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要应了亲事!你这个蠢妇!” 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那时萧氏带着女儿回来,他得知了消息,便已狠狠地骂过,教训过,甚至不惜以休妻来威胁,好让萧氏彻底断了这念头。本来见这些日子萧氏伏小做低,一门心思地讨好他,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便认个错儿,大家还可以好好地过日子。 却没想到萧氏如此心高,得了那些教训还念着要将芳如嫁去侯府。 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夫君只怕远远比不上有个煊赫的侯府世子女婿。 老夫人冷笑着说:“我说了咱们沈家的女儿,一不得为人妾室,二不得为人继室。安平侯府想要媳妇,便上旁人家去寻,我家是没有的。” 大夫人垂着头,神情萎顿。 “你这媳妇,原以为姜家看中的是芳如,却不料人家提的是蕙如,这便一口一个贱婢地骂将起来,学那街头泼辣妇人,哪有半点沈家宗妇的体面。蕙如是我沈家的女儿,身上有着你一半的血脉,她若是贱婢,你又是什么?我又是什么?老大说说,我让你媳妇自己掌嘴可有掌错?” 这一声声直说得沈大老爷像被架在火上烤着,只气得手脚发凉,心口刺痛。 平素觉得她待人宽厚,对庶子女也是好的,却不成想原来背后竟是这样。今日若不是被姜家气昏了头当着母亲面骂了出来,这婆娘还不知要欺人多久! 心里是这样想着的,背后对他的庶子庶女又能是怎样? 大老爷霍然起身,甩袖昂头对着母亲说:“母亲莫说了,我今日便休了她回家!” 大夫人一把抱住大老爷的腿哭道:“原是我被气迷了心窍,断断不是那个意思。老爷不看夫妻情份,也要念着孩子们的份儿上。这些年我生儿育女,掌持着中馈,虽不敢称有功,却也是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怠慢。老爷您摸着良心说,菀如蕙如,还有青岚那孩子,我平素可有半分克扣过?虽不是我腹中生出来的骨肉,我也都是当自己亲儿一般地对待着。不过说错了一句话,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怎么就要说出休妻这样绝情的话来?这不是要生生逼着我去死吗?” 大老爷也是一时气话。他与萧氏结缡二十年,感情深厚,萧氏又没犯过七出之条,他拿什么理由休妻?便是为了妻子骂了庶女一声“贱婢”吗?他若真的休妻,别说萧家人放不过他,便连自己的几个孩子也抬不起头来。 “好了,你胡说什么呢!”老夫人皱眉训道,“你媳妇做的虽然有差,但也不至于到了要休妻的地步。你让青崴青崧日后拿什么脸面见人?你让芳如菀如蕙如她们以后怎么寻个好人家?年纪都一把了,做事还这么莽撞,怎么跟你二弟一个德行!” 大老爷忙又跪下。 “今日叫你来,便是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夫人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那句话,并非是为推搪安平侯府,你记着,我沈家的女儿,一不为妾,二不为继室。除此之外,便不拘是官家还是普通百姓,只要家风清正,孩子有出息,便都能议得亲事!” 老夫人这话自是字字说到大老爷心里的,只是他此时并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有意要将蕙如许去莫家。老夫人虽是中意莫黎,但莫家毕竟是商户,要让大老爷同意将蕙如许出去只怕困难。只希望明年黎哥儿进京能考中,到时候帮他在京里寻个好些的位子,便不怕此事不成。 左右蕙如年纪还小,老夫人也舍不得这么早将她嫁出去。 婆婆要训大伯夫妻,昌平郡主这个当弟媳妇的自然不好在场让大伯脸面下不来,所以在大夫人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的时候,她便悄悄儿溜走,只留了个小丫头在上房里听着动静,自己去找蕙如说话。谁知进了屋,才知道蕙如去了微澜院,郡主想了想,便回了自己院子里,命人收拾收拾,打算带着孩子们回康郡王府住上两天。 芳如脸上蒙着方帕子躺在榻上,不肯见蕙如。 蕙如只不依,笑着去抢说:“都好些天没见了,姐姐怎么也不想我?妹子可是想了你一路,快些将这帕子揭了,让我瞧瞧!” 芳如转了身,只拿个后背对着她:“有什么好见的。我就不信你回来听不到我的消息。我还哪有脸面见人?” 蕙如索性脱了鞋,挤上榻将芳如搂住了笑着说:“三姐姐你有什么没脸面的?那事我倒是听说了,但你既没被人看见,更没被人碰着,这不是万幸?要我说,我合该来蹭蹭姐姐的好运气才是呢。” 芳如转了身,呼地拉下蒙脸的帕子道:“你虽这样说着,私底下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这可冤枉啊!”蕙如举手,“若是我有半点看你笑话的心,就叫我天打五雷劈!” 芳如看着她,眼圈儿渐渐红了起来。 “起来吧,别总躲着,我知道你身子没什么事。”蕙如拉了她起来,“你这样,不止父亲母亲忧心,祖母也挂念。左右又没什么,何必要让大家伙跟着难过?” 芳如低了头,过了半晌才抹了抹泪说:“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我的。并非是我看上侯门,只是,只是……” “只是拗不过母亲。”蕙如拿了帕子帮她擦拭泪痕,“只要你没那心,别说没见着没碰到,便真的碰到了,咱们也没什么。” 蕙如看着她,目光柔和清亮,像是能看到最里头一般。芳如怔怔地坐着,蕙如也不催着她,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过了良久,芳如才幽幽叹了口气:“我如今也不知这到底是祸是福了。” 蕙如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颤了颤:“难道说,姐姐是愿意的?” 芳如扭了头看着她:“若换了是你,你愿不愿?” 是啊,愿不愿?若她不是杜若,只是沈蕙如,说不定真的会动心。侯门世子,身份清贵,又是那样风流俊秀的人物,哪个闺中少女会不动心? 可她现在只要想起姜珩那张脸,就觉得浑身发冷,动心?怕是只会动杀心。 ☆、第50章 还好还好 “五小姐来了!”翡翠在门前挑起帘子,菀如一身华光耀目跟只孔雀一般走了进来。 “哎哟我的五姐姐,您今儿怎么收拾得这般漂亮,妹妹这双眼都被你闪花了。”见菀如进来,蕙如忙下榻穿了鞋子。 “三姐姐和六妹妹倒好清闲,这么青天白日就在床上滚起来了。”菀如气色红润,穿着一身象牙色遍绣金线牡丹的裙袄,罩了件石榴红银丝飞云纹的褙子,梳了飞天髻,簪了朵大大的金丝细编芙蓉花簪子,上头用青金石和红宝石镶的花蕊,阳光照上去,熠熠生辉,光华夺目。 “瞧五姐姐说的,三姐姐身子不爽利,我左右没什么事,这便过来陪着说说话儿。”蕙如走了两步,亲手给菀如斟了盏茶递过去,“昨儿还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今天却是艳阳高照,正合适出去走走。”这样说着,便要去拉芳如,“好姐姐,咱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这屋子里闷得久了,刚好让丫鬟们开门开窗换换气儿。” “我不去。”芳如扭了身子又要躺下,却被蕙如拽住。 “咱们从晋阳回来时带了不少有趣的好玩意儿,姐姐到我院子里去,我一一拿出来给你赏鉴。” 菀如站在一旁不觉冷笑了两声。 “正是,回来的时候,莫家的表哥独独送了六妹妹一个可漂亮的匣子,你也别藏着,一起拿出来让咱们也瞅瞅到底是什么宝贝物件?” 蕙如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被她这么看着,菀如莫名觉着有些心虚,对上的目光也飘忽着移向别处。 到底不过是个娇养的小姐,就这么着便受不了了?蕙如笑了笑,转身挽着芳如说:“今儿让我帮姐姐梳头吧,我梳的发髻连莲姐姐和菡妹妹都夸好看呢,不信你问问五姐姐。” “对不对?”蕙如弯着眉眼,甜甜地对菀如笑了起来。 就觉得一阵头皮发紧,菀如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竹林里,被那支折了一半露出锋利尖端的竹枝抵在面颊上的刺痛感清晰浮了出来,让她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面颊。 “怎么?五姐姐你这是牙疼?”蕙如眨了眨眼睛,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惊诧和关心,“还是这几天在路上吃食不周整,嘴里起了火疮?那可难受人。我记得我那儿还有新得的七味散,一会咱们同去,我让人拿点给你回去抹抹。” 菀如面色发僵,**地说:“不劳妹妹费心,我没事的。” 芳如见她们这样,眉毛微挑了挑,也不说话,却是坐到梳妆台前,拿起了象牙的小梳向蕙如递了过去。 三人到了慈安堂时,老夫人还在前头教训着大老爷夫妇没回来。洛锦迎出来,接了众人进去,方凑到蕙如耳边轻声说:“刚刚郡主过来了,我说您去了三小姐那里。” “哦?”蕙如双眉一挑,郡主怎么会在这时间里来找她说话? “大老爷在前头呢。”洛锦对她使了个眼色。 父亲此时应该在衙门,怎么会在前头? 听到洛锦的话,走在前头的芳如突然回身,眼中露出一丝忧惧。 “可是家里来了什么人?” 洛锦摇了摇头说:“奴婢一直看着院子,却不知道谁来了。不过方才郡主来时,听着她语气中的意思,似是曾有客来。” 芳如想了想,唤过翡翠,让她到前头去探问消息。 蕙如却不相信洛锦不知道这事,不过拿眼略瞥了瞥,见洛锦唇角带笑,神色自如,知道跟自己多半没什么关系,于是脚步轻快地引着两个姐姐进了院子。 玫如现在安置在西园,有郡主婶娘看顾着自然不会有差。在晋阳的时候,蕙如为着她出了不少力,因此玫如格外挑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送了过来。有关节可以活动的小人偶,有彩绸做的风车,有挂在廊前用五色琉璃烧制的风铃,还有点上蜡烛会自己转动起来的精美套灯。 蕙如让人将这些东西全理出来,摆了满满一床。 芳如一直守在家里,哪见过这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拿一个赞一声,看一对叹一双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菀如见了心里不觉有些吃味。她也收了不少礼,不过多半是莫家的婉儿送的,大多是文房四宝,还有姑娘自己画的花鸟鱼虫。像蕙如这儿虽粗糙但有趣的小玩意儿却没有几样。心里不觉念了几回,乡下人才玩这些乡下玩意儿。 但毕竟是还没到十五岁的丫头,总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架子也没能端住,便坐在床边也拿着耍起来。 过了没多久,翡翠匆匆赶来,俯身在芳如耳边说了两句。芳如颜色大变,蓦然站起身来。 “我,我还有些事儿,你们自己耍着。”说着向外就走,神色慌乱,一点儿不似平时那般淡然持重。 “哟,难得见到三姐姐也有这样的时候。”菀如丢了手中的九连环,拍拍手站起来,“她都走了,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那我也走了吧。” 蕙如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将人送出去,然后吩咐下人们关好院门。 回了屋,兰溪和竹香正在将一床的玩意儿收回箱笼里,见她进来,便笑着说:“姑娘可还要玩?不然咱们留着几个先不收吧。” 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她还真没什么兴趣。蕙如摆摆手,看着她们将东西都收拾清了,这才转脸看着洛锦。 “行了,人都走光了,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现下可以说了吧。” 洛锦笑着倒了杯茶递给蕙如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安平侯府的侯夫人来拜访老夫人和郡主,也不知提了什么事,让老夫人给撅了回去,于是气冲冲地走了。妙音姐姐那时候正在让人放回礼呢,结果人家侯夫人直接叫人扔到地上,真是半点颜面也没留。” 安平侯府的侯夫人? 这个时候上门,倒是有些意思。 能让那位侯夫人气得不问礼数,当面给人难看,可想而知是气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这事想一想也不难猜,多半是为了那日芳如在侯府受惊的事。若只是来探望,也不会气成那样。 约摸是,祖母和婶娘狠狠驳了她的面子吧! 想像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蕙如就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坦惬意起来。 “就这事?父亲怎么又从衙门上提前回来了?”蕙如笑着问。那笑意直达眼底,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格外添了几分活力。 洛锦这时“噗”地笑出声儿来,忍了半晌,才凑上前,低低的声音回道:“好像是大夫人惹恼了老夫人,老夫人命她自己掌嘴……还请了大老爷来。” 祖母终于忍耐不住,要收拾大夫人了。 “你这促狭鬼!”蕙如见洛锦眉梢眼角带着的笑,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啐道,“你可是我房里得用的大丫鬟,这么撑不住怎么行。回头给我把这笑模样藏起来,别让人看出你的心意来。” 洛锦脆生生地应了,对她眨了眨眼睛道:“这不就是在姑娘您跟前儿吗?方才三小姐和五小姐在,您可见着我露了半点马脚?” 这鬼丫头。 洛锦生性爽直,是个心眼直的。自从蕙如帮了洛红从大夫人的算计里逃出来,洛锦便一心一意地跟了她。大夫人为了帮自己的女儿固宠,但不顾洛红的性命,出了这样的事,她再想要这姐妹两个对她忠心,那是天大的笑话。 洛红做事心细如发,稳重妥贴,比妹妹要强,但心思太重,蕙如觉得自己一直摸不透她。 相较起来,洛锦更单纯,更直接,也更得她的信任和喜欢。 蕙如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