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听。” 攸宁目光悠远,“有一种常见的给人自尽的毒,每日在膳食中用一点点,持之以恒,便会使得人如顾文季一般病倒在chuáng,行动不便,俨然活死人。 “太医、大夫不论是否见过前例,出于种种顾虑,只能说是治不好的奇症。 “尊夫人的双亲通些药理,常有琢磨古方偏方的闲情。” 顾泽瞳孔骤然一缩,嗫嚅道:“你是说——” “说个方子而已,”攸宁嫣然一笑,“说一些世人对令公子全无所知的事。” 顾泽急切地问:“他……不,他与你是何时察觉出了端倪?” “从他诚心教我经商之道的时候,我提醒了他几句。”攸宁如实道,“奇的是,他早就知晓了,也已抓了人证,但应该是真活得腻烦了,没有亲自追究的意思。 “我曾说,他要是同意和离,我可以替他出面。 “他说不用,横竖也治不好,他没多少日子了,不妨让我用人证做保命符,就算离了顾家人单势孤,也会得到您的尽心照拂。” 顾泽喉间狠狠一哽,说不出话。唐攸宁一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此刻终于有了答案。怪不得她有恃无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的亲生儿子,宁可帮助亏欠的女子,也不肯再给他点滴父子情分,连抱怨指责也不肯说。 他如何让儿子对自己心凉失望到了这地步? 一时间百感jiāo集,心念数转,险些让他苍老十岁。 良久,他才终于哑声问道:“那么,你到底作何打算?为他报仇雪恨,还是要我自此对你言听计从?” “大人言重了,一切全在您。”攸宁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本就不该结缘,我为他报什么仇?若您赏脸,愿意听取我的建议,日后需要做的,也只是有良知的官员早就该做的事。” “譬如——” “如今没到说准话的时候。”攸宁从容起身,“我本意只是要您帮忙。当然,您也可以让我害得一文不名。”说着欠了欠身,“看起来,我似乎真能嫁入萧府,近日会很忙,过一段再请您喝茶。” 在她举步出门时,顾泽起身,“唐东家。” 攸宁转身望着他。 顾泽深施一礼,“唯请手下留情,给顾家留下现今这一席之地。夏家的人进京后,如何安置,到时还要请你费心指条路。” “好说,您客气了。”攸宁又欠了欠身,转身出门。 回程中,攸宁透过小窗子望着街头繁华,盘算着一些事。顾泽的表现,愈发证明她没选错人,再加上徐少晖、林陌、恩师在士林的影响……手中牌面已算过得去。 如此,距钟离远回京的路,是否又近了一步。 家国大义、权衡大局,那是萧拓的事,她只想为救命恩人尽一份力,要那昔年悍将得到应有的公平、礼遇。 哪怕是qiáng人所难。 若连在疆场挥洒热血的铁骨铮铮的人都不能善待,这样的朝廷要来何用? 当然,朝廷看起来一直善待萧拓,可那又怎么同?那厮是天生的大尾巴láng和狐狸jīng,何等局面都能保有自己该得的尊荣。 这心愿,他若能全力帮衬……嗯,要她做个乖乖的小媳妇儿都成,可那又是他不需要的。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笑了,有几分愉悦,亦有几分自嘲。 转过天来,是安chuáng的日子,萧府从这日起,充斥着喜乐喧嚣。 萧拓半个月的假,也是从今日开始。当然了,也就是能终日留在家中,该批阅的公文仍是不可耽搁。 到了三月二十六的吉日,攸宁一大早起身沐浴装扮。 谭夫人、杨夫人和各家女眷早早赶来,各自成群地坐在一起说笑,把氛围渲染得热闹喜庆。 到了吉时,萧拓与八名傧相准时而至,傧相有文官亦有武官,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这边没有长辈随之做出的细微调整,其余一切遵照俗例。 攸宁罩着大红盖头,在鞭pào喜乐欢笑声中,等他来迎。 踏着傍晚的绮丽霞光,萧拓步调沉稳地走进室内,凝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新娘,从喜娘手中接过大红缎带,引着她出门。 下台阶时,他提醒:“当心。”语声低而柔和。 攸宁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低头敛目,透过盖头留出的有限的缝隙,小心地迈步。却不料,他又问: “听到没?” 攸宁蹙眉,轻轻地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他又在想什么乱八七糟的?难不成担心她会找个人替嫁? 幼稚死了。 萧拓眼中则有了切实的喜悦,双眸愈发地灿若星辰。 他就是担心她出幺蛾子。 不担心才不合常理成么?她有什么好着恼的? 这没谱的小脾气,得治。