尤其是政界的，那些人很可能在暗中被冯绍昌用钱收买，甚至拿到把柄，暗中替日本人做事。

    “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是冯家，但又不只是冯家，冯家暗地里牵扯到的人或物，才是这次任务里真正的大头。”

    一个商人，一個有钱的商人，一个暗中替日本人做事的有钱的商人，他会用钱来做些什么，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到的事情。

    黎兆民听到沈玉先的话，脸上颓色顿时一扫，瞬间又来了精神。

    “组长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黎兆民立正挺身说道。

    组内现在没了副组长，黎兆民感觉自己上进的契机就隐藏在这次的任务中。

    只要能在这次事件里拿出出彩的表现，以他的背景和资历，一个副组长绝对不成问题，要是还能从这次的事里弄点钱来跟上面运作运作，那更是十拿九稳。

    “放松点，不用这么绷着。”沈玉先看着黎兆民身体绷得笔直，点头示意他坐下。

    如今一组三个队长，余山寿在执行具体的行动抓人任务方面，敢于直面枪战，不怕死，难得还不是个只会动手的莽夫，是个好手。

    黎兆民做事严谨，以不出差错为原则，在需要耐心的细致之事上，可以用他。

    至于表弟，还得多看看……

    目前而言，表弟做事也还细心，面临突发状况也能沉着应对，从上次抓捕康启荣的事件中来看，表弟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值得重点培养。

    “这次任务，我们的首要目的，是要拿到冯绍昌通敌叛国的确凿证据，同时，要尽量搞清楚，冯绍昌暗中都拉拢了哪些人在给他或者日本人做事情。”

    沈玉先强调了一遍这次的任务目标，这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做的所有事，都得围绕这两个方面来进行。

    勇于任事，积极性非常强的黎兆民当即举了下手，得到组长的眼神许可后立刻说道：

    “组长，我建议立马监听所有从冯家打出，以及打入冯家的电话。”

    沈玉先点头，这是必然的。

    电话监听在技术手段上很容易实现，同时，还是不易惊动对方的做法，不过这事也有不足……

    陈世襄略微思索了一下，在旁补充了一句。

    “冯家做事足够谨慎，这从那个方叔跟周林之间的联系就能看出来，他们没有留下什么直接的证据。

    “要想通过电话，来窃听到什么秘密，这恐怕不容易。”

    这年头的电话，中间需要有人转接，看似是你在和对方通话，但实则中间永远都会多出来一个耳朵，甚至不止一个耳朵。

    听说当年有个大学的教授通过电话跟自己的情人学生联系，两人在电话里蜜里调油，后面这事被负责转接电话的人传了出来，还上了一些娱乐小报，导致那个教授大失颜面，最后直接出了国，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自从那事传出来后，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要紧之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听到陈世襄这话，黎兆民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要求听到秘密，能通过电话来掌握冯家之人的行踪也是好的。

    “而且能给冯家家里打去电话的，必然都是跟冯家有一定联系的人，这些人或许可以着重调查。

    “另外在我们没有惊动他们之前，他们不会有多少防范心理，窃听他们的通话内容，方便我们对冯家有个整体的了解。”

    余山寿见黎兆民和陈世襄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有点难受，不习惯落于人后的他张嘴想补充些什么。

    可以前这种事情都是组长直接安排，他们听令做事就行，还从没见组长这么民主过……余山寿一时找不道话头，只得干脆先捡起老本行。

    “我觉得我们可以等那个方叔外出的时候，装作绑匪什么的，直接给他绑了，然后一边找冯家要钱，一边突击审讯这个方叔。

    “这个方叔作为冯家管家，冯绍昌的左膀右臂，知道的秘密肯定不少，说不定一给他上手段，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余山寿手捏成拳头，眼中兴奋之色越发浓郁，后面竟是越说越顺溜起来。

    本来他只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可说完之后，余山寿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好像还真不赖，他一时颇有几分自得。

    “抓人恐怕不好，一旦抓了人，后面就不好挽回了。

    “而且周林刚出事，接着方叔就被人绑架，冯家肯定会因此警觉起来。

    “况且绑匪绑人，从来没听说谁会绑架一个管家的。”

    绑架之事，看似简单粗暴，有手有胆子就行，但实则其中也有颇多讲究。

    绑架不能绑家中最重要的人，而要绑对最重要之人来说最重要的人才行，这样对方掏钱爽快，中间才不容易出岔子。

    陈世襄摇头，觉得余山寿这是个馊主意，就算要出手抓人，也得等到最后没有其他方法的时候再施行。

    黎兆民和余山寿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就陈世襄还没发言，屋内三人目光都看向了他。

    余山寿心里暗戳戳地想到，咱的方法被你贬得一文不值，等你说出你的主意，咱也得给你挑挑刺。

    他看着陈世襄，心里阴险地“桀桀”笑了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沈玉先看着陈世襄问道。

    他对黎兆民和余山寿的建议并不感兴趣，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方案，要是以往，他直接就安排起来了。

    不过现在，他想先听听表弟的想法。

    “有个想法，但感觉不够成熟。”陈世襄皱眉说道。

    沈玉先不介意，示意他说说看。

    表弟没有经过培训班培训，在来上海之前还是个在大学学习的大学生，参照上海的那些大学生，沈玉先觉得自家表弟还是不错的，相对而言，没有其他大学生那么天真，天天只知道喊口号，叫嚣民主和抗日，自己却杀只鸡都不敢。

    表弟至少徒手弄死过一个日本人，见过血，还亲自开枪打死过人，心理素质很不错。

    沈玉先很期待表弟能说出什么样的想法来。

    “表哥你刚说，我们的目标是掌握冯家通敌卖国的确凿证据，以及挖出冯绍昌暗地里网罗经营的人员组织关系。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要想获得冯家通敌卖国的证据，恐怕只有收买冯绍昌身边的亲信之人，或者安排一个人接近冯绍昌，获得冯绍昌的信任，从而收集证据。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那个方叔，若能收买他，或者拿住他的什么把柄，使他屈服，或许我们能快速打开局面。

    “若只是像现在这样，既想不惊动他们，又想获得证据的话，我暂时想不到什么方法。”

    陈世襄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忘了是谁说的，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

    照黎兆民刚才的介绍，冯绍昌在用人方面非常谨慎，家里的佣人和家庭教师都是知根知底之人，换人也都是换这些人的孩子亲戚来接替，力求一个靠谱。

    这显然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这种情况，他们要想安排人进去，恐怕没那么方便，得大费一番周章。

    相比之下，还是直接收买对方内部之人来得方便又快捷。

    沈玉先满意点头，大学生虽然思想很天真，但思考起事情来，果然还是跟旁边这两人有明显区别的，知道抓住重点。

    余山寿心里琢磨了一下陈世襄的话，很快眼睛一亮。

    “你这方法不还是和我的一样吗，抓住那个方叔，狠狠震慑他一番，让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哪一样了，你的是一上来就严刑逼供，我的是一上来就利诱色诱……不知道多少人都想被利诱色诱呢……陈世襄内心吐槽，但又觉得不能这么扫这个大猩猩的面子。

    沈玉先和黎兆民都没理会余山寿的挽尊，沈玉先看着黎兆民问：

    “那个方叔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父母？有没有老婆孩子？在冯家待了多少年？”

    黎兆民皱眉，摇了摇头，他知道组长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要想收买甚至胁迫王方为我们做事的可能比较小，甚至几乎没有。

    “王方没有父母，他从小就是被冯家收养的，小时候作为冯绍昌的玩伴，冯家甚至有供他读书。

    “后来冯绍昌去日本留学，王方就跟着冯绍昌的父亲做生意，深受信任。

    “后来冯绍昌回国，全面接手冯家的生意，就是靠着王方的从旁协助，自那以后王方就成了冯绍昌的左膀右臂。

    “早年王方有过一个老婆，还给王方生了一个儿子，但后来王方的儿子夭折，她也跟着死了，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王方都没有再娶过，也没有任何孩子。”

    “这么说，这个王方没有什么软肋可以让我们抓了？”陈世襄追问。

    黎兆民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沈玉先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那还有其他类似的人选吗？”

    “冯绍昌的那个姨太太刘芸有没有可能被我们收买？”陈世襄想到另一个人。

    一个姨太太，在有正妻的情况下，说不定在家里的地位很尴尬。

    想到上辈子那些狗血电视剧，陈世襄有些期待，姨太太虽然地位低，但总能算作冯家人，平日间与冯绍昌相处，总能发现一些端倪。

    “刘芸恐怕也不可能，刘芸在冯家，为人低调，冯绍昌的正妻听说也不曾刻意刁难刘芸。冯绍昌的后院，传闻还挺和谐的。”黎兆民摇头说道，陈世襄说的这个刘芸也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